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廷摇头叹气,出殡似的给他盖被,盖好后,他一抹额头上的汗,一边伸手松一松腰间丝绦,一边往外走。 他刚一出去,就看到莫聆风坐在桌前喝茶,顿时吓了一跳,手从腰间丝绦上放下去:“你没回长岁居?” 莫聆风放下茶盏,伸手往门口一指:“滚。” “不行。” “我有婚书。” “那也不行,你是姑娘,会吃亏!我大姐要是知道了,揪你——” 莫聆风“砰”的把茶盏顿到桌上:“再啰嗦,先把你揪去喂蛇。” 程廷毫无节气,果断闭嘴,扭身就走。 走出门后,他反身把房门合上,站在廊下,忘了倾盆大雨,猫在门口,耳朵紧紧贴着门板,听里面动静。 然而屋子里很安静,甚至连走动的声音都没有,烛光下也没有人影晃动,他满脸疑惑,大为不解的沿着廊下去西厢房。 屋子里莫聆风一直坐着喝茶,将最后一点茶水喝尽,才打开门命人取百花香来。 守在门口的下人匆匆离去,一盏茶的功夫就送来香片,莫聆风接在手里,挥退下人,走到熏炉旁,打开熏炉盖,夹出隔板上的香片丢在水中,换上百花香片——东厢房程廷睡的多,里面熏的是他喜爱的海棠香。 百花香渐渐熏蒸出来,盖过单一的香气,变得浓郁、复杂,青烟袅袅,落在莫聆风衣裳上,打出大朵大朵的花样,转瞬间绽放、凋零、散去。 盖上熏炉盖,她深吸一口气,让这香气浸透自己五脏六腑,以掩盖自己身上冲刷不去的血腥气。
第422章 旖旎 踱步至屏风后,莫聆风鼻翼翕动,嗅了嗅湿漉漉的气息。 花香暂被屏风挡住,四面八方都是邬瑾的味道,那种干爽的皂角味,还夹杂着春酒绵长、醇厚、甜美的香气。 邬瑾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已经熟睡。 他连睡都睡的沉默,对压在他身上的一切重担习以为常。 莫聆风搬来绣墩,坐到床前,上半身趴下去,直接趴在了他胸口。 她像从前趴在莫千澜身上那样,眷念着闭上眼睛。 邬瑾动了动,睁了一下眼睛,下意识抬起一只手,想抱住莫聆风,但是手成了别人的,调用不动,口齿也含糊不清:“聆风……” 他头昏脑胀,身不由己,只能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她头发冰凉,扎成一个简单的髻,方便随时扣上兜鍪。 莫聆风抬头起身,抓住邬瑾外侧胳膊,摆弄直溜,随后脚后跟互相一蹭,蹭掉两只鞋,揭开被子钻进去,侧身躺进邬瑾臂弯中。 一个如此平常而又温暖的夜晚,实在少有。 她不是没有恐惧,不是没有慌张,但要悉数藏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满腔热血的士兵,不会愿意追随一个懦弱的君主,只有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才会打开牢笼,放出恐惧放。 她脸朝外,看邬瑾的手指。 邬瑾的手,和莫千澜不同,手指长,骨节分明,除去伤疤,还有厚茧。 正是这样一双手,撑起一个家,又将撑起一个国朝。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掌心,发出一声轻叹。 邬瑾看着她的后脑勺,用力翻了个身,另一只手环抱住她,鼻尖抵住她的发髻。 一靠近,花香就在他鼻尖依次绽放。 他的思绪还是晦涩迟钝,动作也吃力,只剩下感受还鲜明——莫聆风靛蓝色单衫柔软光滑,在被子里堆堆叠叠,洒落在他身上,他隔着一层单薄衣物,感受到了她柔软温暖的身体。 “聆风……” 声音和灵魂仿佛隔了一层,心融化成了一滩春水,顺着血脉走遍周身,又眼角眉梢流淌出来。 心是软的,人却是硬的,动不了,也不敢再动——她是他的君主,她光是躺在他身边,他就已经承受不住。 眼睛里有水雾,打湿了他的睫毛,像是要把心掏出来一样,他哑着嗓子道:“我爱你。” 莫聆风猛地翻身,面对了他,两手紧紧环抱住他,十指在邬瑾雪白里衣上抓出道道痕迹,身体靠着他的身体,几乎嵌在一起。 屋外雨声哗啦作响,一阵狂风掠过,树枝“咔嚓”折断,打的劈啪作响,盖住了衣物摩挲发出的动静,连子时的更声都听不见了。 潮湿的空气使逐渐散开的百花香气变的沉重,一层层披在身上,让人觉得燥热,透不过气,后背有重汗打湿衣物,一片片贴在肌肤上。 莫聆风松开手,捧住他的脸,吻他的嘴唇,轻咬过后,她气息混乱:“你喝醉了。” 邬瑾也和风中树木一样,排荡起伏,见莫聆风鬓发乌黑散乱,被汗水濡湿,紧紧贴着脸颊,说不出的骄矜美丽,一股火从腹中直烧到脑顶心。 他在她身边如同败军,一溃千里,他口干舌燥,酒与热汗从他身体往外涌,竭力追逐她的气息,想将怀中人勒紧,揉碎,吞咽入腹,最后几乎绝望——他灵魂与肉体脱了节,始终是僵硬无力。 “没有醉……只是……” 莫聆风紧紧挨着他,看他满脸通红,眼里泛着水光,像是要哭出来,与往日端庄模样截然不同,因思念兄长而起的冷意在心里散开,一双眼睛越发明亮。 她促狭一笑:“你求求我。” “聆风……饶了我吧……” 莫聆风笑着松开手,打了个哈欠,拍拍他的背:“这次先饶过你。” 