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悦点点头,和舅母告别后,便匆匆带着丫鬟往府外走。 在耳房里等了两刻钟,车夫才牵着马车来。 等裴悦上马车后,碧珠和车夫嘀咕了句,问怎么迟了。 车夫一边检查马绳,一边和马车里的裴悦道歉,“小的没想到姑娘会那么早回去,方才去买了包酥糖,路上瞧见几个书生打了起来,便停下看了会热闹,实在对不住。” 裴悦知道车夫买酥糖是给他女儿吃,这会急着回府,便不多问,倒是等马车徐徐驶离,碧珠随口问了句为何会打架。 车夫马上绘声绘色道,“一开始小的也不知道为何,后来听了两嘴,才知道是一个姓方的书生手脚不干净,偷了同窗的注释本。姑娘可能不知道,那注释本就是读书人的命根子,有时候一个状元的注释本,能卖上千两银子呢。故而几个人就打起来了。” 唏嘘叹了口气,车夫勒紧缰绳,加快赶车的速度,“可惜了啊,眼瞅着年底要秋闱,方姓书生被打断了手,断了功名路。其他几位书生,也会因为犯了事,同样不能参加科举。” 车夫说得一连三叹气,裴悦倒是觉得不可惜,一个是手脚不干净,其他人是遇事太冲动,两种品行都不适合为官。她让车夫再快一点,一心想快点回府,并没有注意到擦身而过的另一辆马车。 不过,李长安倒是看到裴家马车了。 听书回头看了眼裴家马车的方向,狐疑了一句,“殿下,往常遇到多嘴多舌的人,您都放着不管,今儿怎么都处理了?” 刚说完,听书就被主子瞪了一眼,赶忙转身低头。 李长安放下木窗,马车驶入东宫后,他刚下马车,贴身内侍福子就走过来低语,“殿下,方才寿王殿下去了坤宁宫,走得有些急。” 李长安眸光微顿,清风卷起他如烟般的鬓角,漆黑的眼珠闪过一抹凉薄的笑意,“这是心虚了呢。” 福子不解地看着主子,想等主子解释一二,却听到主子问起冀州有没有信送来。他摇头道,“今儿还是没有。” 冀州的矿山,李长安刚接手没多久,就发生一起矿难,这是他头一回掌权,却出了这么大的事,李长安近来都在操心这事。 可连着五天了,冀州还没信送到他这里,让人难免不安。 “去仁政殿。”李长安刚要上台阶,又转身退了下来。 仁政殿是皇上居所,也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 李长安到仁政殿时,里头的气氛低沉得可怕,他刚问安,父皇就朝他丢下一本折子,惊得他赶忙跪下。 “冀州无事多年,偏你接手三个月,就发生如此重难,你可知如今死了多少人?”皇上拍案站起,怒气冲冲地指着李长安。 李长安派去冀州的人,都没来信,眼下看来,不是信没送出来,而是都被拦下了,只送到了父皇手中。 这会,他只能低头不语。 可皇上正是暴怒时,没好气地吼道,“一共死了一百零三人啊!太子啊太子,朕把这么重要的冀州交给你,你就是这般回报朕吗?” “儿臣有罪,还请父皇责罚。”李长安尾音带抖,慌张磕头,如以往一样怯怯的。 他刚请罪完,殿外传来继后的声音,内侍进来请示,皇上长吸了一口气,“让皇后回去吧,朕今日谁也不想见。” 内侍出去传话后,皇上再看匍匐在地的太子,头疼地揉着太阳穴问,“说吧,你来仁政殿所为何事?” 李长安颤巍巍地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看向汉白玉地砖,平滑的地砖映着出他的表情,明明很淡定的脸,语气却带了一丝丝委屈,“恳请父皇撤回赐婚。” “什么?”一听这话,皇上刚平息一点的怒火,马上又爆发了,指名道姓发问,“李长安,你是想造反吗?” “儿臣不敢。”李长安额顶贴地,不管皇上怎么问,都不肯说为什么。 到最后,被皇上下令跪到仁政殿门口去。 天色渐晚,仁政殿的太监们进进出出,似乎早已习惯了太子被罚跪的画面,没一人敢往庭院中多看一眼。 李长安跪在夕阳的余晖中,倒影被拉得长长的,背影却挺得直直的。 直到天将要黑时,继后再次到来,李长安还是规矩跪着。 “我的乖儿,你父皇怎么又让你跪着了?”继后蹲在李长安边上,心疼地想要拉起李长安,却被李长安拒绝了,“你等着,母后替你做主去。” 继后气冲冲地进了仁政殿,不一会儿,大殿中就断断续续传出争论声。 “太子还小,他才第一回接触政务,难免有生疏的地方。就是寿王,第一回办事也是磕磕绊绊,皇上是不是对太子过于严苛了?”先是继后的声音。 随即是皇上的怒吼,“太子哪里小了?他是朕的长子,寿王比太子还小两岁,如今都能独挡一面了,就太子还和一群十岁的弟弟在太学读书。他不嫌丢人,朕都觉得丢人!” “皇上您喝口水,您别生气。”继后又道,“太子读书是慢了一点,可太子本性纯良,您若是生气,让寿王慢慢教他也行。早春夜风太凉,罚一会儿就行了,您还是让他起来吧,他下回肯定会做好的。” “你别再为他多言,朕乏了,让他跪到宫门下栓再回去。”皇上不愿再多言,继后只能叹气退出去。 等到了大殿外,继后看眼眶微红地看着李长安,“你这孩子,在你父皇面前,怎就不知道服个软。本宫陪你站着,你是本宫的孩儿,你受罚,本宫理应陪你。” 一番热切的话,把边上的内侍和宫女们都感动了。 李长安的余光能看到继后华丽的裙摆,像继后这般慈母心肠,怪道谁都要夸她好。 大殿内的皇上,听说皇后站在院子陪太子,眉心紧紧拧住。他想到太子说要取消赐婚,心里嘀咕奇怪,便让人去查查太子今日的行程。 等宫门下栓时,太子和继后都走了,办事的总管太监也回来了。 “今儿太子在靖安长公主府,并没发生什么。不过奴才打听到另一件事,说是......”太监顿住片刻,马上接话,“说是去年寿王时常去找裴家姑娘,不知太子是不是听说了这个事。” 听此,皇上神情严肃,“这个事不要再查了,你们都下去吧。” 太子被罚跪不再是稀奇事,但这次又不太一样,毕竟昨日太子才刚被赐婚,大家都很好奇太子这回是为了什么。 等消息传到裴家时,裴悦正跪在爹娘的跟前,眼眶红红的,明显方才哭过。
