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便大步朝桥下走去。 林嫣目光追随着他,朝他背影望去,分明瞧见他背对着她的那一刻,便抬起左手,捂在右肩处。 他的伤势,似乎不轻。 林嫣下意识举步,想要跟去看看。 却被林灏及时拦住:“小妹,临近宵禁,先回府去,不许再胡闹。” 究竟是她胡闹,还是他们几个胡闹? 堂兄口口声声说,要用男子们的方式来解决与傅锦朝的恩怨,可眼前涉及的是她自己的婚事,难道也要她置身事外? 不过,时辰不早,她追过去确实不妥,毕竟她又不是大夫。 回到林府后,林尚书夫妇已然安寝,对外头发生的事,一无所觉。 谢良贤先行回去陪夫人苏氏,和女儿豆豆。 豆豆才三岁多,睡得早,眼下已酣眠。 听着她极轻的呼吸声,谢良贤拥着苏氏,轻手轻脚走到明间。 “怎么样?这桩婚事,嫣儿愿不愿意,有没有闹?”苏氏替他整了整衣领,温声低语,“女子嫁人,最是马虎不得,虽是皇帝赐下的婚事,你们做哥哥的也得好好敲打敲打那位傅大人,让他知道不能委屈了咱们小妹。” 苏氏家世不显赫,胜在知书达理,两人又是青梅竹马,素来情意深厚。 听她细细说完,谢良贤唇瓣轻轻贴了贴她光洁的额。 “闹倒是难得没闹,只是小妹长成大姑娘,心思越发叫人看不懂。林灏告诉我们,她喜欢傅锦朝,她自己说没有。等我们去找那傅锦朝,那小子不过是受了一掌,又不是多重的伤,嫣儿却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喜欢他,还亲手替他擦嘴角的血。”谢良贤轻叹一声,朝里间望望。 “我们豆豆长大了,可千万不能学她姑姑。” “说什么呢!”苏氏推了他一把,“我倒觉得,嫣儿没有哪里做得不好。你们敲打归敲打,却不能下手没个轻重,众目睽睽之下,把人打伤了,不怕明日御史参你们?” 说完,她让谢良贤又细细描述一遍今夜之事,稍稍思量道:“我觉得,小妹是不是真的喜欢傅公子,尚未可知。至少,应当是不讨厌的,兴许还有几分好感。那傅公子明日若没在御前追究此事,便说明他是在意嫣儿的。一个不抗拒,一个肯在意,日子便有盼头。” 比他们原先担忧的,已经好了很多。 这厢,林嫣还在被林灏训话。 “你知不知道,他武艺比我好,那一掌,原本会拍在你哥我身上。他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才故意输给我?”林灏气得哭笑不得,抬手点了一下林嫣额头,“你倒好,还心疼那个骗子,处处向着他!” 林灏待她,很少有这般严厉的时候。 可林嫣还是不怕他,揪着腰侧流苏,不服气地嘀咕:“我才没心疼他。灏哥哥说的,请恕我不能相信。你可是实打实的武状元,玄冥司副指挥使,他功夫再好,还能比得上哥哥?” “再说,你看他都吐血了,肩膀不知有多疼,却面不改色强撑着,可见他也是在意颜面的。”林嫣松开宫绦,仰面望着林灏,“这样的人,怎会故意认输?输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越想,林嫣越坚信堂兄在骗她。 傅锦朝可是傅家人,没有扳倒他们林家的实力和野心,不代表他心里真对林家没有芥蒂,除非他是圣贤。 若他的武艺真在堂兄之上,这么好的打败林家子弟的机会,他会轻易放过? 他已是输了,她便不能再向着哥哥们,否则就是他们林家想抗旨,结亲变结仇。 林灏被噎住,好处当然有,让林嫣心疼,就足够膈应他们了。 但是让心疼的前提,该是喜欢? 毕竟没人会去心疼一个宿敌,至少从前的林嫣绝不会心疼傅锦朝。 所以,如今嫣儿心里,多少是有些喜欢傅锦朝的? 林灏不知道自己的逻辑有没有什么不对,但他不想再次提醒林嫣。 否则,原本嫣儿只是一分的同情,被他屡番提点,反而要增添三分。 见他无言以对,林嫣又继续道:“没有吧?那请问谁会为了一件,一点好处也捞不着的事,故意认输负伤,弄得一身狼狈呢?” 林灏望着心思纯善的小妹,心情复杂。 从前他是不信会有这样的人,可如今他亲自领教过了,说出来小妹也不会信。 像傅锦朝这样工于心计之人,绝不可能无的放矢,他娶嫣儿一定另有目的。 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林灏都不能允许他伤害林嫣,好在他们还可以在给傅锦朝提的要求上做文章。 再说下去,嫣儿怕是更会觉得他们几个哥哥在仗势欺人,傅锦朝便更得意。 林灏努力平息不甘,无奈轻叹:“哥哥听你的,不再与他交手。不过,今日确实是他输了,我们提要求是名正言顺,你希望他往后如何待你,都可以列出来,哥哥也列出一些给你看看。” “今日他输了”这几个字,在林嫣脑中盘桓。 看吧,堂兄方才果然是骗她的,现在又肯承认傅锦朝输了。 不过,他们不再动手,谁也不会再受伤,是林嫣乐见的。 “好!”林嫣展颜,嗓音清脆应。
