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六年三月十八日,姜家兄妹与昌平街遇顾陵,顾陵衣衫褴褛,无家可归,姜嬛遂命人将顾陵带回姜家……此后,顾陵再未离开临城……”萧晟喃喃地念出了小札上的内容,神情冷漠猜忌。 此番随萧晟到临城的太监刘公公,今年四十有四,从前是萧晟生母宋贵妃宫里的掌事太监,后萧晟出外建府,他便随了萧晟。 萧昱太子,他当年是见过的。 他这次随着萧晟到临城来,明面是考察民情,实际是为了追查萧昱太子的下落。 民间的传言是真的,萧昱太子并不在宏安寺为国祈福,而是在建元十三年便失踪了。 这是皇室不公开,但皇室要员都知道的秘密。 “殿下是怀疑顾陵就是太子?”刘公公见萧晟如此在乎顾陵的情况,心里已猜得七七八八。 “年龄差不多,相貌也很相似。而且这顾陵在进入姜府前流浪了两年,算算时间,与萧昱失踪的时候也相差无几。”萧晟分析着,脑海里不禁闪过了顾陵的脸,最终定格在他提剑刺向他时,那双锐利冰冷的眼。 若不是当时见到他相貌时,他失了神,也不至于让他那么轻易就抢走了姜嬛。 “倘若顾陵真是太子殿下,怎会甘愿在小小姜府为仆为役?”刘公公道。 太子萧昱在宫里时,一直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哪怕他为人宽和,当时年纪也小,但那种身为储君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傲然,却是渗透骨髓,一个眼神便能令人战战兢兢,心生畏惧。 这样的人,除非重新投胎,否则绝无可能接受自己在商户家中做个下人。 萧晟也是想不通这一点。但他一直以为早已死绝的萧昱却还活着,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姜嬛留下的东西是不是都还在倚春园?”萧晟道。 “是,奴才遵循殿下的命令,锁了那屋子,不许人进出,屋内的一切都跟姜姑娘离开时一样。” “有件事,你安排一下。”萧晟思忖了一会,心里已有了一番打算。 * 姜嬛到底还年轻,身子底子好,养了两日后,身体便恢复得七七八八。 身子好了后,她便又记挂起了杨府的事。 杨艳雪就是加害她的人,已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可杨艳雪加害她的动机是什么?杨茗雪又为何突然会被杨县令锁在书房罚跪?那名公子当时为何会直呼她杨姑娘,认为她是杨县令的女儿。 她心里有诸多谜团,很想找杨茗雪当面问个清楚,可这种时候,杨家危机四伏,自是去不得的。 锦葵那丫头走的时候也是匆忙,她从姜府带到杨府去的那些东西,都还落在杨府。 其余的倒不打紧,里面有一支海棠嵌珍珠蝴蝶金翅发簪,却是她的心爱之物。 去年,她年及及笄,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她在一众礼物里,最看重的便是一支海棠嵌珍珠蝴蝶金翅发簪。 这海棠花由粉色玉石雕刻,丝丝瓣瓣,栩栩如生,花上以金丝掐着一只展翅蝴蝶,蝴蝶与花的衔接处嵌着一颗紫珍珠。 珍珠易得,可紫色珍珠却是难寻,而且是这般圆润饱满的紫珍珠,更是精品中的精品。 她喜欢海棠花,喜欢蝴蝶,也喜欢珍珠,这簪子可谓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只奇怪的是,旁的礼物都标注了是何人所送,偏偏这支簪子却无任何标注,问了下人,竟是没一个人能说出簪子的来处。 姜嬛怀疑是有人送错了礼,可簪子上刻着的“嬛”字,表明就是要送她的。 她娘和她说,许是这簪子一开始有标注,只是礼物太多,被底下人疏忽之下弄不见了,他们怕受罚,便只说不知道。 姜嬛觉得这解释合理,时间长了,便不再纠结簪子是何人所送。 此后的日子里,五天里她倒有三天戴着。去了杨府后,因为每日要教杨茗雪练舞,她怕摔坏了簪子,便让锦葵收了起来,谁知这一收,倒成了永别。 可惜了她的海棠簪子! 这一日隅中,用过饭后,姜嬛甚是有些恹恹欲睡,又怕饭后睡觉伤了胃,便打起精神到院子里散步。 春三月,院子里颇是热闹,桃红柳绿不过寻常景象,一群灵活的白腰雨燕在高空中嬉闹追逐的场面,倒是看得让人生出许多遐想。 姜嬛自柳树下停住了脚步,仰首往高空望去,忽而心血来潮地对身边的丫鬟茶樱道:“把我的雨燕风筝拿出来。” “雨燕风筝?”茶樱有些发怔。 姜嬛喜欢放风筝,顾陵手巧,扎的风筝比府里任何人都强,每年春天,给姜嬛新扎的风筝没有几十个,也有十几个。茶樱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来是哪一个。 不待姜嬛回答,站在她身后的顾陵先道:“就是去年寒食节,小姐让你收起来的那个,那天下了点小雨,小姐待在屋里数燕子,还在风筝上写了个燕字。” 茶樱听了这话,这才想了起来,笑道:“小的这就去拿。” 姜嬛看着茶樱转身奔向屋子的模样,笑着对顾陵道:“你的记忆力倒好,连去年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这是关于你的事。”顾陵在心里默默地道。 又听见姜嬛不解地道:“那今年元宵节我那表姐让你陪她去看花灯,你怎么忘了?” 姜嬛不说起这件事还好,一说起这事顾陵心里就幽怨顿起。 今年元宵节前,姜嬛的表姐温若棠跑来姜家小住。 那表小姐十分不安分,总是一双眼随时随刻地在他身上乱瞟。 看在姜嬛的面子上,他不好发作。