后来瞄准机会,攀附权贵,做了权贵手中的一把腥气利刃,踩着白骨一路上位。 第十四回,已然写到崔四郎谋害姜三郎,得到京中一个小小的典乐职位,后一路谋害其他人,甚至把左仆射也拉下马,令自己官至户部侍郎。 故事所言,十有其七乃真事,至今无人看出写的是沈昌,一则因沈昌的过往被他自己掩盖,和故事不同;二则因唐匡民还在位,当年的事情不能写,以至于指向并不明显。 甚至还有人根据崔四郎的户部侍郎一职,以及家中排行第四推断映射的是谢景明。 也有人反驳,这样的话,儿时经历对不上。 可亦有人言道,这是为了将崔四郎变恶的原因做铺排,显得更为造化弄人,毕竟草蛇灰线,伏脉千里,隐于不言,细入无间。① 有前情后因,话本子才好看。 那些争辩的话,沈昌没有少听,但是从来没放在心里。 市面上这些年来,刻意抹黑谢景明的话本子,他没少出力,自然不会觉得如何奇怪,闻言也只当作是哪个又出了新的话本子。 “谁干的。” 他咬牙从胸腔里挤出这几个字,一把将小报全部抓在手中,用力撕碎,撕成雪花那样,弄得满地飘飞。 等到所有小报都粉碎了,他还嫌弃不够解气,将茶泼落,抬脚踩上去,踩得茶水溅到脸上,都不肯住脚,非用脚尖碾着,全部踩到一处,挤出来墨汁黑黢黢的水,流得遍地都是。 他气得狠,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在摇晃不息的灯火中发黄发青,双眼爆发出一股锐利的凶光。 模样十分吓人。 “查。”他咬着牙根,对暗卫道,“看看写《崔四郎传》的小报,是哪一家发出来的。” 暗卫敲了一下瓦片,当作回应,便离开了。 六人只剩下四人守着。 主院外。 护卫们屏息,静悄悄听着里面的动静,却不敢问上一问。 不得传唤,擅自入内者,必死无疑。 沈昌盯着一豆灯火,灯火入眼,尤如鬼火跳动,想要噬人。 他蹲下,将碎屑挤出水来,丢进火盆里。 湿漉漉的纸屑,让火生浓烟,于一室蔓延,渐渐模糊了沈昌那张骇人的脸庞。 林韫。 一定是她回来了。 从前害过的那些人,唯有发妻、小儿、林韫三人,他不曾检查骸骨。 他不信姓卢的还会还魂回来祸害他,对方生前不是他的对手,死了以后又怎么可能斗得过他。 妻子的骸骨,在认回沈妄川时,他就查过了,骨头上的几处伤对得上,骨龄骨架也一模一样,对方不至于有能力换来一具特征一样的尸体糊弄他。 只能是林韫。 “洛怀珠,”沈昌被烟雾熏得红了一双眼睛,“你以为我当真会惊惧、怒发之下,踩中你的陷阱?” 他冷笑:“你休想拿捏我。” 从来,只有他忖度拿捏人的份。 翌日一早。 骤雨卷土重来。 没有雷声,也没有闪电,天地被雨声侵吞。 有细竹将窗拍打,投下一段漆黑深长的影子在窗纸上张牙舞爪。 洛怀珠推开梳妆台一侧的百叶纹窗,见天地昏沉,红花绿叶满地堆积,贴着地面滚打。 风雨如晦,潮水水汽拍面而来,湿了刚涂上的胭脂。 “这雨可真大啊。” 直要把天地都掩埋起来。 她仰着头,伸手把阿浮要插入发髻的金钗拦下,把红色坠珍珠的绸绳递过去。 “换这个吧。” 净白的珍珠,随风摇摆碰撞。 阿浮取了两条,左右各结成一朵单瓣小花,坠在发髻两边,安静垂落她后背两侧蝴蝶骨。 洛怀珠往左腿绑了利刃套子,腰间缠上软剑和若干薄如竹叶的瘦长利刃。 书童在小厨房煮药,她便也没特意避开沈妄川。 对方看桌上一件件消失的薄刃,看得眉头紧紧锁起来:“三娘,你要去做什么?” 洛怀珠将酡红伤魂鸟②连珠纹襦裙放下,盖过贴腿长裤,重新散开。 伤魂鸟,冤死而不能报仇者魂魄所化是也。 “我去外城,祭奠亡魂。” 顺道,给沈昌一个杀她的机会。 她这句话没有说出口,但沈妄川不傻,他知道。 “你不能去。”沈妄川从榻上起身,抓住她的手腕。 漆黑透亮的眼眸抬起,平日里故作的温柔端庄与明媚尽皆隐去,只剩下一片沉静,像是滔滔大河风平浪静时的静水流深。 他瞬间跌落十年前的回忆里。 对方连回他的话,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人可以忍耐,但不能将忍耐当作应该。” “天底下不该有这样的事情。”
