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枝趁着阿娘去取药的空挡问道,“晨起又瞧见有外人来了,到底是春闱临近,来攀附的举子这样多。” 阿娘摆摆手,回身瞧了瞧妃令母子,小声道,“不是学生。” 云枝做出疑惑之状。 “是独孤家来了人,秦王的父亲来京,今日要在湖楼摆宴,邀你阿爷同去的。” “阿爷最不喜同独孤家扯上联系,会去赴宴么?” 大娘子一边过滤了药渣一边回道,“那是郡公的宴席,同秦王没什么关系,你阿爷总要顾忌旧交的面子,再说还有你姨夫的事儿。” 她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云枝,“拿进去给你姨母喝,那描金的漆盒里放着蜜饯,叫她一会儿含上一粒。” 云枝“欸”了声,语气里有不为人知的愉悦。 成了! 当晚,果然见戚如敏带着王舒温出了门去。 云枝在影壁后偷偷瞧着,直看到二人上了马车,才放下心来。 也不知会谈出个什么结果,郡公应当不会为难阿爷,且有王舒温在席间总归能从中斡旋,只要阿爷不要见了秦王又犯起倔劲儿便好。 云枝和妃令看着姨母复又躺下,一转身却见外间飘起雪来。 隔间放着一把宽大的躺椅,寻常时是给云枝阿娘午休用得,这会儿两人便躺着挨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般能成事么?” 云枝摇头说不知,方才阿娘为了叫姨母宽心,已将阿爷赴宴的事情讲给姨母听了。 “总归比咱们坐在家里胡思乱想要强些。” 两人轻轻摇着晃着,身旁的炭盆哔哔啵啵的发出声响,“今日的雪倒有些大,不知阿爷回来的路好不好走。” 那湖楼距离戚府还隔着两条街,若是打滑可要不好。 妃令黏在云枝身上,听着云枝不时低语,一会儿功夫便打起哈欠。 两个小女儿挤在一团,谈天说地的,四周却很静谧,只大娘子不时起身在隔壁屋子招呼丫头,寻几床更厚实的棉被,或是在门口铺上一层蹭雪的毛毡。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有丫头进来换了新的炭火。外面天寒地冻,丫头取炭冻得两手通红,便靠在炭盆旁烤了一阵,这才轻轻推了云枝一把。 “云娘子,郎君们回来了。” 云枝倒也未曾睡熟,她一唤便醒了过来,小心从椅上站了起来,搭着丫头的手往外间去了。 “大路上的积雪多厚了,阿爷的马车一路上也不知好不好走。” 这边戚如敏携着一股子寒风进了门,摘了兔毛的帽子,顶上便升起一股袅袅水汽。那肩头还落上一层绒绒雪花,大娘子伸手替他拍了去。 “回来未曾坐马车,坐小轿回来的,还稳妥些。” 云枝将温茶递给阿爷,“是郡公备得轿子?” 戚如敏先漱了漱口,之后叫人将热茶端了过来,“却不是,是秦王预备的。” 云枝眼睛圆睁了睁,阿爷竟肯领秦王的情了,这可是未曾料想之事,她张了张嘴一时倒不知要如何开口。 “天儿这样不好,舒温那孩子怎的不跟你一道回来,他那府上更远了些。” 大娘子将戚如敏的外裳除了去,同他闲话起家常,她这边话音才落,那头王舒温已经随之进门。 “师母还念着我,我这便来了。” 他和煦笑着,云枝见他也是高兴,如阿娘那般也替他打理着,“可通知了嫂嫂,她怀着身子,莫叫她心上着急。” 王舒温朗声道,“一早便叫人回过了话,我来师父这里,她是顶放心的。” 众人齐聚,大娘子是个急性子,见戚如敏半晌不曾开口,便先问道,“郡公可应下了咱们的事?” 这边甘家娘子听到声响,也扶着床榻坐起身来。 戚如敏瞧着自己娘子殷切的神色,蹙着眉点了点头。 “这样便好!” 她快人快语,双手击节赞叹,“那郡公倒是个好相与的。” 甘家娘子也是长疏一口气,“天老爷,总算是有好消息了。” 气氛一时活跃,众人七嘴八舌的讲着好话给甘家娘子听,好叫她舒心。 只云枝见阿爷神色并不寻常,便又赶忙问道,“郡公提了什么旁的要求不成,阿爷的表情怎的这般沉重?” 王舒温捧了热茶,坐在云枝身边,“五王同独孤家的朗越娘子有亲,这亲事也未有几个月了,宫里派了教习的娘子到秦王府上,郡公的意思是要你这段时间去陪着朗越娘子。” “我?” 云枝自认同独孤朗越只一面之缘罢了,且彼此并未留下什么好印象,叫她去作陪是何意。 “郡公此次邀请师父也是要说这事,朗越娘子特特指了你作陪。” 这个独孤朗越倒是奇怪。 “我同她并不熟识,怎会选了我去?” 戚如敏便道,“既是咱们求上了人家,总归是要舍些东西的。” 云枝自然知道这道理,那独孤朗越性格乖张,如今又有这王妃的身份,想必很不好相与。 “除了我之外,可还有其他人同去?” 王舒温接过话来,“另还有程尚书之女程西约,都是年纪如你一般大小的娘子,应当能聊得到一处去。” “程家,是刑部尚书的程家?” “正是。” 云枝想了一阵,程景秀昨日惹得她颇为恼火,今日倒要同他姊妹去作陪王妃了。 世间之事,倒是无巧不成书。
