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吧,”黄蕴书感叹不已,“头一回见邬相,我就说他是陛下——” 他将“谄臣”二字咽下去:“爱卿,这回是真爱卿了。” “仔细想想,确实再找不到比邬相更好的人选,品行、样貌、才学,都无可挑剔。” 有人扭头看严重:“你服不服气?” 严重一本正经点头:“服气,早说是邬相爷,我哪里敢出来献丑。” 不仅服气,他还因祸得福,昨日程泰山赔偿了他双份月俸。 程泰山另有所思:“陛下要简备典礼,这典礼该如何准备?” 黄蕴书皱起眉头,手指在黑漆小几上敲两下:“并无这样的先例。” 这时候齐文兵蹑手蹑脚走进来:“邬相来了。” 邬瑾要配做君王之偶,还不必拘束于宫城之中,越发是红的发紫,众官员看邬瑾走入值房,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寒暄,于是站成两排,拼命微笑,把嘴角拉扯到极致。 尴尬的气息开始在值房中弥漫,幸而邬瑾今日有意晚到,椅子还没坐热,上朝时辰已到,他立刻起身整理衣冠,走出值房,与程泰山一左一右站立,井然有序进入宫城。 常朝开始后,莫聆风果然命宫人宣读了敕诏,朝臣纷纷恭贺,邬瑾笑的温和,地上金砖在他眼中放出幽光,微微抬头,丹墀映入眼帘,成为朝臣和君王之间的界限,再抬头时,可见朱漆方台,成为世人不可逾越之地,两侧蟠龙柱、头顶藻井、后方雕凤屏风都晕开金光,让莫聆风咄咄逼人,不可直视。 宫殿可以粉饰,君王可以武装,朝臣可以虚伪,唯独爱意无法掩饰。 程泰山率先问道:“陛下,不知典礼一事,安排何人主事?” “户部得闲,由户部主办,宫中琐事,由朕内廷女官程素宁主办。” 严重出列,躬身秉笏:“陛下大婚,虽然嫁娶有所不同,但典礼一事,实在难以简备,册立、请期、颁诏、纳彩等事,都缺一不可。” 黄韫书细细一想:“册立不能免,不仅要知会邬相爷府上,还要入告宗庙,请期可免,陛下敕令,已经择期,至于纳彩,那是嫁娶之礼,邬相爷不入主彤庭,也可免去。” 莫聆风两手随意搭放在腿上,漫不经心听他们商讨,目光看向长身玉立的邬瑾。 她看邬瑾,邬瑾也看她,目光一碰,都带着笑意,耳边是他们叽叽喳喳,商量着金银珠宝、白马银铵,吵闹声也不聒耳,反倒有喜庆之感。 朝会在商议中散去,都城宽州因为皇帝大婚一事变得喜气洋洋,恭贺之人涌入邬府,刘博玉另辟蹊径,去邬意糖铺里称百来斤糖,让下人担回家去。 苏名泉手上勾着两根棉绳,一只手里拿着一块松子栗子糕,咬一半在嘴里:“大爷,邬老二连他哥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两兄弟压根就不亲,讨好他还不如去讨好邬家二老。” “不必和那些女眷挤,”刘博玉慢悠悠在街上晃,“老二确实没本事,还有点讨人厌,但有一样,就是命好。” “我看不怎么样,”苏名泉啧啧两声,“他都跟家里断亲了,邬相爷要是真对这个兄弟好,怎么不把他弄成皇商,大爷,你这一趟钱是白花了,你看他刚是挺殷勤的,可咱们进铺子,他就翻老大一个白眼——” 他把剩下半块松子栗糕塞进嘴里,拍拍藏在腰间的尖刀:“我差点就掏刀子捅他了。” 刘博玉嫌他聒噪,停下脚步买一根糖人,堵住他的嘴:“你懂什么,邬老大敬爱家中父母,可那对父母却偏爱邬老二,邬老二贪心不足,来者不拒,有他在那两个老的跟前吹吹耳边风,咱们在济州码头还能跟姓石的争一争。” 只是可惜暂时不能用骡子。 “找机会,我杀了姓石的,”苏名泉满脸狐疑,“爱老二,我怎么看不出来?” “你看看老两口的银子花在哪里就知道了,人心偏的时候,自己是不知道的,但银子知道。”刘博玉笑呵呵的,并不怕刘家倒台,只是想从石远手里分一杯羹——邬瑾眼里容不下沙子,莫聆风恰巧相反,她用凶狠强硬的手段控制码头,除掉不遵守秩序者,留下听话的,无论黑白,她都用。 他脚步轻快的往前走,忽然听到程家大姐爽朗的笑声,似是在谈论喜服,连忙带着苏名泉绕道而行:“这娘们可真不消停。” “大爷你怕她干什么,我一刀……” “刀刀刀,就知道刀,”刘博玉狠狠用巴掌打他几下,“要不是你长这个怂样,就把你送给莫聆风做面首!你们两挺配,杀人狂魔!” 苏名泉不满,张嘴就要长篇大论的驳斥,话未出口,刘博玉就从街边拿起一个蒸饼,塞进他嘴里。 苏名泉咀嚼两下,把要说的话忘记了。
