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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难得不敢看向旁人，而是阖阖眼道：“神明自会感知到你的心意，蒋贵妃，只要你够虔诚，老天自是不会让你失望。” 蒋贵妃当即扑哧笑出来，就着散霜的手起身道：“有太后娘娘这句话，臣妾就放心了，臣妾定要日日夜夜祈求宫中姐妹能为圣上诞下皇子或帝姬，也好全了臣妾与太后娘娘您的心愿，不是吗？” “那是自然。” 太后似乎对蒋贵妃存了丝丝厌恶，不欲与她再在此话头上过多纠缠，又说了些另外的有的没的，最后让散霜去后殿取了给各妃嫔的中秋赏赐，算是草草结束了今日的请安。 蒋贵妃这样一闹腾，连带着众人都没有了交谈的意思，直到有小太监来传，圣上见过中宸，已经去往晚清时，太后才起身带领妃嫔们同去。 去时，远天边的晚霞与落日余晖交相辉映，红墙砖瓦上仿佛铺了一层上等金箔纸，众妃嫔们经过斜长宫道时所留下的倩丽身影，是一道勾人魂的风景线，她们各色簪花、珠钗在金灿灿夕阳下所散发出的星星璀璨光芒，好似九重天上的玄女们翩然下凡，让人流连忘返。 中秋团圆夜的月亮在西边天上高高挂起，晚清台中悠然传出的丝竹声与宫女们来往的身影重重叠叠，众人请过安后，随着一声高昂唱和，中秋家宴开始。 觥筹交错间，妃嫔们纷纷随着萧祈举杯庆贺今日团圆夜，多数人脸上挂着得体微笑，仿佛往日间的隔阂不复存在。 太后笑意满盈，喝下一盅温热酒水道：“今日的宴会布置很不错，圣上你看呢？” 皇后坐在萧祈右侧，闻言轻轻撇头，她满目都是期待之色。 自从蒋贵妃小产一事之后，皇后更加难见到萧祈，哪怕初一十五，萧祈也会找了理由不去凤鸾宫，因此太后为着此事不轻不重斥责了萧祈，虽说往后萧祈多去了几趟凤鸾宫，可每到夜晚，只有皇后清楚，冷冰冰的被窝里只有她一人孤枕难眠，萧祈根本不会触碰她。 这样的情况是皇后始料不及的，她暗恨蒋贵妃的同时不免愈发心焦于子嗣。 好在，宫里直到如今，还没有人生下庶长子。 萧祈把玩着翠玉酒杯，仰头喝下一杯清酒道：“宴会办得好，是皇后职责所在，要是连这点都顾不上，那就是皇后失职，母后也别怪儿臣说的难听，儿臣这是忠言逆耳，皇后宽和大度，想必不会与朕生气，是吧？” 萧祈似笑非笑，冲皇后举杯，皇后忙不迭与他碰杯道：“圣上所言极是，这是臣妾应该做得，臣妾日后一定会做得更好，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臣妾敬圣上一杯，还望圣上与臣妾花好人更圆。” 皇后此番殷殷切切之态，落在底下蒋贵妃眼中，不禁让她嗤笑一声，什么花好人更圆，皇后也不怕恶心着她自已，要她说，花无百日红才是宫中妃嫔的真实写照。 蒋贵妃身子才好，酒要少喝些，因此梨云换了菊花茶上来，又凑近道：“娘娘，下一道菜肴是翡翠狮子头。” “狮子头？岂不是很油腻？”蒋贵妃回眸，眉宇间轻锁住不解，随即宴席后方传来作呕声。 殿内所有人纷纷向后望去，是高美人。她的位置最靠后，此刻面色惨白，不停干呕，身旁小宫女挥手让人撤下才上来的翡翠狮子头，慢慢抚着高美人后背。 上首，皇后刚替萧祈斟酒，见此，倏地的停在半空中，连酒水洒在了案桌上都不知道，还是墨春接过白玉酒瓶，慢慢搀着皇后回了位置。 眼下，所有人的目光皆射向高美人，她擦擦苦涩的嘴角，有些惴惴不安。 这样的作态，众人心中都有了底，方才还热闹的晚清台，一下子被沉默侵袭，明明高美人承宠不多，怎么偏偏就她有了身孕呢？ 