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禁军三步一队,带刀上前,簇拥莫聆风出门。 莫聆风面无表情上了马车,又从马车中伸出一只手,撩开车帘,探出头对邬瑾道:“邬瑾上车。” 邬瑾拱手和程泰山告辞,登上马车,车帘放下时,还未开口,他脸上就红成一片,强笑道:“程廷胡闹。”
第437章 天干物燥 八月十八日,莫聆风前往世宗通天宫,祭告先祖。 八月十九日,大婚。 寅时起,宫城内外都是灯火通明,从宫城南门中门外开始铺陈的红绸彩架一直搭到邬府门外。 莫聆风自寅时末刻开始梳妆,程素宁盯着梳头宫女给她上妆,宫女在她脸上薄薄施朱,轻轻罩粉,画出广眉—— “不好,”程素宁叫宫女停手,“用飞霞妆怎么能用广眉。” 宫女为难道:“可是陛下凤眼气势如虹,若用倒晕眉、浅文殊眉均不合适,唯有广眉能够契合。” 程素宁总觉得不好看,莫聆风淡淡道:“不必画眉,淡扫即可。” 程素宁立刻道:“不错,陛下眉目如画,不必多此一举。” 梳头宫女擦去妆容,淡扫蛾眉。 莫聆风脸上不贴花钿,改钿钗礼衣之制,袭服冠冕,头戴凤冠,冠上金龙,用金丝堆砌,凤鸟用翠羽点妆,金龙腾于翠云,龙头口衔宝珠,凤鸟展翅欲飞,吊悬金玉。 宫女在莫聆风的脑袋上精雕细琢,足足花费一个时辰,莫聆风才得以起身,张开双臂,由宫女为她穿上喜服。 程素宁上前,为她束上金玉宝带:“臣以为陛下今日会去亲迎。” 莫聆风平视前方:“朕心里想去,邬瑾也值得朕去,但破格降礼,后人一旦辖制不住朝臣,便会因朕开此列而被动。” 程素宁笑道:“陛下英明,臣多虑。” 衣饰整理妥当,最后佩上金项圈,程素宁退后五步,仔细打量。 喜服上绣画,针线细密,不露边缝,龙凤团纹眉须毕现,金光灿灿,丰神宛然,配上凤冠、金项圈,已是美轮美奂,莫聆风面孔在这一片金光中豪不模糊,眉眼锋锐清晰,当真是龙髓凤血,威严至极。 莫聆风看向刻漏香:“辰时到了,接引官去了?” “是,已经前往邬相爷府上奉迎了。” 接引官是程泰山,领着数百禁军侍卫、宫人立在邬府门外,拜见邬瑾。 邬瑾身着喜服,在众人簇拥下骑上白马,缓缓往宫城而去。 邬母推着邬父,站在门前目送。 没有人提起入赘,没有人嘲讽,这是一场名正言顺的大婚,邬瑾仍是朝堂相爷,入宫归家,无人阻碍,只是子嗣归入皇家——这似乎也是一场荣耀。 世人都在恭贺,唯有邬母笑容勉强,因为这就是入赘——邬瑾的生辰八字已经供入宗室,死后葬入皇陵,受莫家香火。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她不能再抱怨,只是笑着笑着,忽然湿了眼眶。 从邬府到宫城的御道上,宫人从笸箩中取出喜饼沿途发放,行人争先恐后,观看马上新郎官。 太阳破云而出,邬瑾神明英发,俊朗温柔,天质自然,尤其一双眼睛,甚为清亮,一望便知是非常之器,不少女子看着,不由轻轻叹息。 在莫聆风未曾颁诏时,邬瑾走在都城,女子们常常驻足观看,掷花入怀,更有人尾随来去,蓄势待发,随时准备让才子醉倒在佳人怀中。 然而诏书颁布,邬瑾魅力骤减,等到成婚这一日,就再也不能成为她们遐想中的一员了。 程泰山纵马在前,寸步难行,足足一个多时辰,挤出一身大汗,才走到宫门口。 一行人翻身下马,趋入宫城,直到紫微殿——莫聆风将夫妻在寝殿共牢而食,更改为两人在紫微殿接受朝臣拜见。 