第51章 思远人 骤雨连天。 天上雨帘不息, 地面水流横泗。 洛怀珠转过游廊,见大雨将园中奇石打砸,碎落琼珠飞溅。 丁香花趴在院墙一角, 蜷缩着, 芭蕉使劲摇晃着脑袋,甩不完落下来的水。 檐下如瀑布, 哗哗拍下一道道白花花的水色帘子。 “三娘要去哪里?” 沈昌白着一张脸, 端坐在前堂,仿佛一具刚从棺材爬起来的半干尸体。 前堂没有点灯, 昏暗一片, 衬得那张脸愈发惨无人色。 阿浮瑟缩了一下,洛怀珠拍拍她的手背, 笑意中带着一点怀念的苦涩滋味。 她对沈昌道:“故人昔年今日,西辞而去,他无后人, 我去祭拜祭拜。” “哦?”沈昌横在桌上的手捻了捻,“不知是哪位故人,我可识得?” 洛怀珠:“卢郎君。” 沈昌瞳孔微张, 放在膝上的手蓦然收紧,指甲发白。 卢大郎! “阿舅怕是不知此人。”洛怀珠叹了一口气,“他死得早, 离现在已有十年, 又是贪污被惩处,连尸首都是被京兆府衙役拖去城隍庙附近随便掩埋。” 沈昌咬紧腮帮子,将怒意与那一瞬间的惊寒吞下。 “我的确不识得此人, ”他说,“不过如今雨幕甚大, 怕是不宜出行,不如等到骤雨初歇,方才出行。” 洛怀珠轻轻摇头,看向迷离雨幕:“不了,他有罪在身,我悄悄祭拜就好,也不好大张旗鼓,连累阿舅被人弹劾。” “既然如此,多加小心。” “多谢阿舅关心,三娘会的。” 两人演完一段和睦的戏码,转身时各自变了颜色。 沈昌眼神黑沉,死死盯着洛怀珠的背影,对暗卫道:“跟上去,伺机杀了。” 危及他生命的人,就算能有通天手段救他儿子,也不能让他稍稍动容。 他话说得极轻,还不如玉珠落盘响动大。 暗卫却轻敲屋瓦表示知晓,转身跟了上去。 沈昌闭眼,对着满庭残花碎叶,转着手中的玉扳指。 洛怀珠出了沈宅,回头抬望金漆匾额,又握着阿浮撑伞的手,缓缓下压,将它盖住。 她转身踏进马车里,闭目养神。 阿浮抱着食盒,一路吃嚼。 他们从旧曹门出,自北斜街一路往上,过牛行街、小横桥,再过两段路,就能到城隍庙附近埋荒骨的地儿。 大雨滂沱,倾砸而下。 走进密林以后,林木阻挡雨势,稍有改善。 洛怀珠裙摆拖过脚凳,酡红变朱红,一片深浅颜色堆叠。 她接过阿浮手中摆放祭品的另一个盒子,从城隍庙一侧穿过,去到后山乱岗。 “一二……十六。” 数着林中高大,肆意横生的树木,她停下脚步,左走三十步左右,在一隆起来的土包前蹲下,把祭品摆下。 “十年无人敢问津。”洛怀珠伸手,将人高的杂草拔掉,“坟头草都这样高了。” 若不是她如今明面上的利益,都和沈昌绑在一起,指不定还讨不来这祭拜的机会。 “阿嫂心脏偏长一寸,留得一命,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今年都快十岁了。”她在心里唠叨,“我替她和小宇,来拜拜你。” 香烛也被她燃起,用另一把素色伞遮盖大雨,让它可以慢慢燃尽。 洛怀珠蹲在一旁烧纸钱,烧完元宝等物,又抬手洒落圆形方孔纸钱。 白色纸钱刚扬起来,又被雨水打湿,黏着落到泥土里。 咻—— 眼前方孔中,映照着绵密雨幕中,破水而来的一支利刃。 利刃也倒映在洛怀珠瞳孔。 咔—— 身侧齐光横刀一斩,将利刃切断两截,砸落草丛间。 “阿浮,护着娘子到城隍庙。” 齐光向前冲了一步,踩着树干翻过坟头,削落不断发出的箭矢。 箭夹击而来,既明护在另一方向。 “好,你们小心。” 阿浮应声,手中铁铸的伞一转,打落飞来的两枚箭。 她单手抡着几十斤重的伞,就像拿着一根树枝一样轻松,拉着洛怀珠自左侧一绕,又挡了一支箭。 伞重新撑在头顶,切断的雨水都未曾落在她身上。 “娘子,走。” 她们牵着手,大步朝城隍庙跑去。 许是天色不好的缘故,城隍庙并无香客,静静悄悄,似是一个人都没有。 阿浮谨慎,将伞一合上,抽出伞柄里面奇特的瘦长细剑,走在洛怀珠之前。 刚踏进庭院,两侧厢房便被撞破,跳出来两个握着横刀的黑衣蒙脸人,将她们围住。 阿浮将洛怀珠推进主殿,自己在庭院中沐雨对抗两个黑衣人。 少女小小的身影,灵活无比,穿梭在两人之间,尤如一条回到水中的鱼儿。 她左手抓住一黑衣人的手腕扭转,右手格挡住另一黑衣人砍来的横刀。 咔—— 黑衣人手腕骨裂。 对方握着自己的手,跪倒青石板上,面巾下的青筋全冒,却没有喊出来哪怕一声。 画面静默得有些诡异的可怕。 洛怀珠耳朵一侧,抬脚将蒲团提起来,拦住一枚从屋檐下射来的暗器。 哐。 暗器连同蒲团一起坠下。 檐下的身影也要翻进城隍庙。 阿浮手腕一转,震臂将细长的剑往下一敲,剑锋绕着横刀旋了一圈,被她往后下腰,一个勾腿踢走。 细长剑刃从她弯下去的下巴划过,穿透雨幕,如箭矢飞出,直直刺入扑向洛怀珠的黑衣人。 嘭—— 沉重的身躯坠地。 阿浮双手撑地,挺腰支起身体来,两手交叉别住眼前黑衣人的手腕,一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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