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越抬起下巴瞧她,既然她要问,她自然可以编出一百种理由来,“程娘子在园中随意解手,我这主家见了嫌弃,略施小惩,戚娘子可有异议?” 一听便是胡言,那程娘子听她胡乱编排,气急却不知该如何自证,在殿中杳杳落下泪来。 “你也瞧见得,她在殿中喝了多少茶水,那殿内极冷,想来是内急忍不得了。” 云枝冷下脸来,独孤朗越实在可恶,给未出阁的娘子造此般谣言,不是要叫程娘子在贵女圈中颜面尽失么。 “朗越娘子默不出佟娘子所教课业,因而导致殿中裁撤炭火,我与程娘子只得喝茶水取暖此乃其一,朗越娘子对课业不熟练,无限期将授课时间拉长此为其二,这桩桩件件都因朗越娘子而起,如今娘子还要给旁人泼些无来由的脏水么?” 那独孤朗越却突然围着她打起转,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通,那神色绝不友善。 “戚娘子怎么不说这天塌了都是我独孤朗越捅破得?好生有趣,原来京城贵女是这般模样,惯会推卸责任。” 云枝记得上次在宫中对上,这独孤朗越也是说京城贵女如何,叫人听来极不舒服。 “只是就事论事罢了,独孤娘子不必将话转到旁的事情上去,同京城内外并无关联。” “可我看你分明自视高贵,说话间语气仿佛是在施舍,”独孤朗越倒是胡搅蛮缠得一把好手,“叫我想想。欸,我倒是忘了,你也曾被皇室议亲,如今这样,难怪不平。” 云枝叫她三两句话说得有些气急,正要出言讥讽,忽而停了下来。 她倒是想起阿娘教导,同人争执最忌讳叫人牵着鼻子走。独孤朗越将话题都扯到了八百丈远,自己同她继续纠缠,那可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她忽而放松一笑,叫独孤朗越一愣,“戚娘子觉得此事很好笑?” 云枝扭身正对着她,“朗越娘子可知,府上缘何选了我与程娘子伴学?” 朗越哪里会去了解这些,左不过都是瞧着秦王势大,武都王尊崇,一个两个都来攀附罢了。故而越是如此,她越是觉得旁人要以她为首,哪个也不能惹她不喜。 云枝却想着,若是今日不能将独孤朗越这个满口胡言的性子治住,后面不知还要再生多少是非。 “娘子以为秦王和武都王如今权势滔天,我与程娘子皆是被送到府上贴金的吧?”云枝冷冷戳破她的幻想,“娘子却从未想过,你阿兄和未来夫君皆是武将出身,功勋他们已然立下,可日后要如何度过,多年后还靠着从前军功过日子?还是你想着独孤氏继续蜗居在那偏远之地,叫你每每进京之时生怕旁人说你是出自小门小户,继续瞧你不起?” “你——” 云枝一番急言,将独孤朗越几乎打回原形。 她伸手重重将朗越冲向自己的食指拍下,“太平盛世里,依旧想着拥兵自重是什么下场,我想娘子不会不知道。” 独孤朗越的气势叫她压了下来,也终于肯随着云枝所言动起脑筋,“我与程娘子不过是小小不可言的娘子罢了,可戚家和程家树大根深,如此百年基业,方才是王府上真正看重的,也是我俩今日出现在此处的缘由。” “独孤娘子若是执意要败坏我二人的名声,也要好生想想自己的后路。” 独孤朗越挑起眉头,“你这是何意?” “我同程娘子在京城虽不至于有口皆碑,至少都是世家之女,在贵女圈中不落后风的,如今头天作陪娘子,竟双双被娘子一番教育……” 云枝凑到她面前落下最后一句狠话,便不再多说什么,单叫她自己考量。 实在叫人意外,独孤氏怎会生养出如此蠢笨之人。
第26章 云枝那一番剖析果真震住了朗越,她抿了抿嘴,示意几人将程娘子放出来。 程西约哭的梨花带雨,出门之时狠狠瞪了一眼朗越。 “既已经放了她,你们若是在外胡说,我可是不会饶你们的。” 云枝揉了揉额角,已经懒得同她废话。 洪四海将后院发生之事一一报给独孤及信听来,他倒是不慌不忙将手中书信搁在案头,“到底是戚家出来得小娘子,比旁人看得透彻些。” “王爷不担心朗越娘子这般行动,会得罪两位娘子么?” 秦王抬头漫不经心瞟他一眼,“自然是已然得罪了。” “可照朗越娘子这般行事,迟早要把京中大小官员的女眷都开罪个遍。” 洪四海固然不喜朗越,可也不想秦王府被架在火上烤。 他有些捉摸不透秦王的意思,却见面前之人不慌不忙,“正是要这般。” “属下,不明白……” 秦王勾唇一笑,“若是朗越真有手腕,府外人情往来,府内主持中馈,我倒不会叫她同武都王成好事了。” 洪四海知晓秦王是极厌恶独孤朗越的,从前二王提了要五王同独孤氏结亲一事,原本以为秦王要择选星越娘子进京,不想他却接了朗越娘子来。 说来,星越娘子倒是同王爷更亲近些。 “王爷,可是不想郡公府攀上武都王这棵大树?” 洪四海忽然福至心灵,王爷在郡公府饱受欺压,那郡公娘子更是将自己外甥女失贞一事嫁祸王爷。原本在郡公府悉心学武,预备继承郡公衣钵的秦王,也正因此事不得不弃武学文,北上到戚府拜师。 若不是后来有机会出征临南,还不知要何时方能出头。 