她蜷缩起来,睡在他身侧,听他心跳如擂鼓,一时半会难以平复,轻声道:“你是我的,不急在这一时。” 说罢,她闭上眼睛:“是我的。” 邬瑾越发一身滚烫,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心,点了点头。 呼吸声慢慢平缓,两刻后,莫聆风和邬瑾一起睡了过去。 莫聆风做了个梦,在梦里她成了旁观者,看着梦里幼小的自己躺在莫千澜身边撒娇,不愿离开。 赵世恒在一旁语重心长的教导她,说她大了,不能再这样缠着哥哥,要回长岁居去。 奶嬷嬷带着丫鬟等候在外面,她无可奈何地爬起来穿鞋,磨蹭着不想走。 梦中莫府陈旧,灯火辉煌,花开的艳丽,人也是好好的,全都笑吟吟看着她穿鞋。 明知道是梦,她却焦急起来,想叫她不要走,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让她窒息。 她忽然从梦中惊醒,瞪着眼睛,急促喘息。 压在她身上的不是大石,是邬瑾环抱住她的一条胳膊。 片刻后,她小心翼翼拿开邬瑾的手,坐起来下床穿鞋,随手一扯衣裳褶皱,蹑手蹑脚打开门走出去,又回身轻轻关门。 屋外树枝摇动,寒风刺骨,宽州的初夏,毫无暖意。 殷南不知何时到的门外,坐在椅子上打盹,听到动静立刻起身,不言不语跟在莫聆风身边——她对此习以为常,莫聆风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叫殷北和游牧卿去书房等我。” 殷南点头:“是。” 雨势渐小,她不拿伞,一脚踩进积水中,踏出巨大水花,往前堂值房而去。 书房中,下人挑亮灯火,五支常料烛分放各处,驱散雨夜带来的阴暗,灯火下,桌案上整齐叠放着写满的竹纸,都是邬瑾定下的祭天章程。 莫聆风坐在桌前,面孔不复柔软,与莫千澜雷同的双目,放出两点冷而硬的光,坐在桌案前,毫不掩饰身上戾气。 殷北、游牧卿立在案前,垂手等候命令,殷南站在门外,平等的对待屋外走过的下人、猫狗、蚊蝇。 这三人是最忠于莫聆风的所在,无论她仁慈还是邪恶,杀人还是放火,他们都会跟随她左右,不会辩驳半分。 莫聆风开始安排行军之事。 “分出三营,在祭天前一日离开望州,围平州……祭天后,将敌军堵入平州城内,围而不攻,拦住后援,满十日后再行攻城,殷北护送邬瑾回宽州,不在望州停留。” 取平州,是她所拟定的祭祀之礼,也是没有邬瑾掣肘下的一场狂欢,更是对济州、望州百姓的一场安抚。 唯有其他人也从苦难中蹈过,百姓心里才能平衡——世上太多人见不得别人好。
第423章 热闹 四月初七,宽州城中各人悄然散去,回到邬瑾所定的位置上。 四月十六日,望州城内常龙领着一支队伍悄然出城,前往扶风山,休整上山道路,就地凿石,垒出石阶,一阶一阶休整至半山悬崖,在空地建立露天祭坛。 如此修建妥当后,士兵就地扎营,守在扶风山。 四月二十三日,程泰山前往望州,查看牛、羊、豕三牲,见羊额头上一撮黑毛,觉得不美,对一同前来的黄韫书道:“这羊不大好看。” 黄韫书上下打量那羊:“有鼻子有眼的,哪里不好看?” “额头上黑的不好。”程泰山指给他看。 “就这?”黄韫书翻了个白眼,“吹毛求疵了啊。” 他看程泰山简直是魔怔了。 程泰山也觉得自己细致的过了头,不再多说,去查看玉器、帛、果子、酒菜等物,直到天黑,才回馆驿。 然而思来想去,他总觉得这一撮毛碍眼——既是开国祭天,自然要事事完美才好。 宽州倒是有上等好黄羊,只是来不及,这只羊应该是羊行中最好的,再去羊行找也没用。 他想了半晌,叫来游牧卿,带着银钱连夜前往望州府合山县,从村人羊圈里挑出一只哪哪都顺眼的好羊,买回城中,交至神厨。 四月二十四日,莫聆风要祭天称帝的消息,已经传遍望、济、宽三州,有人涌入望州,寻找机会,也有人离开望州,躲避战场,一时间官道上行人来来回回一片繁忙景象。 程家人在这一日辰时到达馆驿,程家大姐吐的面无人色,然而气势不减,一下马车就开始训夫,认为大姐夫身上有股味,熏的她想吐。 馆驿门口乱糟糟一片,马车堵成一条长龙,大帮文臣站在门口拱手见礼,相互寒暄,同时暗暗打探外界情形——他们官是高了,然而浮萍似的没着落,尤其是伏风山一行,也是危险万分,让他们笑不出来。 有人恭维侯赋中是良禽择木而栖,侯赋中做出一副哑巴吃黄连的苦相,脸皮皱巴巴的舒展不开,别人每问他一句,他就在心里叹一声长气——他是大昭忠臣,如今在宽州府效劳逆贼,实在是情势逼人。 唯有齐文兵笑眯眯的——他自己真材实料,有底气做黄韫书的副手,同时看莫聆风也是真材实料,足够在夹缝中立足。 齐文兵站在大门口,放眼一望,就见到了堵在外面,面色不善的程家大姐,毫不犹豫脚底抹油,先行开溜。 一旁的同僚一把抓住他:“齐兄去哪里?” 齐文兵急道:“母老虎来了,快走!” “什么母老虎?我怎么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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