他们早已同甘共苦,同餐而时,今时今日,他应该和她一起站在高台上,接受朝臣的恭贺,帝王之偶,也可以接受这种朝拜。 百官已在朝堂中等候,分列左右,邬瑾走到殿门外,一眼就看到金台上等候他到来的莫聆风。 日上三竿,一片金光,穿过朝堂,将一切都晕染成鎏金一般,山鹛振翅,扑的树叶沙沙作响,一时让人恍惚是在莫府,还是在宫城。 他迈过门槛,从文武百官中间穿过,先行君臣之礼——也是为后世之人行礼,不可因此而自大,藐视天威。 “平身。”莫聆风面带笑意,伸手虚空一托。 邬瑾站直身体,跨过那道天堑一般的界限,走上丹墀,在离朱漆方台一阶之地停下,牵住莫聆风的手,面向朝臣。 一个君,一个臣,一个坚硬,一个柔软,一个冷酷,一个温和,天衣无缝。 接受百官朝拜、祭典、宫宴,直到亥时,两人才回到福宁宫,沐浴更衣后,月已上中天。 莫聆风挥退所有宫人,走到窗边开窗的功夫,身上就披下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邬瑾穿一身白色斓衫,鞋履整齐,只除去幞头,露出发髻,心里竟然出奇镇定。 他吹熄烛火,只余下两根红烛燃在屏风外,待莫聆风转过屏风,他正想问她饿不饿,一抬头就见她只穿一身白色中单,黑发如瀑,眸光璀璨,面孔红润,唇上有细密汗珠,不必凤冠霞帔,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让一切外物黯然失色。 他心里骤然一乱,迅速垂下眼帘,端起茶盏递到她手中。 盏在茶托上晃动,盏盖撞的叮当乱响,他的镇定不翼而飞。 莫聆风稳稳端住茶盏,喝上两口,搁在桌边,忽然伸手抚上邬瑾嘴唇,噗嗤一笑:“《风月秘谱》还不曾透彻吗?” “没......看了,并不是......”邬瑾语无伦次,两手垂在身侧,手掌心带着火,贴到哪里,就烧到哪里。 他一张脸烧成了火炭,忽然伸手拉住她手腕,将她拽到自己身前,搂她入怀,齐齐跌在床上,陷入层层锦被之间。 数种花香,在床笫间次第开放。 莫聆风在下方伸出手臂攀住他脖颈,邬瑾顺势低下头颅,伏在她脖颈间,瓮声瓮气道:“透彻了。” 秋风浮动,吹入独有气息——果实熟透,甜腻馥郁,仿佛下一瞬就会从枝头坠落,泥土、麦秆、稻穗,干燥成熟,林林总总,拥入这狭窄空间,使得屋中更加燥热蒸人,无从驱散。 天干物燥,一点就着。 熏炉中青烟袅袅,随风飞去,屋中人的身躯,也像是屋中布幔、纱帐、香烟,随风前后起伏,屋中人的灵魂,成为飞花,说不出的风流婉转,成为藤蔓,紧紧相缠。
第438章 水师 卯时,天有凉风,窗外偶有虫鸣鸟叫,燥热散去后,隐隐升腾起一丝水汽,氤氲入殿,烟气凝滞,有下沉之势。 红烛未熄,今日不必早朝,宫人没有吩咐不敢随意进入,整座宫城,甚至整个都城,都一片沉静。 卯时未到,邬瑾便睁开眼睛,看向头顶承尘,纸帐洁白如僧巾,烛光、天光、水汽在纸帐上浮出一片幻影,如波光,如流云。 盯着看了片刻,他想起今日不必上朝。 不上朝,也应该起身,去写一页大字,钻研《虞夏书》。 《虞夏书》是古书,倒也不急于一时。 可《大岐律令》的修正却是这三日就要,还有账册要过目——各种繁琐之事,林林总总,堆积如山,都在催促他起身。 他却不想动,不仅四肢无力,连头脑也跟着迟钝。 