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看向沈明酥,眼里的一抹担忧真真假假,“十锦,你到底招惹了梁家哪个姑娘?” 又回忆了一番,“梁家的姑娘也就那样,要是十锦把脸上的黄泥洗干净,我敢保证昌都内没有比你更好看的人......” 沈明酥没理他,拿走了桌上的腰牌,起身道:“多谢务观公子,夜深了,早些歇息。” 没走几步,背后的人突然道:“我可以帮你。” 沈明酥驻步,缓缓回头。 务观看向她手里的牌子,“你不是要找锦衣卫冯肃吗,我行走江湖,人脉广,可以帮到你。” 世上没有白帮的忙,还是这等送上门来的便宜,沈明酥含笑问他:“不知道务观公子到底想要什么?” “想帮你啊。”务观自己往碗里又倒满了酒,随后抬起胳膊,拉了拉一截衣袖,处露出手腕处一道隐约的伤痕,“那日可不止你一个人挨了鞭子,我也挨了一道,我务观做人从不给自己留遗憾,睚眦必报听过没?” 沈明酥没应。 务观又仰头看向那轮快要沉入四方青瓦的下弦月,“我和你一样,也想报仇,谁不想要家呢,十锦。” 幽幽一声轻叹,犹如一把带着试探的刀锋,在她毫无防备之间,已经逼到了她身前。 耳侧的风口生了凉,沈明酥抬目,悠地看向他。 “可我如今拜梁耳所赐,成了逃犯,无家可归了啊,只能让十锦收留我,这笔账,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讨回来?”狭长的眼睛内含着一贯的玩味,仿佛适才是她的错觉。 沈明酥没站在油灯下,稀薄的月光不足以看清她眼底。 她应道:“该,如此就有劳公子了。”既然要帮她忙,便得感谢,客气地问他:“明日我买些食材回来,你想吃什么?” “鱼羊一锅鲜吧,赶在春末御一下寒。”他快被卤蛋噎死了。 沈明酥没动。 务观疑心是不是自己的要求太过分,又问道:“麻烦吗?” 沈明酥摇头:“不麻烦,明晚我等公子。” — 第二日,沈明酥继续去卖木蜻蜓。 梁家今日发丧,昨日那条街只会更清净,沈明酥选了另外一条街市,走之前天色还很亮敞,途中便落起了雨。 街市不远处有一间寺庙,躲雨的人挤满了路边的茶肆,酒楼。 倒是无意之间成全了她,孩童没有耐心等雨,见到她木箱里的木蜻蜓,顿时来了兴趣。 “小兄弟,怎么卖的?” “三十文一个。” 陆续有妇人牵着孩童过来,沈明酥把木箱放在地上,索性蹲在屋檐下卖。 “小兄弟,来两个。”一道悦耳的声音,温婉柔和,带了几分熟悉。 沈明酥抬头。 跟前的妇人一身云锦料子,玉钗高鬓,雍容华贵,手中牵着一位两岁左右的孩童,生得粉雕玉琢,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木箱里的木蜻蜓。 封家已出嫁的大娘子,她两月前曾在寿宴上见过。 沈明酥冲他一笑,轻声问道:“喜欢哪个?” 小家伙伸手要自己拿。 封大娘子拦住,“哥儿,不可没了规矩,坏了可要赔钱的。” 沈明酥笑了笑,把木箱推过去,“无妨,小公子选吧。” 两岁的孩童,没有最喜欢的,只有更喜欢的,左挑右挑,也选不出来,每个都想要,身后又有人走了过来,“大姐姐,买好了吗?兄长等着呢。” 是封家三娘子封佛兰。 沈明酥心头微微一动,抬头往她身后望去,封重彦举着伞立在马车旁,脸色沉静,正透过蒙蒙雨雾看着她。 蹲久了腿麻,她早坐在了地上,屋檐下的雨线滴下来,已湿了她的鞋袜。 似乎这时才感觉到了凉意,她收回视线,也收回了脚,缓缓蹲了起来。 跟前的哥儿抓住木箱迟迟不放,佛兰从荷包掏出了一锭银子递给她,“小哥落雨天做生意也不容易,这些木蜻蜓咱们都要了,不用找。” 一锭银子足足有二两重,买她一箱都够。 沈明酥伸出手,笑着道:“多谢姑娘。” 佛兰把银子放在她掌心,转身同大娘子一人举伞,一人抱着哥儿往对面的马车走去。 三人都上马车了,封重彦还没上来,佛兰掀开帘子,见其竟抬步往茶肆走去,疑惑地唤了一声,“兄长......” 木箱里的木蜻蜓都卖光了,沈明酥也没再留,挎着木箱冲进了雨里,在台阶下与封重彦擦肩而过,脚步不徐不疾地踏入了他身后的漫天雨雾。 喉咙里的话被手背蹭到的一片雨水淹没,封重彦转过身。 雨雾中的人影背影笔直,凄凉的雨点似是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狼狈的痕迹。 ...... “阿锦怎么不带伞。” “有封哥哥在,我不怕。” “我在走封大人之前走过的路......” 可他们彼此都知道,他走的那条路上,曾有她的陪伴,而眼前冰凉的雨雾中,只剩下了她孤身一人。 昌都没有人见过她以前,唯有他封重彦看过。 她是沈家引以为傲的大娘子,干净明媚,一身的傲骨,脸上永远带着笑容。 雨水的凉意蚀骨,手中伞偏离头顶,索性扔在了地上,要淋就一起淋吧。 佛兰见他竟然连伞都扔了,惊愕的呼道:“兄长......” “你们先回去,我去一趟省里。”衣袖甩在雨中,疾步去追上那道人影,雨雾钻进眼睛,又涩又胀,越来越模糊,到了道路尽头,转过弯,空荡荡的街头却空无一人。 封重彦立在那没再往前,扫了一圈两旁的巷子,突然喊了一声,“沈明酥。” 