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三很感激秦女娘的救命之恩。 一个姓氏,改了就改了。 “看你老实...”阮氏满意于他的反应,“我晓得你们男人爱重姓氏,血脉传宗接代。但你可不一样。” “你是二娘招纳回来的赘婿,一吊铜钱是不多,却买了你命。再往后,你得好好伺候二娘!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衣裳暖不暖?都得检点好。” “这是过日子。你得把她捧在心窝窝里,当成祖宗一样疼爱。眼下咱家年景一般,翻年了,你个大男人要出门挣活路,养活这个家。” 阮氏说着回头看他,扎着个脑袋,也不知是不是不乐意,于是尽心提点道:“不光是养活二娘,还得养活你和二娘的孩子。二娘身子康健,生他四五个总不愁。你若是不上心,让娘崽几个喝......” “嫂子!” 自门外一声脆喊,打断阮氏更进一步的论调。 秦巧蹭蹭地往屋里奔,心里尴尬不已,也不知是冻着了还是叫‘生他四五个不愁’给羞上,颊上一片滚烫。 “你瞎说什么!” 阮氏:“这哪是瞎说!你皮子薄,抹不开嘴,嫂子得跟他说清楚喽。咱秦家子嗣不勤,有了他,你多生几个,也能过继给大房一个,你哥哥他....呜...干什么....二娘...呜呜...” 秦巧眼都不敢往崔三那边看,急忙忙伸手堵上阮氏嘴。 她将人扯到院子里,实在气恼不过,背上的箩筐咚得甩到地上,震得阮氏心抖索,只好讷讷不敢言。 屋内 崔三头低得只剩个后脑勺朝天。 眼睛肿得厉害,却能看到自己手背上的乌青。 凑近了一闻,有股淡淡的药香。 幸亏脸上有伤,若不然,叫人看出自己颊上飞红... 他悄悄舒口气,胸膛里哐哐响声平缓下去,于是终于能听见外边的响动。 是有脚步声冲着这里来了... 他左右挪着腚,不知该站起还是如何,还没想妥当,一条长而直溜的腿迈了进来。 他愣愣地抬头看过去,秦巧也不知摆什么表情,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先回屋子吧。” 院子里没人在,但朝北的屋有窗,隔出条缝隙,依稀听见有男声,一直在喊妹妹妹妹,同他说了许多话的妇人温声哄着。 崔三没多打量,乖乖跟在前边人身后,身侧的手掌不自然地舒展蜷回,终于赶在进屋前,快速在腿上擦去。 一擦,发觉不对劲。 这才看清楚,身上这一身,哪里是自己的衣衫? ...谁..谁给他换了衣裳??? 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平静下的一颗心呀,再对上秦女娘回头关切的目光,顿时不可控制地再次怦跳。
第32章 同处一室,境遇却千差万别。 本该唏嘘,奈何阮氏自作主张的一番话,倒让秦巧尴尬。 她摸摸前额,瞥见什么,先开腔道:“这屋子原先是我爹住的,他走之后我家人都没有挪动的意思,便一直闲置着。今日清扫清扫,往后你便住在此处吧。” 崔三晨起的时候,已见过两个牌位。 闻言点点头。 话头岔开,脑子里的昏念头渐渐褪下,他还记得昏厥前的事情,便想屈膝,至少嗑个头谢人家救命之恩。 秦巧急拦住,语速略快道:“别跪!别跪!晓得你心里感激,跪却是不必。” 这一下,两人站得很近,她快速在对方脸上扫过几眼,“你身上的伤多,这几天便歇着吧。家中若是有活,用得着你时,我不会客气的。” 她先跨进侧间,看此处空落落的,指点道:“昨日情急,先让你睡在门板上了。等阳头上来,我进山砍些竹子回来,先做张撑地的竹床,桌凳之余再慢慢添置。” 除了床,昨夜自己盘点的细碎处,一并说与他听。 临了,放缓些语气:“我家中并不富裕,肯定不能白养你。在外走动若是有人问,只说招你做赘婿。对内,还是各分各过,算作凑乎过日子,你看行吗?” 崔三哪会不应。 心里也想:便是实实在在地做夫妻,他无所谓,只不想委屈了秦女娘。 如此,事情大多落定。 秦巧看他手指总是摩挲身上的衣衫,便解释:“这是我哥哥的旧衣,虽短了些,比你原先那身稍厚实。年前家里会裁新衣,只能那时才有合身的。” 自己家是苦日子,他如今也不再是往日崔府高高在上的郎君,犯不着当主子一般伺候。 秦巧心说:待他就跟村里的平头汉子就行。 又想起昨日,“你那时昏着,八娘送你出的村子。让我转告你,一人一个命,她往后会自己保重,你也珍重。有缘总会再见的。” 崔三心里惆怅,万般无奈却只能安慰自己眼下已经是能求到最好的结局。 妹妹有她的路,他再惦念也不能给秦家添麻烦了。 伸手比划几下,保证自己不会偷偷跑去见八娘。 秦巧点点头,“你就是去了,杂役们也不会放你进去,保不齐还得挨一顿棍子。