第20章 传言 宵禁后,明月桥重新恢复平静。 傅锦朝没去医馆,而是回到自己的住处,伤势他自己最清楚。 长腿迈过门槛,他拿指骨抹了一下唇角血痕,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林嫣拿绢帕替他擦拭的画面。 林家那姑娘,性子虽骄纵了些,却是率真纯善,极好对付。 思量间,傅锦朝侧身朝博古架走去,准备拿架子上的伤药。 刚一侧身,便见范彦修坐在博古架前的书案侧,一手优哉游哉转着湖笔,一手支在侧脸,神情玩味打量他。 傅锦朝脚步停滞一瞬,瞥他一眼,继续朝博古架走去。 抬手取伤药时,他嗓音淡淡问:“你何时来的?” “只比你早那么一点点。”范彦佑倚靠圈椅,侧身望他,吊儿郎当拿手比划。 没错,他当时就在区明江畔的花楼里,听嗓音极好的伶人唱他新填的词。 傅锦朝与林家的事,必不会希望他插手,也他相信傅锦朝自己能应付得了,便坐在窗边看热闹。 直到林家小姐突然出现,他才来了兴致,打断唱曲的伶人,挤进人群里瞧。 幸好他跑得快,没错过林小姐那番动人心魄的告白。 “被人家姑娘当众告白,这样的没事,连我都没遇到过,你是不是背着我去月老庙上香了?”范彦修戏谑,可傅锦朝自顾自往右肩涂伤药,连表情也不给他一个,他又觉无趣。 收起笑意,倾身问:“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待人家林小姐?该不会要把仇报在人家姑娘身上,故意娶回来折磨吧?” 傅锦朝随意涂了些伤药,整了整衣领,慢条斯理应:“冤有头债有主,不过,拿她磨磨林家人的性子,倒也有趣,不是吗?” 即便林小姐那样向着他,他也没心软? 范彦修睇着他,摇摇头:“你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这是他不需要的情绪。 傅锦朝弯弯唇角,正欲说什么,便听院中传来手杖敲击地砖的脆响,他唇畔笑意倏而淡下去。 夜深人静,还拄着手杖来找他的人,除了老太太,不做他想。 老太太腿脚不灵便,听那敲击声,能分辨出她步伐比平日里快些,屋内气氛陡生一种山雨欲来的紧迫感。 “我去里头躲躲,你自求多福。”范彦修跳起来,猴子似地蹿到屏风后头。 下一瞬,门扇被推开,灌进一阵风。 “你这个不孝的孽障!”老太太一进屋,便甩开丫鬟巧珠的手,扬起手杖朝傅锦朝打过去。 她身形不稳,顺势往后仰,幸而巧珠眼明手快,把人给扶住。 手杖正好打在傅锦朝右肩肩头,老太太力气本算不上大,可傅锦朝右肩正受着伤,被她一棍子打来,当即痛得面色发白。 他额角隐隐冒着冷汗,却一声不吭。 老太太疑惑地望望手杖,又从头到脚打量他一圈,才发现他衣襟处似洇着点点血迹。 僵持一瞬,老太太收回手杖,重重在地上顿了一下。 “天色已晚,巧珠,扶祖母回房歇息。”傅锦朝语气如常,甚至称得上温和,冲老太太道,“祖母若生孙儿的气,明日接着打也不迟。” 打他有用吗? 老太太愣愣望着他,半晌才道:“你不想娶陈家小姐,祖母也没说一定逼你去娶,可你竟然去御前跪求恩典,要娶那林家小姐!锦朝,你的祖父便是被林家害死的,你要娶仇人的女儿,是想气死祖母,还是想让你祖父死不瞑目?!” “祖母言重,祖父生前教诲,锦朝字字句句记在心间,必不会让祖父失望。”傅锦朝唇角微弯,看起来温润暄和,笑意未丝毫未达眼底,“与林小姐的婚事,已成定局,还请祖母好好将养身子,替锦朝主持、打点。有祖母坐镇,相信咱们傅家不会被人看笑话。” 老太太张了张嘴,终是没反驳,板着脸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言毕,她便扶着巧珠小臂往外走。 待门扇合上,傅锦朝一转身,便见范彦修从屏风后往外探头:“走了?你们家老太太比我们家老爷子还吓人!” 随即,他绕出屏风,走到圆桌旁,给自己斟了半盏凉茶。 “老太太脾气执拗,又恨极了林家人,你让她去筹备婚仪,不怕老太太使绊子?”范彦修说着,忍不住提前同情林嫣,“突然觉得那林家小姐也挺可怜,如花似玉的姑娘,不知嫁过来以后,得被老太太如何磋磨。” 可是,想到林嫣的性子,他又觉得那不是个轻易会吃亏的主。 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彩:“你平日要上朝,顾不上内宅,要不我搬过来住,替你看着些,以防后院起火!” “你是想看热闹吧?”傅锦朝无情地拆穿他。 稍稍抬了抬右臂,牵动右肩伤处,他面色微变,又继续道:“祖母是不喜欢林家人,可她也最是看重名声和颜面,不会让外人拿住话柄。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翌日醒来,林嫣练完八段锦,用罢早膳,已是日上三竿。 外面日头有些烈,她便没出去,独自坐在书案侧,铺开纸笺,慢摇团扇,去想堂兄要他列的要求。 该给傅锦朝提什么要求呢? 比如,别有事没事冲她笑,显得太虚情假意?可他们本来也没什么情意。 想着想着,她突然意识到,她不是要向对家公子傅锦朝提要求,而是向她准夫君傅锦朝提要求。 她要嫁人了,嫁去她从未设想过的,一直认为门风不正的傅家。 夫妻之间,会发生怎样的事?林嫣在话本子里也看过一些,心里有些模糊缥缈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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