耳边除了雨声,一片安静。 声音穿透雨雾,带着几分愤怒,沉痛地问道:“这就是你要的日子?” “阿锦。”那声音陡然软了下来,仿佛妥协了一般,“你跟我回去,你要如何都行,不是要借我的手痛快一回吗,我给你。” 雨点砸在脚边,噼里啪啦地滚动,沈明酥背抵着巷子内的墙壁,仰望着头顶那条狭窄的天缝,脸庞上的黄泥已被雨水冲刷干净,此时面色雪白,喉咙轻轻一咽,眼角涌出来的水珠轻盈剔透,却看不清是冷还是热。 雨太大了,她喘了一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水渍,转身朝着深巷而去。 穿过巷子,回了桥市,刚进那条杨柳巷口,便见到了等在雨里的务观。 务观撑伞看着她,皱眉道:“春雨时节,你出门怎不打伞。” 作者有话说: 宝儿们来啦!(红包是24小时的哈,没收到红包的宝儿,收到的宝儿,都欢迎留下你们美丽的文字,跃跃都给宝儿们发。)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两位要不要把面具摘了◎ 沈明酥没料到他今日回来这么早,并没在意自己身上的狼狈,“忘了。” 务观走过去,手里的伞举到她了头上,“没关系,人总得淋几场大雨,才会长记性。”目光瞟了一眼她的脸,掏出手帕递给她,“擦一下?” 沈明酥没接,拿衣袖抹了一把,谁知越抹越湿,“落汤鸡一只,擦不擦都一样。” 务观笑了,“我是让你煲鱼羊,没让你把自己先煲了。” 听他说起这,沈明酥目光闪了闪,“天还没黑,务观公子来早了。” 务观带着她往小院子里走,伞够大,罩住了两人的头顶,雨点砸在伞面上如雷鸣般‘轰隆隆’直响,伞下反而安静,“下这么大的雨,能成什么事,冯肃的底子我已经摸清了,等这场雨一停,明日我带你去找人。” “多谢务观公子。” “谢什么谢,都是一家人了。” 知道他爱耍嘴皮子,沈明酥没搭腔。 路上察觉他转头看了自己几回,沈明酥也没在意,直到回到院子,他收了伞,立在屋檐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落在她脸上,沈明酥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的妆容怕是已经化了,神色一僵,很快恢复了平静,问道:“看够了吗?” 两人确实不像。 沈月摇虽也好看,但长相偏温婉,没有她脸上的明艳和孤高。 务观识趣地移开目光,“十锦公子的容颜果然了得,这回你说的那桃花债,我信了。” 谁知道他信不信。 进屋换了身干爽的衣裳,重新描好了脸上的妆容。 这么大的雨,什么鱼羊一锅鲜就算了吧,买几个馒头凑合凑合得了,出去门口,雨势却慢慢地减缓,似乎还停了。 务观在她换衣裳的空当,已把小院子转了个遍,此时立在院子中央,怀疑地看着她,“你家没有灶?” 沈明酥含笑相应。 不仅没有灶,也没有炊具,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缺。 那她还问他吃什么。 面具挡住了务观的脸,但挡不住他眼里的质疑,沈明酥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就去买。”走出几步,回头看着还立在那的务观,热情地邀请道:“务观公子要不要一起?” — 务观站在铺子外没进去,身上的白衣仿佛把他隔绝在了九天之上,不愿意碰这些凡尘俗物。 沈明酥把铺子里的炊具都瞧了一遍,迟迟下不了决定。 铺子的老板跟在她身后,一一为她介绍,“这个陶罐不错,大,能装五六瓢水......” “太大了。” “公子要是嫌大,这个鼎炉怎么样。” 沈明酥摇头:“太深了。” “这口铁锅呢,这可是新出来的,看着浅,但口子宽,装多装少都能用......” “是吗,我瞧瞧......太宽了。” “就这个。”旁边突然伸出一只胳膊来,务观手里提着一口双耳铜釜搁在了老板面前。 铺子老板来回瞅了两人一眼。 沈明酥掏了荷包,笑道:“听他的。” 从铺子出来,双耳铜釜还在务观手上,沈明酥继续去挑碗筷。 半个时辰后,务观终于明白为何要叫上他一起来了,自己一双胳膊已被她挂满了物件。 铜釜,锅铲,碗筷......脚步一迈,叮叮当当~ 挺好的。 他这辈子还真没这么被人使唤过。 他脸色好看不好看,隔着面具,沈明酥横竖也瞧不见,东西该买的都买完了,开始往回走。 务观看了一眼前面那条漫漫长路和前面提着一块羊肉,一条鱼的人,眼皮几番抽动,忍无可忍,“你确定不雇一辆马车?” “没钱。”她说的是真话,今日佛兰给的那二两银钱,全没了。 “务观公子这不也穷着吗,吃了上顿没下顿,咱们还是省一点吧。”走了一段,突然问他:“务观,你会做饭吗?” 务观气笑了,“十锦公子,你觉得呢。” “我姓江,江十锦。”听出了他的咬牙切齿,沈明酥也没再招惹他,“随口一问而已,放心,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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