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酥一把擒住了他的衣领。 那人一个翻身,顺着她的力道, 脱去了被她拽住的外衣, 再次朝门口跑去, 刚道门槛上处, 脚踝被一个东西砸中,“砰——”骨头都要裂开了一般,痛呼一声,倒在了地上。 同时屋内亮起了一簇火苗。 沈明酥一愣,回过头,便看到张家公子提着一盏油灯朝着地上的人走了过来。 他没睡? 沈明酥仔细打探了一番他的脸,奈何油灯的光线有限,张家公子蹲在那人跟前,抓住了他的衣襟,推搡着质问道:“为什么要害我爹?” 沈明酥心头的那丝怀疑瞬间荡然无存。 想必是张大爷这几日的反常,张公子也发现了,今夜故意留在这儿守着。 地上的人脚踝被火钳砸中,动弹不动,眉目疼得扭曲,再被张家公子一阵摇晃,人都要晕了,一把扯下了面上的黑纱,“我,是我,李冲,张,张公子你先松手......” 沈明酥认得这张脸。 同村的李家人,胡人之一,来青州的时间比张大爷晚很不多,五年前德州被大邺收入囊中,才逃到了青州安家。 张家公子松了手,表情惊愕,“怎么是你?”旋即一腔怒意,又推搡了他一掌,“你为何要害我父亲?” 李冲依旧捂住脚踝,目光却看向了一边的沈明酥,神色慌乱又绝望,“张大爷,咱们逃不掉的,天女来了,天神震怒,咱们都得受罚,你背叛了天神,天神要降罪与你,但天女如今给了你机会赎罪,只要你重新选择,天女便能赦免你的亲人......” 沈明酥愣了愣,随后跪在地上,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压着声音一句一句地道:“感谢天女,感谢天女!” 张家公子则是满脸惊愕,“你要把父亲带到哪儿去?”一手抓住李冲不放,“什么天女,我父亲在大邺生活了二十几年,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早就不是胡人了。” 李冲见他如此,似乎也想到了自己刚娶进门的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才三个月,一时之间热泪盈眶,似乎回答不上来他这个问题,只喃喃地道:“都逃不掉的,都逃不掉的......张大爷跟我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今夜会有天火降临......” 沈明酥一怔。 天火? “好,我跟你走......”沈明酥去扶李冲。 张家公子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胳膊,“父亲既然要去,我便一道,若是父亲选择了天女,我又岂能苟且偷生,留在世上。” 他说得真诚,又死死拽住沈明酥不放,沈明酥再一次想去掏袖筒里的药粉。 张家公子又转头看向李冲,“李公子,要么你给我一个说法,什么是天火。要么你把我也带走,我不可能让父亲一人跟你走。” 李冲神色迟疑,当真斟酌了一阵。 今夜自己被张家公子擒住,确实难以脱身,天色不早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不仅张家,还有其他人户今晚都得去赴约,且天女说过,人越多越好,便道:“既如此,就一起吧,至于天女留不留你,得先问问她......” 路上李冲的脚一瘸一拐,走的并不快。 张家大公子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扶住沈明酥不松,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沈明酥以往从不知道,张家公子竟然有这么一片孝心,奈何身份摆在那里,也只能忍着。 出去时,村口上已有人在候着。 都是一个村子的人,也都是胡人,对方在看到张大爷和张公子后,并没有讶异,个个埋头沉默着跟在李冲身后。 像李冲这样的人,每个村子都有,只见茫茫雪地里,不断有人走了出来,手里提着灯火,朝着前面的大路靠近。 沈明酥大抵猜出来了天女的这一场阴谋。 先是以‘冬熊’找上了像李冲这样,心中对天神的敬畏尚未退却之人,作为第一波线人,之后再有这些线人,去找余下还不愿意清醒的胡人,送出‘索命黄纸’。 今日行动,应该是人数集结的差不多了。 夜里雪花乱飞,路上的积雪没入了小腿,一行人只跟着最前面的那盏灯笼往前,不知道到底要去哪儿。 张家公子忍不住,问李冲:“咱们去哪儿?” 李冲没答,“到了就知道了。” 张家公子闭了嘴,跟着一行人继续往前。 人数也越来越多,沈明酥留意了一圈,来的人她大多都认识,即便不是一个村的,因她白金娘子的身份,多少都被请去看过家里的牲畜。 雪夜里行走,手里即便有灯笼,也只能瞧清脚下的一块,分不清方向。 行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面的人才慢慢地停下来了,沈明酥抬起头,看向前方不远处传来的灯火,隐约认出了这条路。 粮仓,前面是整个青州的粮仓。 不仅是青州。 所有运往德州的粮草都得在此地周转。 沈明酥脸色一变,心头突突直跳,正欲往前,胳膊忽然被旁边的张家公子拉住,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队伍中一瞬唱起了歌声。 胡人的歌。 似乎是胡人从小便习会的一首歌,每个人都会唱,从前方传到队伍后方,就连身边的李冲也跟着唱了起来。 