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也没打算再瞒她,毕竟也瞒不了多久,后面的路要如何走,或许还得靠女儿自己。 “嫣儿,你与锦朝有事瞒着娘是不是?其实爹娘也有事瞒着你,如今你已长大,也是时候告诉你了。”谢氏拉着林嫣的手,轻轻拍了拍,坐到窗畔便榻上,语重心长道,“咱们家与傅家的恩怨,你大概听过一些,只不过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与其你从旁处打听,不如阿娘亲口告诉你。这也是你爹爹的意思。” 谢氏的语气,让林嫣感觉不安。 可她没打断谢氏,怕阿娘又改变主意。 “因着徇私舞弊的案子,傅家的老太爷背负了十余年的骂名,郁郁而终。”说到此处,谢氏迎上林嫣的目光,神情黯然,“其实……傅首辅是被冤枉的,收人钱财,在卷宗上做标记的,另有其人。此事,你爹后来才查到,也曾想替首辅大人翻案。” 听到那句“傅首辅是被冤枉的”,林嫣心口猛地一震,微瞠的美目微微刺痛。 阿娘亲口告诉她,傅锦朝的祖父,她曾经嗤之以鼻的首辅大人,是被冤枉的。 林嫣定定凝着谢氏,脑中一幕幕画面飞速闪过,皆是她与傅锦朝相识以来的种种。 傅首辅是清白的,傅家并非作奸犯科的门第,可她对傅锦朝,都说过些什么? “听说当时傅首辅的身子已经很不好,你爹悄悄派人往范家送去极品红参,也没能把人留住。而先帝,哎,先帝刚愎自用,又多疑,你爹爹为保全林家,不得不当着先帝的面,销毁证据。” “哪个范家?”林嫣轻问,脑中闪过一个身影。 果不其然,听谢氏回应:“江南丽城的范员外,你不认得,但他的孙子你应当见过,便是与锦朝走得近,诗文流传京城的范三公子。” “这些年来,你爹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谢氏深知林尚书这些年如履薄冰的不易,直到今上即位才好些。 “锦朝高中状元,进到翰林院,做了侍讲,被皇帝赏识,你爹其实是高兴的,并没有想打压他。”谢氏拿帕子沾了沾眼角,才挤出一丝笑道,“只是他根基不稳,急于求成,那些新政的举措,哪一项都牵动着勋贵官绅们的利益,你爹也说,龙眼无恩,铁打的龙椅,流水的状元,你爹是不想他把自己折进去。” 从前,爹爹是从不与她说这些的,她以为爹爹是对女子有偏见,对阿娘也一样不会说。 没想到,阿娘都知道。 所以,从前不告诉她,不让她接触到朝堂之事,只是想让她无忧无虑,远离那些让人心惊的尔虞我诈吗? “阿娘,听说傅锦朝已经找到替傅首辅平反的证据了。”林嫣说出这句话时,心情异常平静。 甚至,心里已经想着,如何趁他不在的时候,去书房把那证据找到,然后,毁掉。 林嫣一直以为,林家是正义的一方,她可以随意站在道德高点指责、鄙夷傅家人。 此刻,心中恶念陡生,她才发现,原来她也可以很自私。 就连爹爹当年查到真相后,明哲保身之举,她也能够理解。 对啊,爹爹不是故意陷害傅家,甚至没放弃过调查真相,只不过爹爹人微言轻,没办法扭转乾坤。 再说,爹爹不是暗中接济过傅家么?爹爹不是坏人。 一时间,林嫣脑中无数个声音错杂纷扰,她想到无数个理由,告诉自己,她应该像爹爹当年一样,选择维护林家。 可是,偏偏心口传来让她窒息的揪痛。 她明白,若真的毁掉那份证据,让傅锦朝没办法替老太爷雪冤,她与傅锦朝之间,必定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 谢氏见女儿神情变幻,白着一张脸,只当女儿心思纯善,被吓着了,不知该如何自处。 柔暖的日光中,谢氏抬手抚了抚女儿的发丝,神情怜爱:“嫣儿,你说的,阿娘和你爹都已知晓,你不必做什么,天塌下来,有你爹和兄长们撑着呢。该还的债,总要还,不能一世睡不安稳是不是?” 谢氏浅浅含笑,语气豁达,仿佛已做好准备,去接受所有预料到的结局:“别担心,翻案也不是简单的事,等良俊建功立业回来,以功抵过,加上皇帝仁厚,想必会对林家从轻发落。” “娘的嫣儿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无辜的,既然嫁给了锦朝,暂且还是随他回去,娘不求你贤良淑德,替你爹赎罪。”谢氏说着,想到昨夜情形,顿了顿,叹道,“只是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了。” 一夜夫妻百夜恩,她希望林家被发落的一日,傅锦朝能念着些夫妻情分,莫要为难嫣儿。 “阿娘,您别这么说,我改改脾气,我去求他好不好?”林嫣潸然垂泪,像个没有主见,乱了方寸的寻常闺阁女子,“您和爹爹,和哥哥们,都要好好的,不许再说丧气话。” “好,娘不说。”谢氏替她拭了拭眼泪,“别哭,也不必求他。他想如何,就让他做去,林家也不是怕事的,没到那一步呢。” 林嫣眼中噙泪,默默颔首,心中却另有计较。 进翰林院大门前,遇到王元昌,傅锦朝顿住脚步。 王元昌上下打量了一下傅锦朝,见他身上官服还是昨日那件,微笑打趣:“昨日七夕,锦朝兄忙着陪佳人,竟连衣裳也忘了换么?” 昨夜他买了些巧果,一个人未免孤清,便提着去傅家,想与傅锦朝谈些事。 没想到,傅锦朝根本不在。 