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口声声说,不勉强她,可在书房里,他将她抵在书案上的时候,根本没给她开口拒绝的机会。 诚然,林嫣此刻回想,并不生气,心间反而萦绕着一种她自己也理不清的柔软情愫。 可她还是觉着,傅锦朝是个大骗子,否则她怎么就稀里糊涂喜欢他了呢。 喜欢? 林嫣登时醍醐灌顶,那些理不清的缠绵思绪,顷刻间有了着落处。 是,她喜欢傅锦朝,所以会心疼他背上的伤,会为他顶撞老太太,会连他摇折扇也觉风仪明秀。 所以,能容许他乐此不倦抵开她唇齿。 不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和机会。 而是,她内心并不想推开他。 她喜欢上了傅锦朝,可是,她怎么能喜欢傅锦朝呢? 不久前,她才亲口说过,她不可能喜欢傅锦朝,傅锦朝也不可能喜欢她。 林嫣懵懵的,有些转不过弯。 芳茜打来一盆温水,替林嫣简单擦身。 身上香汗擦净,换上干净衣裙,林嫣出来时,发现傅锦朝也换了衣衫。 夜风穿过窄巷,吹动二人衣袂,竟有几分凉爽之意。 林嫣稍稍侧眸,望望身侧提灯的郎君,忽而释怀。 喜欢就喜欢咯,与她要盯着傅锦朝,一点也不冲突。 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喜欢的郎君,若他好好的,她会待他极好。 若他偏要与林家作对,她便让爹爹和哥哥们折了他的羽翼,叫他只能待在她身边。 心念微转,林嫣往他身侧挪动一步,主动贴近他。 衣袂相亲之时,傅锦朝步履放缓些许,侧眸睇她。 宅巷晦暗,只有手中琉璃灯照亮一小片前路,她回望他,目含秋水:“有些冷。” 其实她体质极好,巷道还不及她摆了冰鉴的里屋凉爽,根本谈不上冷。 她以为,傅锦朝能听懂她的暗示。 岂料,眼前满腹经纶的状元郎,只是驻足,疑惑地凝着她,眉清目正,仪态端方:“那我回去,替你取件褙子?” 林嫣:“??” 眼神微愠盯着他,端量一息,林嫣终是忍不住握着他小臂,抬起些许,灵巧地垂首钻进他臂弯。 将他手臂环在她肩头,林嫣才仰面道:“这样便好。” 她语气含嗔,透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她暗恼傅锦朝怎的是块木头? 却未瞧见,她别过脸去时,傅锦朝眼尾漫漾的笑。
第30章 开心 夜不深, 走在窄巷中,林嫣能听见周遭院子里传来的孩童嬉闹声。 绕过几条巷子,傅锦朝便停在一处木门外, 轻扣门环。 开门的,是一位身量颀长清瘦的男子,样貌不出众, 却有种悲天悯人的清儒气度。 “锦朝,这位是, 弟妹?”王元昌目光掠过林嫣,并未多做停留。 饶是心内如何惊艳, 波澜起伏,他面上却一丝也瞧不出异样。 傅锦朝侧眸望一眼林嫣, 眸光温和,嗓音清润:“正是内人。” 寒暄过后,王元昌从井中捞出冰镇瓜果,切开来, 就摆在院中大樟树下的木桌上。 木桌高低不平, 有一条桌腿下还垫着一块扁平的石头。 两位男子说着话, 林嫣自顾自吃瓜, 悄然打量着王元昌的院子。 原以为傅家就够小了,没想到王元昌这里更小, 连一间客房也没有, 且还是租的。 林嫣自小便知,明月桥虽连通区明江两侧, 无声流逝的江水却如一条天堑, 隔着难以逾越的权势与富贵。 可爹爹说明月桥这边,鱼龙混杂, 从不让她过来,她虽好奇,却没有真切的感受。 如今,傅家和王元昌的住处,明明白白摆在她眼前。 林嫣心内很是触动。 傅锦朝和王元昌还是官身,拿着朝廷俸禄,尚且如此,那寻常百姓呢? “如今民生凋敝、官官相护,田产、实权、盐铁多半把持在荫官手中,国库却日渐空虚,兵饷也不足,那上书请求援兵剿匪的折子,压了又压。锦朝,只恨我人微言轻,身在通政司,却无能为力。”王元昌盯着傅锦朝,神色凌然,“听说北剌新主野心勃勃,甚是勇武,若北剌铁骑犯境,我大魏兵马不强,内忧外患之下,我只怕……” 王元昌唇瓣颤抖了几下,终究没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可林嫣听懂了,且听得胆战心惊。 身在京城,被父兄保护在羽翼之下,她从来只见到歌舞升平,只听到歌功颂德,何曾听到过这些? 会是王元昌危言耸听吗? 林嫣默默垂眸思量,她想起许莹莹在胭脂铺说的那些话。 许家的货,时常被匪盗抢掠,家里才快速没落下来。 她以为,地方官府必当尽力清剿,最多过个一年半载也就太平了。 没想到,请求援兵的折子已经递到京城,却因被通政司扣押,不能上达天听。 都指挥使呢?地方上的兵力呢? 官官相护,四个字,沉沉砸下来,压得林嫣有些喘不上气。 这些事,爹爹知不知晓? 至于兵马不强,她倒心中存疑,北剌兵马再强,也是边外小国,能对大魏构成什么威胁? 刚刚说服自己安心,林嫣又因一事而动摇。 上巳节乐春江畔,她一个喜欢蹴鞠的女子,竟能踢败兵马司的蹴鞠队,即便听三表哥说,那支蹴鞠队是兵马司里偏弱的一支,也令她骄傲许久。 此刻细细思量,林嫣的心不由得一点一点沉下去。 