皇后咬着唇，手指不停绞着手帕，她内心焦急还不安，适才还在庆幸 的事情转眼被人打破，皇后不知道是要厌恶高美人，还是想要谁替她做主。 沉默半晌，太后出声道：“高美人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太后，高美人身子不舒服，不如让医官来瞧瞧吧？”蒋贵妃突然眼前一亮，颇有些急不可耐道：“看高美人这样子，臣妾觉得与自已初初有孕时候一模一样，也是不能吃荤腥，否则一定食不下咽。” “是吗？”太后眉头紧锁，但很快笑道：“散霜，去请了医官来，要是高美人真的有孕，那可真是大喜事，今日又是中秋，是好意头啊。” 散霜很快出去，路过高美人时，没人注意到她垂落在案桌下的一双手牢牢覆盖住自已的小腹，裙衫上立马出现了褶皱，可高美人不敢有过多的动作，因为她已经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
第111章 高美人 散霜很快请了张医官来，晚风瑟瑟间张医官的身形更显老态佝偻，他先是给众人请安，后被带到了高美人面前。 高美人一直以来在后宫当中的存在感极低，可等到这时，众人眼皮子底下，她是想瞒着也是骑虎难下了，只好一壁拽着贴身宫女，一壁颤颤巍巍伸出手去。 张医官两指一并搭在她腕上之时，高美人一颗心直往无尽深渊坠，她如惊弓之鸟般看向高台之上模糊了身影的帝王、看向全天下最尊贵的两个女人以及宫中唯二有过孩子的蒋贵妃和陆昭仪。 她内心惶恐于自已会像蒋贵妃与陆昭仪一样，不能让腹中孩子平安降生，又寄希望于上天眷顾自已。 张医馆把脉的短短一盏茶功夫里，身处于晚清台的妃嫔们心中各有计较，蒋贵妃目光灼灼，就差自已是把脉之人，而皇后辗转之间偷偷瞄了太后与萧祈好几次。 剩余不忿者如付嫔、江贵人，若有所思者如陆昭仪、沈昭容，还有沾沾自喜者蒋婕妤。 蒋婕妤眉眼飞扬，就差趴在沈清姀耳朵边说话了，她眼底的笃定和兴奋溢于言表，沈清姀淡淡扫过她姣好面容，静静等待张医官的把脉结果。 须臾，张医官瞳孔颤抖，目光微微躲闪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的高美人，很快收拾好东西，跪到殿中央，他磕头朗声道：“微臣恭喜圣上，贺喜圣上，这位小主已有孕一月有余。” “真的？”蒋贵妃不等众人反应，率先脱口问道，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浑让人以为是她再次有孕。 蒋贵妃欣喜异常，转而裙衫飞舞间，冲萧祈恭贺道：“臣妾恭喜圣上，贺喜圣上，圣上，高美人有了身孕，这可是大喜事啊，该晋封高美人才是啊，圣上。” 高美人有孕之事被当众证实，皇后嫣红粉饰下的面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她朱唇几乎被咬出血来，凤袍上的百鸟朝凤金丝绣图案在此刻也尤为刺目，仿佛在嘲笑皇后的名不副实。 萧祈转悠酒杯的手彻底放下，他撑着面前的黄花梨案几，遥遥问张医官道：“高美人有孕之事是否属实？” “是，微臣肯定。” “张医官，你可是朕特意拨给母后所用医官，今日能给高美人看诊，其实是大材小用了。”萧祈慢慢后仰，漫不经心道：“既然你这么肯定，那高美人有孕一事就一定属实，朕再问你，高美人胎像如何？” 张医官吞咽下口水，顶着萧祈冷然目光，艰难道：“高美人此刻胎像稳固，只是将来…” “好。”萧祈豁然打断张医官接下去的话，抚掌拍案，笑意盈盈转向太后道：“母后，您听见了吗？儿臣的妃嫔有了子嗣了，这可是大喜事。” “自然，自然是喜事。”