第23章 “我晓得了,既然郡公瞧得上我,那我走这一趟倒也无妨。” 云枝瞧着几双盯来的眼睛,“那秦王府也不见得是龙潭虎穴,还能吃了我不成?” 戚如敏点了点头,“不必一味迁就那王妃娘子,叫咱们委屈。” 事情走到这步上,也由不得戚家想要如何,一时只能被动选择,这滋味叫戚如敏很是不悦。 “‘那人’倒也向咱们保证,你进府之后他会看顾,若是有事——便去寻他罢。” 戚如敏说了这话,却依旧很是不耐烦,放下茶盏出了门去。 阿爷自然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云枝倒也不点破。 云枝要进府那日,秦王府派了车马来接,阿娘嘱咐她好些事情,云枝一一记下。 “阿娘莫要担心,每日不过在那里待一二时辰罢了,未时便会回府。” 云枝从前与梁王一起出入王府和禁中,那诸般规矩已经烂熟于心,断没有在人前露怯之礼。 行至秦王府邸,她规规矩矩递了名帖,那门前小将已识得云枝的车马,并未多查验便直接放了行。 王府不甚大,引路的婢子在前款步而行,云枝便有时间留意那红墙上斑驳的光影。这园子虽小,原来还有这样精巧的布置,云枝前几次来不曾关注过,那漏窗位置原也有讲究,透过窗有大幅的洒金一般的线条,一路或明或灭,叫她留恋不已。 “听闻程家娘子也要进府,不知她今日可到了府上?” “不曾见有旁的娘子前来。” 教习娘子已经入住秦王府,云枝知道娘子们最为不喜的便是不守时,故而提前了一刻钟出门,总算不是最后来得那一个。 婢子将她引到一处殿前停了下来,推门而入便能闻到一丝甜香的味道,这屋子已经打扫干净,却偏冷了些。才下了场大雪,殿内这样的温度实则并不适宜,略坐了坐都觉身上寒浸浸的。 云枝也不做声,殿内安静,她便只捧了热茶暖手。 热茶不过才抿下一口,那教习的娘子便从内室步了出来。云枝起身问一句好,视线扫过便觉这位娘子有些面熟。 大概并未有太多交集,云枝一时也想不起到底在何处见过。 教习娘子颔首示意,并无交谈的意思。 禁中出来的人重规矩,说多错多不如不说,云枝耐着性子等旁人到齐。 倒也不曾叫她多等多久,程家的娘子程西约同教习娘子是前后脚的进来。这一位娘子小小的个子,长得精致又讨喜的模样,倒叫人很生好感。 云枝瞧着她,她也打量着云枝。这边云枝才报以和善的微笑,那边程家娘子已扭过了头去向教习娘子问好去了。 这举动倒叫她一顿,有些不识趣的尴尬之意。 配角皆已聚齐,主角尚还不知去了何处。 云枝稳稳坐在椅上,吐息之间已有了呵气,这屋子的炭火烧得实在不足。她不敢再多喝茶水,这样的温度,多喝茶水用不了多久便要去解手了。 偏偏这屋内不好生烧着炭火,那热茶却换得佷勤,仿佛就是要用这热茶来帮助驱寒一般。 程西约三杯茶水下肚,那边独孤朗越才姗姗来迟。 云枝瞧她低眉顺眼地行了礼,早早便将自己浑身的跋扈之气收敛起来,比前次相见之时,已有了几分识趣儿的良好教养。 教习娘子这才介绍起自己来,“妾出自尚仪局司赞司,娘子可称我一句佟司赞。” 她这话单单只说给了独孤朗越听,并未将视线转到云枝和程家娘子身上。 独孤朗越左右瞧瞧,也察觉到教习娘子并不理睬身边二人,便也有些不屑于与两人一道的意思,“一切都依佟司赞之意。” 因是头一天,佟司赞只安排朗越熟悉宫中贵人品阶。 “见了不同的贵人相应会有不同礼节,若想礼节不出错,先要将贵人身份识清楚。皇后,皇贵妃着明黄饰金凤,贵妃、妃着金黄饰瑞草,妃以下着褐、赧,碧色……” 这部分不是多难的内容,朗越认真听了一会儿,不由觉得冷意袭来,禁不住瑟缩了下。 趁着佟司赞讲话的空档,招手叫婢子去添些炭火来。 “娘子们一个个冻得发抖,竟这般没眼色,还不再添个火盆来。” 程西约虽未敢言明,也觉得实在冷了些,可巧朗越做了这出头鸟,她正也要补上一句。却见云枝在旁恍若未闻,似乎毫不受这冷意烦扰,她便立刻抿紧了嘴。 “不急,”佟娘子抬手止了那婢子动作,“娘子单是听妾讲习,难免觉得单调乏味,若是屋内烧得烘暖,一屋子的人都要打起瞌睡。” 云枝知晓皇家从前强调“过犹不及”、“中庸之道”,饭食七分饱衣穿八分暖,此前甚至有冻死皇子皇女的传闻。如今虽不曾如此激进,但那一套理念刻骨入髓,众礼仪教导的娘子们无有不遵从的。 “妾教习内容稍后会叫娘子复述,若是娘子回答有错,便裁撤一盆炭火,直到娘子能全然熟知。” 朗越听闻佟司赞这般冷情,一时有些情急。 “司赞方才并未告知我还要复述,这……” “娘子现在知道了。” 云枝紧皱了皱眉头,此前内容不难,讲得都是服制衣冠等级,这些是坊间都听闻过的,朗越不可能不晓得,故而佟司赞并不特意提醒。 如今,忽而又说要朗越复述,恐怕后面内容才是难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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