连守护京城的兵马司卫兵尚且如此不堪,地方州县的兵马呢? 或许,王元昌说的是真的。 “元昌兄所说,亦是我心中顾虑之事。”傅锦朝起身,立于疏星之下,望向被阴云遮蔽的模模糊糊的月影,语气正肃,“我有信心,新政能革除弊政,整顿吏治,富国强兵。可北剌虎视眈眈,若强行更迭,只怕内忧外患之下,最终不得不草草收场。” 小院并无多余陈设,即便小,也显得空荡荡的。 立在这样的庭院中,他背影也显得萧索。 可当他说出这番话时,林嫣凝望他的目光微微闪动,只觉他在她眼中,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轩朗高俊。 他喜欢的男子,并非执着于夙仇旧怨的凡夫俗子。 与玉浓姐姐说的也不同,他有野心,只不过野心不在摧毁林家,而是晏清天下。 木桌下垫着的石块塌了,王元昌赶忙俯身扶稳,把石块重新塞回去。 继而,叹息一声:“后日锦朝回到翰林院,万万不可将此事告知陛下,非我不敢违逆上峰,只是一腔热血尚未挥洒,毫无用处地离开,实在叫人不甘。” 听到他特意叮嘱,林嫣心里很不舒服,他是在怀疑傅锦朝会拿他的消息去邀功吗? “那明日我回去告诉我爹,让爹爹向陛下陈情。”林嫣端身坐在杌凳上,嗓音清脆,透着经年累月滋养出的骄傲,“我爹爹肯定能护住王大人。” 她爹可是吏部尚书,且她相信爹爹是个好官。 “弟妹,你一个女子。”王元昌诧异望她,话只说了一半。 林嫣明白,王元昌的意思是她不该妄议或是插手朝政。 可傅锦朝都不避嫌,带她来了,难道她坐在一旁当个聋子哑巴么? 想到爹爹和哥哥他们,也从不跟她说太多关于朝政的事,即便她明日去告诉爹爹,多半也得不到想要的效果,林嫣便垂下眼睫,闷闷不乐。 她没反驳王元昌,连最疼爱她的父兄尚且如此,她如何苛求外人? 从王元昌家出来,傅锦朝手提琉璃灯,调整步调,不紧不慢走在她身侧。 夜深了些,周遭院子也不知何时安静下来,晦暗的巷子显得格外寂静凉爽。 可林嫣没再如来时那般撒娇,要他揽住她肩膀,而是默默盯着前方被照亮的一块块凹凸不平的青石,心思又明显不在青石上。 经过一个凹坑时,傅锦朝默默看着,没提醒。 果不其然,见她一脚踏入凹坑,惊得花容失色,下意识伸手抓他衣袖。 没等她踏进凹坑,傅锦朝已展臂揽住她后腰,将她带入怀中。 林嫣伏在他襟前,仰面望他,心有余悸道:“谢谢。” “回神了?”傅锦朝垂眸睥她,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为何不开心?” 没有问她有没有不开心,而是笃定她不开心,想知道缘由。 他方才一直默默关注着她,所以才能第一时间出手护住她么? 可若真如此,他一定比她先看到那处凹坑! “傅锦朝,你看到凹坑不提醒我,是不是故意想看我出丑?”林嫣起得拧了一下他上臂内侧的肉。 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他肌肉多结实,根本拧不动。 是以,傅锦朝不痛不痒地笑笑:“嗯,确实看到了,没提醒娘子。” 说着,他忽而抬手,将琉璃灯提高,映照在她脸颊侧,足以看清她眉眼每一处。 傅锦朝话锋一转:“不过,不是想看娘子出丑。娘子生得柳娇桃艳,哪里会丑。” 说话间,揽在她后腰的手臂又收紧一分。 将她贴在他襟前,挤得更紧。 近半年,她身量没长太多,身形却窈窕许多。 这会子被傅锦朝挤得变了形,林嫣呼吸一窒,猛地羞红了脸。 她是喜欢傅锦朝的,可,可还是太亲密了些。 此刻,夜深人静。 他手中琉璃灯不知何时又放下去,她面上悄然而生的红云不至于太窘迫。 林嫣纤手撑在他身前,将他抵开些许,稍稍喘了口气,轻斥:“你别搂这么紧。” “不紧便可以?”傅锦朝轻笑,稍稍松开些许,在她出言反驳之前,略垂首,下颌轻抵她肩头,温声问,“嫣儿还没说,因何事不开心。” 被他这么一打岔,林嫣确实忘记反驳他。 而一路上,惹她不高兴的事,似乎也不再让她太难受。 林嫣掰开他手臂,侧身倚靠在斑驳的墙壁上,闷闷不乐道:“王大人觉得,女子不该过问朝政,我爹爹和哥哥们也这么认为,可我也是大魏子民,为何不能关心朝政?” “就为这个?”傅锦朝隐隐有猜测,直到听她自己说出口,才终于确定。 初见时,便知她与旁的女子不同。 经过那么多的事,也只知她心思纯善,虽时而灵慧,总体还是很好骗。 此时此刻,听她倾吐心事,傅锦朝又有种别样的触动,不浓烈,却让他不由自主将目光凝在她身上。 他的娘子出自林家,他该折磨她,欺骗她,厌弃她的。 可是,当初与林灏说的那句言不由心的话,也确实是他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这世间美好的人和事都值得珍视。 如他这般娇养的,不知世间险恶的女子,他当真越来越下不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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