秦王起身在地心站定,伸手去掀一罗汉松盆景的小叶,面露出一丝狠意,下手几乎将整个枝子折做两半,“若是还要叫郡公府爬到咱们头上,这多年的努力不尽白费了?” 洪四海知道秦王恨郡公府上下入骨,对这情景见怪不怪。 其实还觉有不对之处,“如此一来,若朗越娘子惹得武都王不喜,进而恼恨上王爷,对咱们也并非是好事。二王同武都王亲厚,他又是储君大热人选,王爷不觉此举十分冒险么?” “好了,”他心有城府不愿多说,转身对着洪四海,“闲事不去提它。” “交代你做得事情,速速做了。” 洪四海赶忙称是。 这日,云枝这边出了王府大门,却不见晨起接她来府的马车,那地方只停了两座小轿。 云枝左右张望,洪四海赶忙上前,“戚娘子,王爷等候许久了。” 云枝惊讶了下,“阿兄也在?” 秦王从轿子里探出身子,极是温和有礼的模样,“你姨夫的事情有了些变化,到戚府上咱们详聊。” 云枝见他主动上门,心中有些担忧,可他也并未给云枝细问的机会,径直便落回轿中。 她心中颇有些忐忑,也不知秦王带来的消息是好是坏。 戚府上众人久不曾再见独孤及信,一时具都有些慌了手脚。他不过刚跨出轿外,守门的小厮便赶忙去寻了大娘子来。 他可算稀客了,自多年前被赶出府去,谁能想到还有这样光明正大回府的一日。 云枝看他笃定,内心几番挣扎还是开了口,“阿兄若是碰上我阿爷,他说话恐怕并不会好听……” 秦王似乎很是体人意,“叫老师念上两句也是寻常,从前在宜园之中并不少挨骂。” 他铁了心要同戚如敏打开局面,自然一早做好了准备,拉得下这脸来讨这个没趣儿。 云枝倒不知该如何再劝了。 他对宜园恐怕比秦王府还要熟悉,自动自发去了待客的前厅。 他是大名鼎鼎的一字王,不论出入何处,身边护卫都不下十数人,很有当朝重臣的排场。云枝瞧着这些人排开,几个立在屋外,几个近身侍候,有股子笃定之态。 大娘子和姨母这会儿才姗姗来迟,云枝见了赶忙迎了上去,“姨母身子不好,怎么也一道过来了?” “事关你姨夫,纵然是爬也得爬来听听。” 大娘子赶忙问她,“秦王可给你说了什么没有,怎么突然就来了,闹得人措手不及。” 云枝只道,“一路上什么话都不曾提起,进门咱们再问问看。” 大娘子一路过来,瞧着门口站着两排面生的侍卫,叹口气道,“如今他确实是不同了。” 刚一入了门去,秦王便起身唤一句师娘。 他礼数周全,大娘子自然不能拂了他的面子,“言许老成了许多。” “师娘容貌倒是一如从前。” 彼此都用熟悉的称呼对话,气氛很快活跃起来。 秦王也不推拉,开门见山道,“近日殿前有一事,武都王手下一都令名唤韩天寿,日前重伤了一举子,因协商不妥,事情闹得极大,官家严令斥责了武都王治下不严明,重罚了韩天寿五十军棍,引得韩天寿旧疾复发,死在校场上了。” 甘家娘子听此一文,猝然一惊, 秦王语气颇为严重,“因连年征战,咱们得官家体恤,本朝都是重武轻文,那韩天寿之事若是发生在一年之前,不过也是轻轻落下。可官家此次有打压武将之意,连着罚了数名武官。日后武将出事必定会照此章办事,大理寺对甘都尉恐怕不会轻判,府上心里还是要有个底。” 云枝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赶忙问道,“阿兄可有办法?” 众人将视线具都转移到他身上,他却摇头叹一口气,“云枝忘了,我这身份正是官家如今不想容得。” 几位女眷皆被这话吓摊在椅上。 屋内众人一时默默不语,云枝这才知晓秦王为何执意要来戚府,恐怕那官家已有兔死狗烹的苗头。不单是为了姨夫,连秦王自己的地位都是岌岌可危。 她那日教训朗越无礼所说之言,不想却真的一语成谶。 秦王一直等到戚如敏下值回来。 叫云枝大为意外的是,阿爷对他并未冷脸,似乎已经料到这日。二人一起去了书房之中密谈,反而将一众女眷拦在了门外。 谈话一直持续到深夜,云枝几人等不住睡了过去。待到天还未亮,几人便被叫起到前厅叙事。 叫云枝意外的是,连安执白都被阿爷叫了来,可见是真的出了大事。 他语气艰难,止不住叹了好几次气,“舒温糟贬斥,咱们府上近来要收敛行事了。”
第27章 王舒温是戚如敏最为看重的弟子,年纪轻轻升任刑部侍郎,前途本是一片大好。 云枝顿觉吐息都要不畅,怎的这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的来了。 “舒温被牵扯到梁王旧案之中,如今已被收押御史台监牢,听候发落。” 云枝忙问,“仍旧是‘升溢粮’案不成?” 戚如敏摇头说不是,“是三年前黄河水患。” 此事原本同王舒温并无关联,还是戚如敏特意关照,叫他替梁王遮掩一二,不想却连累了他。 在场众人都觉戚府这次恐怕也要收到影响,戚如敏便对安执白诚恳提议,“年后便是春闱,府上近来不太平,唯恐会影响到你。慧美人日前来信,也叫你先另寻住处,城南那里有我从前老友的一间旧居,你便先到那里安置,春闱之后再做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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