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凌墨尘脸上的笑慢慢地淡去,封重彦起身,微微附身,看着他的一双狐狸眼,一句一句地道:“我不管国师是人是鬼,只要你来到了这个世上,便会留下痕迹,迟早有一日,我会揪出国师的真面目。” 凌墨尘沉默,眉头扬了扬,颇有些拭目以待的意思。 “人我交到了国师手上,国师最好保证她毫发无伤,否则,我会选择一条国师最不愿意看到的路。”封重彦没再留,“五日后,我过来领人,不会让国师为难。” “太短了。”凌墨尘忽然道。 封重彦脚步微顿。 凌墨尘没去看他,饮案上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喜欢这儿,让她多呆几日。” 没给封重彦多余思考的机会,凌墨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离下回毒发,还有半年,这之前皇帝的手不会有问题。” 封重彦脸色极为难看。 凌墨尘对他举杯,抱歉一笑,“封大人莫怪,就当我这大半夜寂寞难耐,想找个人来消遣一下,这便忽然想起了封大人,借此想试探一下封大人为了一个女人,到底会做到哪一步。”凌墨尘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是个情种。” 在封重彦即将爆发之前,凌墨尘及时送客,“我这伤才刚好,封大人要是再来一刀,我可就不能保证,下回皇帝再召见时,还能完美地应付过去。” 见他还不动,凌墨尘笑笑,对他挥了挥手,“封大人请吧,不送。” 封重彦懒得再看他一眼。 人走了,凌墨尘才缓缓地放下了茶杯,后背抵在椅背上,唇边的笑意淡去,盯着头上的横梁,眼前忽然又浮现出了昨日瞧见的那双眼睛。 像是囚禁在深渊的人,闻见凡尘的热闹,怀着贪念凝望过来,眼底满是艳羡和回味。 他没见到过,却很熟悉。 胸口突然一阵抽搐。 又过去半月了。 凌墨尘伸手去摸药,没摸到...... 冯肃进来时,便见他脸色发白,额头已经布了一层密汗,忙从胸前掏出一瓶药,倒了两颗喂进了他嘴里,扶着他吞下,见他脸色慢慢地缓过来,才松了一口气,道:“主子,您又忘记服药了。” 主子身上的毒,乃儿时所中,因耽搁太久,余毒清不干净,平日里只能靠着药物来维持。 — 沈明酥前半夜没睡踏实,早上起来得有些晚。 还要去太医院,没时间用早食,习惯往袖筒内放上两个鸡蛋,挎上药箱过去同凌墨尘打招呼,“昨日太医院的人已经答应了,我去见见王太医。” 凌墨尘把跟前的一杯茶水推给了她,“急什么,喝一杯再走。” 沈明酥生怕再等会儿太医院那帮子人又不认账了,端起来一口饮进,意外地看向凌墨尘,“国师喜欢喝蜂蜜水?” 凌墨尘沉默地看着她。 酒倒是醒了。 沈明酥没空和他闲聊,冲他一笑,搁下茶杯,“挺甜。” 沈明酥这回没带四丹,一人到了太医院,太医院的人倒是说话算话,没再堵住她,只不过一路经过,每个人看着她的眼神都不太友好。 沈明酥不知道王太医住在何处,先去找了陈太医。 陈太医却不在,昨日被丹一一番诊断完,当日就被太医院的院史崔大人劝着回家休沐半月,病好了再来。 沈明酥本以为他们又要反悔了,在外等了一阵,正打算找个人问问王太医的住所,蒋太医走了出来,对他伸手道:“仙童,这边请吧。” 沈明酥跟在他身后。 从前院到后院,又绕过了几条深巷,前面的蒋太医才站在一处矮房子前,回头对她道:“王太医家里没人,吃喝几乎都在宫里,这便是他的落脚之处,人在里面,太医院已经替他看过诊了,药也喝了,人已经没什么大碍,休息几日便能痊愈,仙童想要自证清白,就莫要再喂他吃什么仙丹。” 沈明酥频频点头,“蒋太医放心,在下明白。” 前院还有一堆的会诊要跑,蒋太医没功夫看着她,“仙童看完就早点离开。” 沈明酥毕恭毕敬地回复:“好的。” 等蒋太医离开了,沈明酥才钻了进去,房子很矮,即便是沈明酥的个头,进门也得微微弯身。 进了屋内,几乎没什么陈设,一张半旧的屏风搁在了屋子中间,在外面没看到人,沈明酥轻唤了一声,“王太医。”慢慢地走向了屏风后。 刚绕过屏风,便听到了一阵咳喘声。 王太医正从床榻上起身,似乎没料到她会来,神色激动,一激动咳喘得更厉害。 沈明酥放下药箱,走去桌边,赶紧替他倒了一杯茶,递给了他,“我给的可是百草丸,只会对王太医的咳症有益,王太医如今这般,定不会是因为服用了百草丸。” 作者有话说: 宝儿们来啦!(红包继续。)今天没有加更哈,明天加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眼前亲人不相识◎ 王太医推开了她的茶杯, 等喘过那一阵后才看向她,直接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沈明酥把茶盏放好, 人却没走,自顾自地搬了一张马札坐在他床前, 仰头看着他,“王伯伯,我给您的当真是百草丸,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父亲这些年给您稍到昌都的百草丸,都是我去邮驿给您寄的。” 她笑容亲热,像是认识他已久。 王太医的鬓发已经参白, 脊梁因常年喘咳有些驼, 此时坐在床上气息还没调整过来, 一双眼睛炯炯地看着她。 