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气凝神地描绘,满意处,唇角一勾,露出个欢欣浅笑。 三千青丝拢在脑后,鬓旁常簪着一支海棠嵌珍珠蝴蝶金翅发簪,有时风来,簪上薄如蝉翼的蝶翅便微微颤动,好似要凌空飞走一般。 他想着,不自觉地便去瞧她的发,却发现她发髻间少了那支海棠花簪,脱口而出道:“小姐今日不戴海棠花簪了吗?” 他记得,她从前,总是戴着的。 姜嬛没想到顾陵会在这事上用心,摸了摸发髻,叹息道:“落在杨府了,估计是拿不回来了。唉!那可是我最心爱的簪子。” 顾陵眸光一亮,语气难掩激动:“你最心爱的?” 姜嬛点头:“嗯,可是如今杨艳雪死了,茗雪姐姐也没有任何消息,我以后都不会再到杨府去,簪子的事只能这样算了。” 不,不能这样算了。 因为那是他送她的及笄礼。样式是他设计的,工匠是他找的,工费是他付的,为了找到一颗最满意的紫色珍珠,他几乎跑遍了整个临城。 她说那是它最心爱的,他一定要把它拿回来。 * 夜上三更,杨府一片肃静。 银白的月光照射在青灰的瓦上,发出粼粼的光,一个轻捷的黑影自瓦上一点,落在了杨府后院的倚春园中。 姜嬛和他说过,在杨府的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倚春园东边的第二间屋子。 如今屋子已落锁,顾陵只得揭了屋上的瓦,自上而入。 双脚平稳地落地后,顾陵循着印象中姜嬛所言,走向了安置在床旁的梳妆柜,然后拉开了底下的第二格抽屉。 忽然间,一种针扎的痛感从右手中指指腹传来。 顾陵蹙眉低头察看,抽屉下推拉处竟粘着一根三寸见长的绣花针。 那绣花针看着实属寻常,但平白无故地谁会把绣花针粘在这个位置? 下意识地回想起他一路走来,杨府守卫似不如传闻中的森严,想必是有人已经料到他会走这么一遭。 可外头便是有天罗地网,他今晚也非得把姜嬛的簪子完好无损地送回她手上。 在抽屉里寻了一会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刻着花鸟菱纹的红木盒子,推开红木盒子一看,里面放着的根海棠花簪,正是他送给姜嬛的。 他把簪子拿帕子包好了,妥善地放至怀中,正要点足离开,却于虚空中感受到了一股肃杀之气。 唇角一挑,飞身上瓦,只见泛着银光的瓦上多了八名持剑而立的剑客。 这些剑客有老有少,身形高矮不一,但无一例外的是,每个剑客身上都散发着骇人的戾气和血腥之气。 顾陵不禁冷笑:这幕后之人倒看得起他,竟从江湖里招徕了这么一群人物。 “你们是要一起上,还是一个个上。”寒光一闪,顾陵已拨出了手中的剑,下颌微扬,颇是不屑地扫视着眼前严阵以待的八个人。 这八名剑客,在江湖上自负盛名,见顾陵这个无名小卒如此不把他们放在心上,恼怒之余不免又暗暗心惊。 他们并不清楚用重金请他们来的幕后之人是谁,在八人齐聚之前,他们甚至不知道除自己外,还有如此多的帮手。 想他们在江湖上也是顶尖的用剑高手,幕后之人却一次性请了八个高手来对付这么一个桀骜的小子,不知是太低估他们的实力,还是太高估对方的能力了。 “在下无影剑杜乔请教少侠的剑法。”一名身材高大,年近五十的男子按耐不住,率先站了出来。 顾陵见他年长,拱手道了声:“请。” 那杜乔外号“无影剑”,出剑自是极快,他有意要在众位剑客前显摆,且想一招杀死顾陵,因此在顾陵拱手之际,便已做好了发力的准备。 顾陵一声“请”未落,便觉有一股凌厉的剑气向他迎面劈来。 偷袭在江湖中并非什么光彩的事,但杜乔此举,却让众人热血沸腾,因为这一招能最快地测出顾陵的深浅。 面对着迎面袭来的剑气,顾陵不过是轻巧地闪身躲开,然后在杜乔掣剑转刺向他的耳部时,一剑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杜乔的身法已是快如疾风,在八名剑客中实力属于中上,可就在这须臾间,已被顾陵扼住了命门。其余剑客见状,不禁大骇:他们当中,竟无一人看出顾陵是何时出的手,又是如何出的手。 杜乔原本想一招毙掉顾陵,没想到反被对方一招制敌。想到自己五十多岁的年纪,练了一辈子的剑,竟比不上眼前这个方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霎时心如死灰,唇角一抖,竟想一剑撞死在顾陵面前。 顾陵无意要杀他,在他挺身撞向剑尖时,快速地收回了剑。 剩下的七名剑客见状,不约而同,蜂拥而上,青瓦上霎时刀光剑影,亮如白昼。 萧晟站在远处的阁楼,看着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狠力地捏紧了左手中的酒杯。 “他们今晚若输了,定无脸再在江湖立足。”刘公公语气老沉地道。 “以八敌一,便是赢了也胜之不武。”萧晟自唇角掀起了一阵冷笑。 他比萧昱大两岁,可在宫里时,无论是学问还是剑术,萧昱都压他一头。 想那时,为了能赢萧昱,他没日没夜的练剑,教他们剑术的师傅发现后,却对他说:“秦王殿下,太子天赋异禀,太子一年就能练成的功夫,殿下许是要练上七年八载,何苦和自己过不去呢!” 