第5章 两个选择 烛光把竹叶的倒影拉得长长的,挡在裴悦的脸上,也遮住她双眸中的涌动。 裴夫人身边的廖婆子心疼地过来搀扶,“姑娘快别难受了,夫人和老爷一心为您着想,不管您做何选择,都会全力支持您的。” 裴悦缓缓站直,父亲收到消息,说冀州矿山已死上百人。太子头一回掌权,显然有费心思布局,却还是被蒋家人暗算,而这只是争斗中的冰山一角。 从昨日到这会,裴家人都在为了这场赐婚忙碌,裴首辅一直没能私下面见皇上,回回都被挡了回来,皇上的态度显而易见。这场婚事,就没解除的希望。 裴夫人面色苍白,精致的面庞染了抹郁色,叹道,“裴家的女儿本不愁嫁,但如今看来,太抢手也不是好事。你父亲到处打探,都没有听到一二口风。悦儿,方才我们与你说的,不过是现下能想到的两个选择,并不是要你急着下决定。人活一场并不难,端看怎么去活,你不要有太多的顾虑。” 裴悦是家中长女,也是唯一的女儿,打小就备受宠爱,家中爹娘也不是刻板的,对她向来有求必应。 方才爹娘和裴悦说,太子眼看着是个无能的,但胜在仁厚,若是裴悦有心嫁给太子,裴家会全力扶太子上位,未必不能与蒋家和继后斗一斗。还一个是假死脱身,抛了裴家大姑娘的身份,走得远远的,去过自在日子,但再无回京都之日,更不可能有承欢膝下的时刻。 裴悦不愿嫁给太子,更不舍爹娘,一番苦恼下,不由愤慨落了两行清泪。 这世道,即使贵如裴悦,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不过裴首辅也说了,婚期定在一年后,或许还会有其他变故,这只是两个下下策。 裴夫人看女儿还是抿唇不说话,心知女儿心中不甘,又宽慰了两句,再让女儿回去。 等裴悦刚走,外边就有侍从进来传话,说太子殿下又被皇上罚跪了。昨日才赐婚,今日就被罚跪,打的是太子的脸面,也让大家看了裴家的热闹。 方才侍从碍于大姑娘在,不好进来传这个话,这会瞧两个主子面露不悦,忙收回视线,只敢盯着地上的青砖看。 裴夫人长叹一声,犹豫了一会,再看向裴首辅,“我觉得,还是不嫁的好。” 裴首辅端坐着没回答,幽暗的眸子显露出一丝怒意,隔了好半天,才开口道,“且看太子有没有命活到明年吧。” 窗外月圆如银盘,本该是团圆的好节日,可月光笼罩下来,轻柔中又带了一股凉意。裴首辅担心夫人身体,宽慰着歇下,裴悦则是站在园子的长亭中,愣愣地看着那弯明月。 碧珠拿来一件披肩,“姑娘,时候不早了,您回去吧。” “碧珠,我想不明白。”裴悦不明白皇上到底是想护着太子,还是想废了太子,虚虚实实,让朝臣雾里看花,也让裴悦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长到这么大,裴悦头一回这般困扰。她本是个洒脱性子,不是个会沉浸在苦恼中的人,可赐婚来得太突然,把她从惬意的日子中猛地推出来。 爹娘说的两个法子,都是无奈之后的下策,裴悦原本明亮的眼神逐渐黯淡,犹如波浪不惊的池水般沉闷。 她捡起一方石子,用力地朝池塘丢去,“咕咚”响了一声,水花四溅后,很快归于平静,她的愁绪却一直不能散去。 但很快从另一个方向,又飞出几块石子,“咚咚”落水,惊得鱼儿飞跃出池面,也把裴悦的目光吸引过去。 她刚转身,就看到弟弟裴霖小跑过来,十一岁的男孩,说是少年还早了一点,但已经长到裴悦肩膀,白净的脸颊圆圆地鼓起后,才有了几分孩童的稚气。 方才的几块石子就是裴霖丢的,他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一股脑地塞给长姐,小脸愤愤地氲满了怒气,梗着脑袋望向湖面,语气颇为变扭,“我都听到了。这些是我私房,过些日子我便把屋里值钱的都变卖了,你是我长姐,只有我能欺负你,断不能让你在外面受委屈。” “听到什么了?”裴悦问。 “你和爹娘的谈话,我都听到了。”裴霖僵硬地回了一下头,对上长姐的眼睛后,又赶忙转开,一副小大人语气,“我就躲在窗台下,站了一个时辰,腿都僵了。那什么无能太子,还是别嫁的好,你往日不是最爱游侠传记,正好趁此机会多出去走走。也别担心见不到亲人,我读书好,去求求夫子,每年总有假期去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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