太后眼底的凶意一闪而过，瞬间被稀松的笑意所掩盖：“今日是中秋，团圆夜，哀家也恭喜皇儿了。” 萧祈朗声笑道：“儿臣多谢母后，既然母后这样说了，那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萧祈眸中迸射出精光，食指上的玉扳指盈光闪烁，他指着俯身磕头的张医官道：“高美人有孕，合该指了医官所的其他医官看顾，可有贵妃一事在前，儿臣实在放心不下旁人。因此儿臣斗胆，想借张医官守着高美人，直至高美人平安生产。还请母后看在儿臣无一子嗣的份上，能同意了此事。” 张医官虽说是太后常用医官，可说到底也是领着医官所的俸禄，萧祈能用‘借’字已经是给了太后最大体面了。 可萧祈的这个提议一出，太后嘴角的笑纹一下子僵住，她隐晦的瞧了一眼萧祈，萧祈似乎因高美人有孕一事真的很高兴，眼底澄清，一脸孺慕之情让太后不会有任何起疑。 太后瞥一眼张医官，这可是她手中最为锋利的刀刃，该不该答应，都事关高美人腹中孩子。 太后犹豫间，皇后坐不住了，她干笑道：“高美人有孕，臣妾恭喜圣上，只是何必要劳动张医官？母后要是离了张医官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依臣妾看，医官所内有大把医术高明的医官在，圣上还是另挑了人去照看高美人吧。” “皇后娘娘这话，倒让臣妾想起了自已。”蒋贵妃深知此刻是个好机会，太后、皇后、张医官，这三个人其实都是害死她孩子的主谋，她虽不知圣上为何一定要让张医官看顾高美人，但她心底也有自已的打算，因此叹息道：“臣妾当时无知，认为陈医官医术高超，纵然臣妾身子有点点不适，也不会有大碍。现在想来，当初就应该请了医官所最好的医官来。最好的医官么，可不就是张医官了吗？” 蒋贵妃继而开怀道：“且臣妾又想起方才在慈安殿与太后娘娘交谈的一番话来，太后娘娘，臣妾与您才说起过举头三尺有神明，这高美人就有了身孕，可见是上苍听见了臣妾日日夜夜的祈祷，太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举头三尺有神明？”萧祈刮一眼蒋贵妃，随即喃喃自语，重复了这一句话。 晚清台四面敞开，初秋清冷的风在众人静默间撩动云罗锦帐，殿中长颈仙鹤铜烛台里的烛焰陡然高蹿，摇曳光影落在殿外幽深黑夜当中。 太后因萧祈一句话眼皮不住抽动，眼下情形，为着皇嗣，也不容太后拒绝。 她窥一眼皇后焦急的样子，骤然松口道：“哀家身子康健，就让张医官看顾高美人去吧。若高美人平安生子，哀家…哀家与皇后同圣上一样，心里高兴。” 此话一出，皇后呆滞在凤椅上，她不敢相信般瞪圆了双眼。 这是什么意思？姑母竟要高美人生下孩子吗？ 皇后心急，却拦不住萧祈，他呵笑一声，拍案道：“儿臣就知道母后会体谅儿臣，这样吧，为着母后身体着想，儿臣另挑了医官所的两位医官日夜听后慈安殿差遣。”
第112章 纸老虎 夜幕低垂，张医官很快离开了晚清台，消失于黑夜当中。 殿内，太后转眼间变得疲乏不堪，眼瞅着高美人一事尘埃落定，慢慢阖眼道：“时辰差不多了，哀家累了，先回慈安殿，皇儿，你觉得呢？” “今日团圆节，儿臣与母后共享一轮圆月已然是过了中秋了，母后既然累了，那儿臣让陈福送母后回去。”萧祈步下高台，亲自搀扶了太后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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