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洞口洗干净手上血污,回头拿了稻草堆上的圆领袍子,还给银面。 “我不冷,你穿回去。” 银面犹豫看着她惨白的脸。 “我烤火就行。”她坐下,特意背对他,“快穿上,别冷着。” 银面愣愣接过,把斗篷脱下,重新穿回袍子。 至于那略显单薄的斗篷,则是被他披到了洛怀珠身上。 他无法说话,便比划着手势,指了指她手臂上的伤口,又抱着自己的两条胳膊,抖了抖。 洛怀珠被他抖的动作逗笑。 银面手都局促得不知道往哪里放。 “抱歉。”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了,“我不是要笑话你的意思,只是……”她也解释不出来为什么,只好说,“谢谢你的关心,我领了。” 洛怀珠拢紧身上斗篷,用树枝把沾血的绷带烧了。 “对了。”她提起正经事,“我们离开城隍庙多久了,沈昌的人死伤多少,逃走多少?” 阿浮只知道:“我们离开也有小半个时辰了,这里离城隍庙不远,其实再走半个时辰,可以到牛行街。” 牛行街有军营在,沈昌必定不敢乱来。 要不是他们五人里,三个都伤了,不赶紧处理伤口不行,其实一口气去到军营,最是安全。 至于沈昌的人死伤多少,阿浮还真没注意。 她看到自家怀珠阿姊满身血倒下,又见齐光、既明中箭,都快要吓死了。 银面记得。 他伸出两根手指,捏住洛怀珠的衣袖轻轻拽了一下就放开。 洛怀珠转头,就见他折棍子,在地上摆出当时倒在地上的人数量。 城隍庙死了六个黑衣人,外头林子死了十二人,跑了的两个,恐怕是弓箭手。 不过不要紧,二人都没见到洛怀珠出手。 “二十个暗卫。”洛怀珠轻笑一声,又问,“他们……和你一样情况吗?” 都是不会说话不识字的白丁? 银面点头。 沈昌手底下有三股力量。一是他靠着一张假面,在朝廷当中的人脉;二是一群为他跑生意的亡命之徒;三便是这群哑巴暗卫。 其中,朝廷人脉最不牢固,那些忠义的都被他霍霍了,剩下都是奸诈之辈,只会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候,快速抽身离开,约等于没用。 暗卫剩有两百来人,精干只有六人,洛怀珠一下便折了对方十八个,其中两个还是精干,沈昌怕是要恨她入骨。 洛怀珠看着银面摆出来的棍子,撑着手,弹跳手指。 眼里多多少少,沾上一些不怀好意。 她语气虚弱却舒缓:“这样啊——” * 沈宅。 闭眼坐在四出头官帽椅上的沈昌,没等来追杀洛怀珠两个暗卫的音信,却等来了查探小报出处暗卫的音信。 暗卫将自己一路所查,全部画出来,让沈昌问话。 沈昌死死握着那些画纸,脸上显出狰狞颜色,压着声音,弯腰吼跪在地上的暗卫:“找不到来路?一张民间小报而已,怎么会找不到来路!” 暗卫口哑,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 他们只能把另一条膝盖也跪下,顶着手背磕头,一动不动。 沈昌怒火中烧,眼中的火焰比火盆里的还要更加旺盛。 鼻子翕动,透露了主人并不冷静的内心。 “这个世道没有什么东西,是找不到出处的,它又不是从阴冥到来,更不可能从天降下!”他把画纸捏成团,抬脚踹翻暗卫,却被自己弄了个踉跄,倒在椅子里。 咯吱—— 椅子划着地面,发出一声哀鸣。 沈昌把纸团丢进火里:“查!继续查!给我盯紧惠民书坊、墨德馨香和轻翰烟华。” 这几个地方,绝对和林韫有莫大的关系。 绝对!! 暗卫忙不迭退下,重新融进黑夜的雨里。 沈昌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喝了一盏茶稳定心绪,才朝着外面大堂走去。 他要亲眼看着,洛怀珠的尸首被人抬回来。 轰隆—— 下了整日暴雨的天,终于发出第一声并不算大的闷响。 沈昌坐定在大堂中央,身侧点起落地檀木灯,雨雾自庭院林木生,带着湿润的水汽,攀上细纱灯罩。 光,模糊了。 他落在暗影中的半张脸,愈发显得鬼魅难辩。 管家垂手立在一侧,大气也不敢出。 “三娘还没回来?” 沈昌盯着庭院里被雨打得歪斜消瘦的暗淡花叶,搁在桌上的手,轻轻点了点。 管家差点儿给他吓得跪下。 便在此时,一道薄弱如飘渺水雾,一吹就散的气息,在漆黑雨夜中响起。 “阿舅找我?” 咔—— 天边惊雷闪现,亮出洛怀珠撑着素伞的苍白影子。 白衣黑发,随飘散雨雾拂动。 惊雷乍白一线,落在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眸中,却无光泽流转,死沉沉似一潭废弃旧水。 宛若索命厉鬼兀立。 管家惨叫一声。 “啊——”