结果元宵节那天,姜嬛因为吃多了甜腻的东西腹痛,没法去看花灯,那表小姐见姜嬛出不了门,便提出让他保护她看花灯。 他以为姜嬛一定不会同意,毕竟姜嬛平日里都跟他说:你是只属于我的护卫。结果姜嬛不知道是疼糊涂了,还是忘了她说过的话,居然答应了温若棠的要求。 然后那温若棠便跑到他屋里,睁着一双想吃掉他的眼睛,魔怔似地对他说什么等过了今晚,她便跟姜嬛要了他去。 他怀疑温若棠不是要他保护她看花灯,而是要给他下套。 到了那天晚上,温若棠让人备好了马车后,左等他不来,右等他不来,眼看灯会都快结束了,气得直向姜嬛投诉他目中无人,玩忽职守。 面对温若棠的咄咄逼人,他只好说他忘了。毕竟她是姜嬛的表姐,他是下人,若说出表小姐觊觎他的话,姜老夫人脸上也无光。 幸好姜嬛很好哄,一下子就相信了他。 那表小姐却不依不挠,还说他故意推诿,被姜嬛用一句“我家顾陵以前脑子受过伤,连他爹娘都忘了”给顶了回去。 他记得温若棠回去前,还狠狠地和他道:“顾陵,你只是姜嬛身旁的一条狗,姜嬛永远都只会把你当狗看。” “顾陵。”姜嬛见顾陵走了神,唤了他一声。 “小姐当初为何要答应表小姐的要求?” 姜嬛看着他委屈的眼神,想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讪讪笑道:“表姐一直在我耳边吵,说她人生地不熟,只有你陪着,她才安心,我烦了,就答应把你「借」给她了。” 顾陵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哦!原来在小姐心里,顾陵是很随便的人,随便到可以随随便便「借」给别人?” 姜嬛听着他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后知后觉顾陵原来一直因为这事在心里暗暗怨她,不禁有些急了:“我没有觉得你随便,我只是……好吧,我跟你保证,以后不管谁跟我借你,我都不借。这总行了吧!” “那还差不多。”顾陵薄唇微挑,轻轻一笑。 姜嬛看着他这得意的小模样,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是有些感慨:别人都是当下人的哄着主子,怎么到了她这,情况总是反过来。 不过哄就哄吧!反正顾陵一直都很好哄,而且她现在也离不开他。 自打从杨府回来后,她心里总是不安,每日定要顾陵形影不离地陪着她,护着她,她才安心。 对此,便是连他哥哥姜子承都不敢说个“不”字。 姜嬛看着他俊挺的双眉,眨了眨眼道:“其实,有件我一直想不太明白。” “什么事?” “那天晚上我们为什么会掉进水塘里?”
第12章 “你的夜视能力不是很好吗?那么大的水塘你会看不见。”姜嬛一脸不解地盯着顾陵。 顾陵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她红润的唇上,呼吸便骤得一重。 他快速地收回了目光。 姜嬛眨了眨一双灵澈的秋瞳,不依不挠道:“我把时间算了一下,发现我把一些事落了,就是你把我从杨府带走后,紧接着发生的事,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顾陵,你当时不是跟我在一起吗?你一定知道,你告诉我,没准你一说,我就能记起来了。” 顾陵再次回避开了她的眼神,嗫嚅了下唇,却是什么都不敢说。 那天在窗外,他听到姜嬛对杨茗雪说,倘若要嫁人,定要嫁个家世相当的。他,一个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人,如何能用家世与她相配。 他若告诉她,他们曾有过肌肤之亲,她必定会把这事当成奇耻大辱吧! 她对他好,或许从不是因为男女之情,仅仅是因为她心地善良,可怜他。 这些年来,姜嬛对茶樱,锦葵这些下人也是极好的。连对她养了两个月就死掉的鹦鹉,她也是掏心掏肺。不仅亲手给鹦鹉写了篇祭文,把它厚葬了,还因为鹦鹉的离世,接连哭了好几天,把眼睛都哭肿了。 她向来是如此的,一直以来,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顾陵想到这,黯然神伤,微垂的长睫自眼底投下了一弧扇形的阴影。 姜嬛发觉他情绪蓦然低落,更是摸不着头脑,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陵哥哥,你告诉我。” 他素来最招架不住她一边可怜兮兮地唤她“陵哥哥”,一边和他撒娇。 顾陵心一乱,差点就要把真相说出来。 幸好,这时茶樱拿了风筝回来,他定了定心神,方把欲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小姐,没想到这风筝放了一年,看着还是这般崭新。”茶樱笑吟吟地边说边往他们这边走来。 姜嬛只好松开了顾陵的袖子,去接风筝。 顾陵如逢大赦般松了一口气。 “线呢?”姜嬛道。 “在这呢。”茶樱递过了一轴细麻绳,姜嬛给顾陵使了个眼色,顾陵自觉地接过了绳子,动作熟练地在竹篾上绑了起来。 这风筝上的纹路,还是去年他和她一块画的。 回忆起来,那真是段很美好的时光。 日光下澈,寂寂午后,他与她立在书房,各执一支彩笔,在风筝上慢慢描绘。 他总忍不住偷偷去看她,少女的肌肤光洁细腻,沐着光,脸部的曲线轮廓愈显柔和,如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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