上天便是如此不公,他拼尽全力都难以得到的,而萧昱却能轻轻松松的拥有,不管是太子之位,父亲的宠爱,还是高超的剑术。 那七名剑客心知今晚若败给了顾陵,横竖都只剩一条死路,因此个个都毫不留余地地使出了看家本领。 其中三人,功力低于杜乔,自是不堪一击,几番打斗后,还能站在檐上与顾陵交手的也只剩一老一少两名剑客。 那少的相貌端正,气宇轩昂,大约三十出头,老的身形佝偻,白发苍苍,瞧着似近古稀之年。 此战关乎名誉生死,这一老一少两名剑客之前并没有什么交情,可大敌当前,竟是异常的默契,双剑合一,两面夹击,招招狠厉,变幻莫测。 面对他们凌厉的攻势,顾陵丝毫不落下风,剑法精绝,见招拆招,直斗了十来个回合,仍不分胜负。 刘公公一边在心里暗叹顾陵身手了得,一边又大为惊讶地道:“万没想到,他竟有本事避开屋里设的十三根毒针。” 姜嬛住过的房间里,被他派人设下了十三根淬了剧毒的绣花针。那剧毒的原液一滴便能毒死一头大象,十三根绣花针分散于屋内各处,皆是让人不易提防的地方,哪怕顾陵只碰到了其中一根,只要毒液入血,也会心痛难耐。 可眼前这情景,顾陵安然无恙,想是毒针并未伤到他分毫。 刘公公看着眉头紧蹙的萧晟,亦时不甘地道:“殿下,今夜若除不掉此人,只怕日后更难了。” 萧晟的目光一直紧随着顾陵,听到刘公公这句话,心有所触,五指发力,“咔”的一声将手中的酒杯捏成了碎片。 尖利的瓷片一下子扎进了掌心,鲜红的血液混着美酒滴落在了森然的地板上。 刘公公心口一跳,刚要唤人给萧晟包扎伤口,却见萧晟紧盯着顾陵的目光忽而一闪。 情况有变! 刘公公赶紧看向了倚春园的屋檐,只见顾陵身子摇晃了一下,手中的剑式便是一顿。 这一顿,无异于是给了对手可趁之机。 当此时,那古稀老人和而立青年合剑一刺,正指顾陵的咽部,顾陵反应倒迅速,闪身一避,提剑劈开了老人和青年的剑指方向,而后飞身向前一扫,剑风疾历,竟如狂风般卷得檐瓦凛凛作响,让人睁不开眼。 伴随着两声“叮叮”后,飓风骤止。 待老人和青年睁开眼后,顾陵已不见了踪影。 屋檐上只剩他们二人和两把断剑。
第13章 于剑客而言,断剑如断命。 “啊……”那古稀老人看着脚下的断剑,发出了微不可查的一叹。 而后,只听得一声“呕”,立在旁边的青年剑客重重地吐出了一口鲜血,跪倒在檐上。 老人本还直直地迎风站着,半晌后,双腿一软,亦倒了下来,滚落屋檐。 阁楼处,一名侍卫托着一个盘子走了上来,低首道:“殿下,小的们一一查验过了,只有这根针上有血迹。” 萧晟隔着手帕捏起了那枚绣花针,看着隐隐泛着青光的针尖,终于明白顾陵适才为何会突然站立不稳,为何又突然给了那两名剑客致命一击。 一根毒针虽然无法立即要他的命,但这毒一旦毒发,却可令人心脏剧痛,继而神智不清。 想是在与那一老一少剑客打斗过程中,顾陵并未拼尽全力,直至最后关头发觉自己中了毒,急于脱身,才拼尽了全力。 在毒发的情况下,还能一剑把对方手中的剑劈断,以无形内力重伤对方,这样的功力用“登峰造极”来形容也不为过。 可他竟有这么大的本事,因何这些年甘愿蛰居于小小姜府做个护卫?难道他就一点都不留恋京城的繁华,留恋他的太子之位? 其中,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萧晟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一夜顾陵提剑刺向他的情形。 顾陵的眼神很凌厉又很陌生。 难道,他忘了他! 倘若是失忆,一切难解的事倒都说得通。 只是这样一来,这事一下子变得更有趣了。 “殿下,要不要追?”刘公公看着陷入沉思中的萧晟请示道。顾陵如今中了毒,正是除掉他的大好时刻。 萧晟目光幽远地望向虚空,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他失足落入悬崖,双手攀在石上努力求生时,是萧昱伸手拉住了他,把他拽上悬崖的。而他,在被萧昱救起后,却用尽全力把萧昱推了下去,在坠落悬崖时,他分明听到萧昱唤了他一句“二哥”。 这些年来,夜深人静时,他总会想起那一日的情景。有时,他都想不清楚自己当初为何下得了那样的狠手,他这位太子弟弟秉性纯良,从未害过他,而他却几乎要了他的命,致使他流落在外十年。或许,他就不该和他同生在帝王家。 萧晟慢慢地把手中的毒针丢回盘中,沉声道:“罢了。” 左右,他欠他一命,这一回便当是还他的。 * 离了杨府后,顾陵直奔姜府而去。 他虽重伤了那两名剑客,但在躲闪之时,他的后肩亦被剑气所伤,剑伤不过只是皮肉之伤,涂些药,养上几天便无碍,可他偏偏还中了毒。 他对“毒”这事知之甚少,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遭到这样的暗害。一路飞奔,一路甚觉心脏如刀剜般疼痛,头脑涔涔,只当自己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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