等再有好机缘吧。” 崔三就发现,自己比划什么,她每次都能读懂。 心里不由有些喜悦。 听着外边已经有剁剁剁的响声,秦巧也不多耽搁。 一出院子,见哥哥一手托着一团暖黄,唧唧地学着叫。秦丰收一看妹妹眼睛就亮,小步追过来,粘着嗓子喊妹妹:“小鸡子叫唤呢,妹妹快看,它们一直叫唤呢。” 人唧唧,鸡也唧唧。 灶屋的阮氏嫌吵,探出头喊一句:“别托着玩,再拉你一手鸡屎,晚上不给你东西吃了!” “妹妹!妹妹!花花坏!” 秦丰收直往秦巧身后躲,一躲注意力从小鸡子身上调转,睁大一双无辜的眼睛瞪着这位‘不速之客’。 “妹妹,这是谁呀?” 秦巧从一旁拽了木凳坐好,分捡着箩筐里的各色,随口道:“他是崔三,名里带个白,你以后就叫他小白吧。” 她怎么知道自己名姓里有个白字? 崔三正想问问,秦丰收却已经自来熟,扯着他袖子往灶屋门口拽:“花花,花花,妹妹说这是小白。” 不知阮氏敷衍了句什么,秦巧没听清,也不放在心上。 一箩筐塞得很满:大多数都桑叶子,也有随手摘的浆果。野菜不多了,菜根埋进泥地里,嫩着还能入口,她挖了不少。 桑叶子分拣出去,菜根摘进木盆里,刚接水,转身就见崔三已经握上院子里的破菜刀,阮氏立着他跟前,正教他切桑叶喂蚕种。 秦巧脚步一顿,本想说什么,可瞧他学得认真,便作罢。 菜根洗干净,再起身的时候,后知后觉:肿伤要多久才能好?他那张猪头脸确实瞧着有点吓人,哥哥竟也不怕! ** 又落雪了。 距上一次落雪,已过去十日。 这回的雪瞧着阵势不小,一团团的,似乎从天上撒下来的棉花团,落在地上有风卷起,柳絮一般能蜷成一大团。 秦巧扎紧裤腿,先搓搓脸,一脚踏进院子,直奔灶屋。 里边已经有人在了。 秦巧见怪不怪,嗯哼一声,“昨夜屋里冷得厉害吗?” 灶膛前的崔三回头看她一眼,已消肿的清瘦面庞适时挂上一抹笑意,摇摇头,手指在胸前搓搓,又在耳垂处轻而快地拽了两下。 这是说昨夜炭烧得很旺,自己睡得很好。 秦巧先去看角落的蚕种,已有不少长出白虫,虽只有指甲盖大小却已经能抱着桑叶片子蠕动啃食。 长出蚕虫,便要分篓。 她看看竹架子最下边堆着的几个平箩,注意到最上面那个只做成一半,当中支棱起两个篾条,便问:“今日还出门砍竹子吗?” 崔三顺着她视线瞅瞅,知晓她是担心竹子不够用,便摇摇头。 倒也不是不准他出门,最近天寒,他本就伤势未愈,染上风寒就不妙了。 “我今日得出门,要回来怕是天黑了。嫂子和我一并去,家中就你和哥哥在,就靠你多费心了。” 崔三已知晓秦家兄长的境况。 虽有成人身躯,神智却只有三四岁孩童的单纯,就算是她不说,自己也会在家守好的。 秦巧再是担心,也没得法子。 村里人荐了份差事给她,旁村较偏,山路丛深,有个卖杂货的掌柜缺个力气大的挑夫,一趟进出能给二十铜板,左右家中闲着无事,她便想挣个散钱。 阮氏也为铜钱着急,二十斤米能吃几时,再节省眼看撑不到年底,一听秦巧要出门上工,跃跃欲试。 还是头一回将秦丰收托付给别人。 这几日看秦丰收与崔三处得热闹,一睁眼就小白小白的叫,就怕她和二娘不在家了,崔三管制不住。 阮氏一边喝粥,一边嘱咐崔三。 昨夜已经说过的话,今晨又叨叨上了。 崔三并不嫌烦,听她一句,点头应一个晓得了。 大冷天,家里要靠两个女子出门卖苦力,他已是无地自容,这点子繁琐,当不起什么。 送人走了,他回手栓上门。 邻家最近总是探头探脑,很好奇自己的事情,但他没意向交道,便是出门挑水,都是趁着天浓黑,路上没人才去。 秦丰收对他熟悉了,憨笑着喊他小白小白,“今日要做什么呢?” 手托鸡子容易挨屎,秦丰收最近不再痴迷已经会啄人的毛茸茸。 崔三劈了一条竹片,先用锉刀磨得光滑,递给他。 秦丰收呜呜兴奋:“做箩喽!做箩喽!” 崔三一副迁就他的神情,不管他是捣乱还是真在做箩筐,都耐心地陪在一侧。 ** “一个扁担筐子四坛酒,每人计八坛。安稳出去,安稳送到,一趟二十铜板,能做现在就去管事那处领扁担。” 阮氏瞅眼,一个酒坛有她腰粗,再装满酒... 她不由战战:“那若是不小心摔了...” 工头顿时肃目:“摔了?摔了一坛子酒一百文,照价赔偿。” 什么?一百文? 阮氏倒吸一口气,扯着秦巧衣衫就要走:“这活儿做不起,咱们做不起。可别二十文赚不着,再倒贴出去百十个!” 秦巧倒觉得还行,央她先别急,自己去管事处试着挑起一个扁担。 ...嗯...是沉!但也迈得出步子。 她控制着喘气的频率,绕院子活动几圈,才同工头认了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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