似是意外,沈壑岩竟然连这些都同她说了。 他是用情至深, 想把自己的毕生经历都分享于她, 还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算到了有这么一日, 她会找到这里来。 沈明酥迎上他的目光, 笑了笑, 继续道:“父亲常提起您, 说王伯伯的喘咳乃早年内伤所致,得一直温养, 百草丸最合适王伯伯。” 他何尝不知? 他早年家中清贫, 常在外面捡拾东西, 被其他乞讨之人殴打, 常年累月留下了内伤,那百草丸便是后来沈壑岩和萧秋白专门替他研制出来的药丸。 三人相识在战场。 当年顺景帝在青州攻打胡人,伤亡惨重,临时招募了一批军医。 沈壑岩、萧秋白,还有他一道前去报名,三人不分白昼奔波在帐篷内,累了便随地而躺,身旁的人来回更替,唯独三人一直坚持到底,时间久了三人渐渐有了默契,即便那时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对方一个眼神,便能明白他想要干什么,彼此相互配合,相互信任。 后来战争结束,三人又跟着顺景帝一起进了昌都,立志要入太医院。 曾经相依为命,共过生死之人,巧好归途又相同,这样的知己人生又能遇上几个?三人从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情同手足。 在太医院共事的那几年,是三人最畅快之时。 若非十七年前的那个晚上,这一切都不会变,他们三人会继续结伴而行,等待百年终老,一同老死。 可先是萧秋白,被一场大火活活烧死,死的那年,他才二十二,已经说好了一门亲,来年就该娶妻。 十七年后,沈壑岩也没了,全家被灭,如今只剩下了他这一个最该早死的老骨头还在。 若能死,他早就死了,可他在此要等的人不是沈家老大。 沈家没有老大。 王太医眼中慢慢泛出泪光,对沈明酥摇了摇头,“你不该来。” “这不来都来了。”沈明酥无奈一笑,“也终于看到了父亲口中那个让他骄傲,留恋了一辈子的地方。” 王太医呆呆地坐在那儿,似乎在透过回忆怀疑曾经三人的某段光阴,鬓边的白发垂落下几根,愈发显得苍老,半晌后他才问道:“他走的可轻松?” 沈明酥垂目,没有骗他,“不是很好。” 一口郁气堵在胸口,王太医弯腰猛咳了起来,沈明酥起身要去扶他,他抬手止住,咳着咳着,竟慢慢地成了痛哭。 沈明酥没再去扶他,也没出声劝他,仰起头望着屋檐,把眼里想要落下来的泪滴倒回眼眶内,等着他慢慢平复。 王太医终于又缓了过来,看着她道:“你立马出宫,走得越远越好。” 沈明酥摇头,“我要是怕死,就不会来这儿,如今要走,已经晚了。” 王太医看了她半晌,忽然问道:“你是想替他报仇?” 沈明酥没应。 王太医苦笑一声,“莫非他临死前就没有对你交代,他的仇,沈家的仇,不用你管?” 倒是说过。 父亲躺在她怀里,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阿锦,爹爹一生树敌太多,也做过许多错事,今日仇家寻上门来,我死而无憾,只是连累了你们,我死后,你带上你母亲和妹妹立马去昌都,去找封重彦,只有他能护住你们。阿锦......我这条命本是欠他们的,你万万不能替我去复仇。” 她无法接受,也理解不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得要沈家十几条人命去填。 她忘不了,也做不到放下仇恨。 王太医看着她眼里的坚定,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叹了一声道,“我看出来了,他是拿了真感情待你。” 沈明酥没听明白这话。 王太医又道:“今日你叫我一声伯伯,我便也不能不管,沈壑岩要是还活着,必然与我此时的想法一样,他不会让你进宫,更不会想让你到这儿来。” 沈明酥依旧没有动摇,“我即便不来,也会被人逼着来。” “越是如此,你越不能来!”王太医声音陡然一高,问她:“是谁让你进宫的?” 沈明酥如实地道:“凌国师。” “凌墨尘?”王太医一愣,“他想让你进宫干什么?” 沈明酥仔细留着着王太医的神色,“他要十七年前太医院那场大火的真相。” 王太医脸色骤然一变,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血,脸色苍白得吓人,又开始咳了起来,这回咳得半天都直不起腰。 “王伯伯......”沈明酥起身扶着他,在他身后垫了一个枕头。 王太医还在咳着,边咳边吃力地道,“你,你去找......” 沈明酥认真地听着。 “你去找一个叫阮云漫的稳婆,别说你是谁,只问她十七年前你母亲是何时生的你......问完了,再来,再来找我,咳咳.......” 沈明酥不明白为何他要去找稳婆,但见他咳喘得厉害,不敢再多问,从袖筒内取出了一颗丹一给她的货真价实的‘护心丸’,喂进了王太医嘴里,再给他倒了茶水,饮完后扶他躺下,“王伯伯先歇息,旁的事咱们以后再说。” 这一通咳喘后,似乎要了王太医半条命,他闭着眼睛虚弱地躺在床上,再也没有力气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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