早上他特意在林家一带徘徊,亲眼瞧见傅锦朝从林府大门走出来,丰神异彩。 嗬,表面上正直清傲,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还不是借机攀附权贵? 也是,与仇人结亲又如何?只要亲家有权有势,娶的娘子仙姿玉色,哪点仇恨在就忘在温柔乡里了。 只有他傻傻以为,他与傅锦朝同为寒门子弟,可以惺惺相惜。 傅锦朝那有些发白的面色,薄唇细小的伤痕,都无声诉说着昨夜种种风花雪月。 脑中浮现出林嫣那张娇艳的小脸,窈窕身段,王元昌眼底闪过一丝嫉妒。 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傅锦朝却是高床软枕、温香在怀,处境哪里一样?分明是天壤之别! 王元昌状似随意的打趣,令傅锦朝神情有一瞬间的异样,很快又恢复如常。 “昨日没买到娘子喜欢的礼物,她与我闹别扭呢,这才给忘了。”傅锦朝摆摆手,笑意温暄,“不提也罢。” 寒暄过后,王元昌借口进去找人,与他一道进了翰林院。 傅锦朝未曾留意王元昌语气里的酸意,今日公干,他表现出少有的心不在焉。 平日时常多留一两个时辰的人,一到下值,便匆匆离开翰林院。 林嫣知道一切,今日会与林家人说些什么,又会如何抉择?昨夜又被他吓着,肯不肯随他回傅家去? 傅锦朝甚至想到,她不愿回去,不肯再见他,让林家把她藏起来的可能。 只要一刻没见着她,他心里总不能踏实。 想到各种可能性,回到林家,走进林嫣的院子,见佳人立在廊庑下张望。 望见他的一瞬,她不仅没躲开,反而捉裙朝他小跑而来,含羞攥着他衣袖:“夫君怎么才回来?” 她语气嗔怪,伸出纤手,朝他摊开掌心:“礼物呢?” 傅锦朝对眼前情形,产生深深的怀疑,他的娘子,莫不是失忆了?比如说,忘记了昨夜听到的、经历过的事? 这想法太过荒谬,可傅锦朝觉得很有可能。 一时没反应过来,傅锦朝轻问:“什么礼物?” “昨日七夕,你,你没忘了做坏事,倒不记得给我买礼物么?”林嫣说罢,羞然咬住唇瓣,跺了跺脚,“不跟你回去了!” “嫣儿,肯跟我回去?”傅锦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管今日出了什么变数,林嫣此情此态,并未怪他昨夜孟浪,还态度大变,愿意跟他回去,傅锦朝心口生出狂喜。 他以为困难重重,将至绝境,谁知是柳暗花明。 傅锦朝唇角扬起愉悦的弧度,上前两步,大手握在她腰侧,及时止住她脚步。 长臂绕过她膝弯,将她横抱起来,大步迈入内室,将她困在妆台前。 傅锦朝从袖袋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芙蓉玉簪,望着菱花镜中的玉颜,轻轻将玉簪插在她发间:“喜欢吗?我们回家去。”
第42章 求你 车厢内, 林嫣挨着傅锦朝而坐,纤手挽在他臂弯,显得格外亲密。 抬眸间, 发现傅锦朝面色有些苍白,林嫣纤白的指抚上他侧脸,语气关切问:“夫君脸色不太好, 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傅锦朝薄唇微启,正想告诉她, 眸光一闪,又忍住。 深湛的眼眸睥着她, 但笑不语。 眼神中藏着某种缱绻暗示,引人遐想。 对上这样的眼神, 林嫣不由自主想到那些画面,难不成,傅锦朝是纵情过火,有些耗损本元? 林嫣面色一白, 又急速染上绯红, 热意不受控地在四肢百骸流窜。 “等回去, 我让芳茜吩咐小厨房, 煮一碗固本培元的药膳送来。”林嫣松开他臂弯,嗓音越来越低, 螓首低垂, 姿态赧然。 她纤细的指,胡乱缠捋着垂在裙侧的绦带, 看起来有些慌乱。 傅锦朝稍稍抬手, 修长的指骨包裹住她的手,止住她的动作, 轻笑道:“昨夜未及时用晚膳,胃疾复发罢了,已吃过药,不打紧。” “嫣儿想到哪里去了?”傅锦朝稍稍俯首,在她耳畔低问,“原来,在娘子心中,为夫身子那般不堪用么?” 听到这话,林嫣耳尖更是红得几欲滴血。 昨夜画面在脑中翻江搅海,她哪里还敢以为他身子不顶用?都怪他眼神误导她,傅锦朝一定是故意的! 若换做从前,林嫣定会忍着羞意,不甘示弱斥他。 可眼下,她已明白,一直是林家愧对傅家,她也答应过阿娘,要改改脾气。 更何况,为了实施她设想好的计划,也不能再热闹傅锦朝。 他的脾气,并不似表面上这般好,万一他彻底失去耐性,不知会如何对付林家呢。 爹娘有所准备还好,三表哥远在边关抗敌,若有人背后捅刀子,林嫣想想便打了个寒噤。 是以,林嫣假装没听懂他的揶揄,顺势倚在他身前,柔顺撒娇:“昨夜没睡好,我想歇歇,到了记得叫我。” 困意也不全是装出来的,她体力虽好,却还是比傅锦朝差得远,这会子是真有些倦了。 被傅锦朝稳稳揽在身前,林嫣闭上眼,很快便睡着。 听着她匀浅的呼吸,傅锦朝垂眸凝着她乖顺的睡颜,眼神温柔。 乖顺,她今日似乎太过乖顺,根本不像她了。 思及此,傅锦朝神情微僵。 她能记得昨夜的事,不可能单单忘记他们说过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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