第53章 应天长 雨似一条条鞭子, 在裹着微蓝的雷电中,鞭打大地。 地上水洼溅起高高的点子,落在洛怀珠换了一身的锦白襦裙上, 也落在满墙花木里。 她一手撑伞, 一手提着贴上花叶的裙摆,带着如同往常一般, 端庄温柔的笑意, 抬脚踏进游廊。 啪。 雨伞收起,在砖上滴滴哒哒, 淌成一片水洼。 她缓缓绕过回廊, 朝着后院走去。 沈昌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她所有的动作, 见她若无其事要离开,才开口问答:“今日祭奠故友,可还顺利?” 咔—— 电闪雷鸣, 暴雨依旧。 洛怀珠侧转身,向着大堂方向,含笑道:“让阿舅担心了, 今日祭奠时,碰上二十贼子。” 她声音虚弱,融在水汽中, 几乎要随着暴雨冲刷走。 沈昌盯着她开合的唇瓣, 才晓得对方在说什么。 他背在身后的手,蓦然收紧。 “哦?”他尽力稳住自己的表情,好不显得狰狞, “那可真是惊险,幸好你没事归来。” 风又起, 廊下半卷竹席,随着风不停翻卷,噼啪有声。 垂挂的灯笼,亦随风摇摆,荡出猩红迷离的一重重虚幻影子。 洛怀珠就站在那片血一样的红色里,声音游移:“是啊,可真是惊险。多亏临危之际,舅舅得到消息,让暗卫前来救我们。即便如此,齐光和既明也身负重伤,只得留在自由居,让鬼神医挽救。另外派了凯风、清和二人护我归来。” 沈昌唇角微起。 看来,除去一个阿浮,其余人都受了不轻的伤,怕是性命有碍。 不等对方多高兴一会儿,洛怀珠便继续:“只可惜,让两个贼子逃跑了。” 言外之意:二十人只活了俩。 她眉眼弯弯,似上弦月看向沈昌。 眼眸之中,并没有死里逃生的后怕,反而有诛杀贼子的喜悦。 沈昌微微上翘的嘴角僵住,就连脸颊都忍不住抽动一下,心中的欢喜荡然无存。 潮湿的夏夜风雨,从游廊尽头刮来。 洛怀珠捂着胸口咳了两声。 阿浮赶紧把她搀扶住,对沈昌道:“家主赎罪,我们家娘子今日被贼人砍伤,需得静养歇息,我们先失陪了。” 她将两人的伞,都交给身后两个玄色圆袍的青年。 那便是擅长使用暗器,以及五感敏锐的凯风、清和二人。 洛怀珠朝沈昌盈盈福身,才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往后院走去。 沈妄川捧着微温的手炉站在屋前,盯着月门看。 书童劝他:“郎君刚沐浴,吹不得风,还是别等……” 话还没说完,洛怀珠就撑伞进院子,撞入他的视野中。 洛怀珠的伞低垂着,他只能瞧见那胭脂色的衣摆成了锦白,以及身后跟随的护卫换了两个,却看不到她苍白的脸色。 等人提着裙摆,迈上台阶,把脚踏在廊下,收起伞,他才瞧见那暖光也掩盖不住的苍白脸色。 “你怎么了?” 沈妄川脸色很难看。 洛怀珠抬起左手拉住他胳膊,受伤的右手把伞递给阿浮。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她讲完,对阿浮说,“帮我备水沐浴。” 阿浮应了一声,带着伞往小厨房走去,顺便把书童拉走。 “你,帮我烧火。” 书童力气不敌阿浮,直接把拖着走,根本没有机会留下。 一进门,沈妄川的脸就拉下了:“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洛怀珠歪到榻上靠着。 沈妄川给她垫了两个软枕,又把毯子拽到她身上,还将自己的手炉塞到她冰块一样凉的手里。 洛怀珠捂着五蝠铜炉,眼神微动,垂眸看着手炉的纹路,有些出神。 沈妄川拽着毯子的苍白手指,蓦然收紧:“小伤?” 瞧这手上白布,都浸染成什么模样了,还算是小伤?! “嗯。”洛怀珠舒出一口气,“你是不是探知过沈昌手上的力量,可知他手上有多少哑巴暗卫?” 沈妄川气她不爱重身体,更气自己毫无立场以生气表达关心。 他只得憋着怒气:“从前剩两百余,自马场一事过后,只剩下暗卫两百,六个精锐。” 对方将他困在铁桶之中,也是有代价的。 五六年的时间,就算是盲撞,他也足够将这铁桶撞个明白。 洛怀珠眼眉一动:“这么说来,从今日开始,他身边就只剩下两个精锐守着院子了?” 沈昌对她有所怀疑,定会派人去彻查小报的事情。 按照对方的疑心病来说,一个人办事,没有互相印证,他绝不会放心。 也就是说,外出的人起码有两个。 她脸上笑意明媚不少,将苍白容色都映衬得惹人心怜。 “你要做什么?”沈昌看她愈发明媚的笑意,心里总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洛怀珠左手枕在坐榻边上,但笑不语。 要是被对方知道,有所防备,岂非不美。 她等阿浮提热水进来,在耳房洗完澡上过药后,穿着一身轻薄衣裙,回到正房。 沈妄川就倚靠在床头读书,书童将药碗捧来,看他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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