沈明酥不过是个冒牌货,自然不会。 歌声越来越大,越发激昂,李冲的脸上也慢慢地出现了激愤之色,脸庞上竟流出了两行泪来。 家国,家国,家国尚在,岂能在敌国的土地上繁衍。 他同叛徒有何区别。 他竟然背叛了自己的天神,抛弃了家国。 歌声一起,胡人的情绪很快达到了顶峰,每个人都在用着自己最大的声音高歌。 粮仓外迅速亮起了火把,侍卫大声呵斥。 “后退!” “所有人后退!” 可惜那些声音,均被高昂的歌声淹没,没人听得到。 情绪正高涨之时,队伍后方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下一刻无数道羽箭带着火光,划破了漆黑的长夜,直朝着青州的粮仓射去。 粮仓的位置,霎时成了一片火海。 门前一片兵荒马乱。 沈明酥心下一沉,回过头。 身后的雪底下,数百骑蜂拥而至,高举手中火把,最前面的乃一位姑娘,头戴花环,穿络缝红袍,腰悬玉佩,脚蹬络缝乌靴,白纱遮面,身下的坐骑并非是马,而是一头青牛。 身旁的胡人百姓高呼了起来。 “是天女!” “天女!” “天女来了......” 前方粮仓的侍卫,拿着盾和长矛驱赶,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往天女的方向退去。 沈明酥被身后的人一挤,往前栽去,张家公子手上一用力,及时把她拽到了胸前。一只胳膊挡在外,另一只则圈在了她的腰上。 张家公子本就比张大爷的个儿高,如今被他一搂,她整个人被他抱在了怀里。 这姿势,怎么也不像是儿子对父亲该有的动作。 沈明酥怔然,仰头往后一望,‘张家公子’目光正盯着前方,头压下来,没再装了,在她耳畔低声道:“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明酥怔住,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先前张家公子的举止,如同一幅幅刺目的画面,来回在脑子里闪烁跳跃。 沈明酥深吸一口气,及时掐断,不敢多想。 适才心头那股隐隐的不安,倒是莫名稳了下来。 两人被人群推着往前,本就行走在队伍中间,适才往粮仓的方向看不到前方,如今又往后退,同样看不到最前面的情况。 很快路又被堵住,前方的人脚步忽然停下来,后面的人来不及收,很多都撞到了人身上。雪地又滑,不断有人摔倒,一人扑倒在了脚前,沈明酥下意识扶了一把。 “谢谢。”是一位姑娘。 待她站起身,头上的斗篷搭在了脑后,沈明酥才看清了对方的脸,竟是顾家小娘子。 沈明酥一愣。 倒没想到她也是胡人。 愣神的功夫,青牛上的‘天女’已经开始说话,说的是胡语,声音清晰婉转,银铃般悦耳,却又不失气势。 如今胡人新的单于姓萧,家族中并没有公主。此时的‘天女’,应是哈齐家族的那位前公主。 沈明酥一句都听不懂。 身后的人忽然府下头来,唇瓣几乎是擦着她的耳朵,压着声音,一句一句地替她译了出来,“天神震怒,今夜降天火惩罚恶人。” 低沉声音落在耳边,带了些磁哑,听得人心头蓦然一颤。耳朵瞬间烫了起来,半边身子都麻了一般,沈明酥想躲开,又生生地忍住了。 封重彦停顿了片刻,语气不徐不疾,继续道:“尔等皆为天神之子,今夜便为天神而战。” 作者有话说: 宝儿们,今天加更哈。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她还活着?你说啊,她在哪儿!◎ “为天神而战!” “为天神而战!” ...... 呼声震动了半边天, 听到消息秦智头一个赶到,一头是一片火海的粮仓,一头是作乱的胡人。 秦智骂了一声娘, 先派人灭火。 想去追杀放火的‘天女’,抬头一看, 千名胡人堵在了巷子内,已成了天女的盾牌。 秦智好久没见过这等场面了。 虽说是胡人,但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大邺明文规定, 胡人只要落了户,便是大邺的子民。他总不能当真把长矛刺进他们的身体。 杀不了,只能赶。 秦智的人往外挤, 那头受了天女鼓舞的人, 往后退, 中间的人就像是一块烧饼,被两边不断地挤压。 沈明酥很快感觉到了压迫, 尽管封重彦为她撑开了挤压过来的人群, 但她的后背还是紧贴上了封重彦的胸膛。 封重彦撑着手肘,始终让周围的人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 旁边的喘气声越来越重, 耳边渐渐地传来了惨叫声。 “别挤了!往前走!” “前面走不了!往后退!” “退不了!后面更挤......” “别挤了, 死人了!死人了......” 后方的‘天女’, 还在往粮仓的方向放箭。 周围的歌声没了, 巷子里慢慢地变成了百姓的惨叫声,灯笼的零星光亮也断断续续地灭去。 沈明酥心头不免生寒。 千人高歌的‘天女’, 今夜竟是要让这一千名百姓陪葬。 嗜着子民之血的天神, 算哪门子的神。 另一波拥挤再次冲过来时, 封重彦一双手忽然搂住了沈明酥的腰, 往上一托,道:“先出去。” 沈明酥被拖起来,瞬间感觉空气舒畅了许多,放眼一望,底下的一条巷子全是密密麻麻的百姓。 再这么挤一下,今夜都会死在这儿。 沈明酥看了一下底下的封重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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