身边莫聆风微微一动,他转身把她往怀里抱了抱,莫聆风把脸埋在他怀里,深深吸一口气。 “好香。” 邬瑾闷笑一声:“是桂花蕊的澡豆香气。” “不是。”莫聆风鼻尖在他心口轻轻一蹭,没有解释。 邬瑾带有一种草木气息,透过肌肤、衣物,送入她鼻端,和莫千澜身上冷冽的气息一样,可以让她安安稳稳的大睡一场。 她往他怀里拱了拱,手搭在邬瑾腰上,一条腿搭在他腿上,抬头看他一眼,目光带着未经驯化的野蛮和热烈:“什么时辰?” “报过了卯时。”邬瑾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没戴冠,散着发髻,没有任何金玉阻碍他的手,衣裳也凌乱,衣襟歪斜,露出一侧锁骨和肩膀,里衣下摆往上卷,一路卷到肚脐上,膝裤也卷到膝盖上方。 肌肤之亲,耳鬓厮磨,是他在无数个夜里梦到过,以为此生无望之景。 他亲吻她的头顶心,再伸手从她脖颈往下探,见后背一片干爽,没有汗,还略有凉意,便低声道:“要变天了,我去关窗。” 他松开莫聆风,伸腿下床,赤脚趿拉着鞋,出去关上窗,走回来给莫聆风掖紧被角,坐在床边,一脚蹬着床沿穿袜子。 莫聆风从被子里钻出来,趴在他背后,耳朵贴在心口位置,听他躯体里的动静。 邬瑾生来老成,擅长八风不动,但身体不会骗人,此时此刻,他的心正在腔子里剧烈跳动,她听的越久,就越如雷鼓,强烈喜悦和她隔着血肉、白骨,与她的心声相契合。 邬瑾系袜带的手抖动不止,勉强穿好一只,扭身将莫聆风扑倒:“做什么?” 莫聆风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他一口,与此同时,殿门外响起叩门声。 邬瑾红着脸爬起来,坐在床边继续穿好另一只袜子,趿拉着鞋,从屏风上取下白色襕衫穿上,系好丝绦,然后弯腰提上鞋跟。 “我去开门。”他忍不住凑到莫聆风面前,吻一下她的嘴唇。 他找到梳子,梳好发髻,准确找到放衣物的箱笼,戴上幞头,打开殿门。 秋风夹着细雨,铺了他满身——果然变天了。 宫女提着热水,悄无声息走进来,为莫聆风穿衣束发,舀水梳洗。 两人各自梳洗,卯时过半,坐在一起吃早饭,正要一同去偏殿商议律令一事,程素宁撑着伞急匆匆来到福宁宫,迈步进入殿内时,一脚磕到门槛上,笔直往前摔去。 幸亏殷北就在殿门口,一把拉住了她。 程素宁吓了一跳,脸色煞白,还不停步,抓着殷北的胳膊往里赶:“陛下!” 莫聆风搁笔,与邬瑾一前一后走出偏殿:“赐座。” 她挥手免去程素宁行礼:“天理观国朝,只有一个是非,你掌宫中诸事,不可惊慌失措,凡事自有朕凭理处之。” 宫女搬来绣墩,程素宁慢慢坐下,将一口气喘匀,看莫聆风安之若素,再环顾四周,宫人全是一片惶然之色,顿时也觉得自己过于冒失。 她是内廷宫人之首,一言一行,就是宫人表率。 “陛下,臣失态了,程崇政使有军情要事,请见陛下,命臣速速前来禀报。” 莫聆风和邬瑾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惊诧之色——今日不朝,如没有要事,程泰山绝不会进宫。 “命他文德殿觐见,更衣摆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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