第436章 胡闹 程家大姐并不知刘博玉躲开自己,在马车里和程夫人说起喜服一事。 “衣料好办,俱用大红,陛下着红好看,衣不压人,就是衣裳上纹样,方才商议不定。” 程夫人看她小腹隆起,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精神却比养在家里时还要好,并不劝她回家休养:“是陛下的还是邬相爷的?” “陛下的倒是没有异议,”程家大姐掏出一小块红布,“您看,陛下的绣龙凤团纹,用金线蹙金绣,再好不过。” 程夫人低头一看,见上面用金线绣一朵木芙蓉,用绒不超过两丝,绣法精妙绝伦。 “好!”她赞道,“陛下确实压的住,她当日必定要戴金项圈的,还有凤冠,正是相得益彰,就是时间上要抓紧,邬相的纹样怎么不合?” 程家大姐收起布料:“我说不必绣任何纹样,邬相质朴无华,绣什么都是画蛇添足,黄计相偏要绣五彩锦鸡,说依翟衣制。” 程夫人想了想邬瑾穿一身十二行五彩锦鸡的红色喜服,头戴幞头的模样,顿生不伦不类之感。 “黄计相的脑子不好使,不必绣,咱们这就去他府上,让他知道什么叫美丑!” 程家大姐笑道:“阿娘别急,我让人给黄计相做了一身团领红袍,上面绣满锦鸡,明日散朝,就让宫人送到他公廨去,让他睁大眼睛看个清楚。” 程夫人一拍大腿:“对,这样好,以理服人。” 她又十分感慨:“自陛下入堡寨,女兵便不再只是押运粮草,后营打杂,能够冲锋陷阵,一展所长,天下扬名,如今陛下重用你做内廷女官,来日这前朝后宫,都会有女子身影了。” 程家大姐点头:“天底下聪明的女子比比皆是,何必依附男子而富贵,有陛下在明堂之中,必定是百花齐放。” 母女二人满脸含笑,喜气洋洋,整个都城似乎只有程廷闷闷不乐。 失去自由已经足够苦闷,更让他崩溃的是八月十九,陛下大婚那一日,他还禁闭在家,不能出门。 他整日烦闷,把小小一个程宅,从前转到后,从东转到西,逗儿子,扰惠然,再加上体型庞大,格外招人烦,彘奴忍受了两日,最后频频挥手,让爹爹“出去吧”。 小黄狗更是见了他就躲——毛都让他薅秃了。 程廷只能窝在书房里,用螃蟹就酒,喝的舌头麻木,“砰”一声放下酒盏,脱下衣裳,打着赤膊往院子里站。 “三爷,”胖大海捧着鹤氅追上来,“您干什么?喝多了吧,我去厨房给您……” 程廷抬手将他挥出去:“小爷的事,你别管。” 他在微寒夜风中久久而立,期望自己能风寒高热——阿娘疼爱自己,一定会去陛下跟前求情。 奈何天不遂人愿,他站了大半宿,毫发无损。 他越发心烦意乱,呆坐在书房中,茶饭无心。 许惠然对他一直留着神,见他早、午两顿没吃,就知道不对劲。 此事还不能惊动程夫人,否则程泰山知晓了,就会攥着巴掌过来,更不能直接去找陛下求情。 天子威严,全在细微末节中,陛下既然罚了,就不会收回成命。 她思来想去,最后找来胖大海:“你去公廨找邬相爷,就说三爷茶饭不思,请他来劝解。” 胖大海连忙点头。 许惠然又叮嘱他:“避开老爷。” “是,小的知道。” 程廷不知许惠然为他谋划,在书房里坐了许久,忽然听到窗上明纸被打的“扑扑”作响,起身开窗查看,刚开了一条缝,狂风便挤进来,打的程廷往后一退,桌案上纸张翻飞,满室皆是。 窗户“哐当”一声砸向两侧,他大步上前去关窗,又看到邬瑾一手扶住幞头,顶着风到了院子里。 “邬瑾!”程廷用力合上窗棱,打开门,狂风呼啸而过,刮的屋子里一片混乱。 他冲出去,把邬瑾拽进屋子里,关上门,用力一拍邬瑾肩膀:“你怎么来了?是不是陛下准我出去了?” 邬瑾摇头:“一天都没少。” “邬瑾,邬相爷,你帮我跟陛下求个情,陛下一定会听你的,我知道错了,以后上朝,我一定把嘴闭的紧紧的” 邬瑾在他的拉扯中弯腰,捡起被风吹落在地的纸放在桌案上,用镇纸压住,将方才吹进屋中的落叶扫进渣斗。 放下渣斗,他看一眼程廷——程廷未戴幞头,发髻被风吹乱,带着一点可怜像。 他不为所动,找椅子坐下:“朝令夕改是大忌。” 程廷可怜巴巴地道:“那就一天,八月十九,你们大婚那天!这么大的事我看不到,一定会遗憾终生!死不瞑目!” 邬瑾静静听着,不急不躁,等他使出十八般花招。 果不其然,程廷把胸脯拍的山响:“你也不忍心看我留下这个遗憾吧,你要是能让我出去,我就——” 他把声音压低些:“床边共酒之事,不可不明,你不近女色,我赠你一本《风月秘谱》。” 邬瑾一张脸,倏地通红,猛地起身,推开他:“谨言慎行。” 程廷正要开口,屋中窗子“啪”一声再次打开,他扭头要去关窗:“没风……” 话音戛然而止,他和莫聆风面对了面。 莫聆风身后是脸色铁青的程泰山。 “陛……陛下!”程廷暗道倒霉,匆匆行礼,邬瑾扭身看向莫聆风,秋风肆虐,吹拂他们二人的长袍广袖,两人脸上都保持着端庄神情,如同石雕。 莫聆风是微行到程泰山家中,听闻邬瑾在此,便顺道进来看看,没想到听了程廷一出大戏。 “八月十九,也不许程廷出去。”莫聆风扫程廷一眼,扭身就走。 “是。”程泰山连忙应下,躬身送莫聆风出去。 程廷欲哭无泪,邬瑾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大婚那日,你就让大海给你坐一日监吧。” 说罢,他撩起衣摆就走,一步迈出,忽然扭头,看着恍然大悟的程廷欲言又止,最后一个字没说,急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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