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姣微愕,凝眉不语。 良久,方叹:“你可想好了,此时,就算你不用这个承诺,我也会允你。” “若是现在用了,那么以后,便再没这个机会了。” 卫瑛抬首,坚决道:“除此之外,卫瑛别无所求,若说还有,便愿主上平安喜乐,一生康健。” 南宫姣听出来:“你再不想回京城?” “随主上前往西北的这一趟,深知燕昀之患不得不除,往后一日未平燕昀,属下便一日留在西北。” 南宫姣沉沉看着他。 燕昀地处严寒,山水险峻,要想守住边关不难,可若是想深入燕昀王庭将其彻底划入永陵版图,其中艰难便无法想象。 气候地形恶劣,兵马战力相差较多暂且不说,单是灰衣人残留的那些诡谲手段,便会让人防不胜防。 南宫姣也曾想过如何收复,可永陵千疮百孔,唯有自身先强壮起来,才能再去想征战之事。 此时规划过多,与纸上谈兵何异? 卫瑛这么说,就意味着起码一二十年内,他都不打算从边关回来。 “卫瑛,你自幼相伴我左右,这一路征战功勋卓绝,若留在京城,往后封侯拜相不在话下。我知你自身不在乎这些,可若有了子孙,你也不替他们考虑吗?” 卫瑛望着她,眸中泛红,极度隐忍。 哑声道:“主上,自我入澜瑛阁的那日起,便誓死效忠主上,卫瑛这条命本就是主上救回,我这一生,便也只为主上而活,至于子孙后代……” 他忍得面颊抽动,深吸口气,道:“卫瑛不会有。” 南宫姣不忍,将他扶起。 “你莫要这般坚决,人活一世,先有自身,才有所效之人,所忠之事。你万要保重自身,方能成就大业。” “我许你去西北,但若有朝一日燕昀收复,天下一统,召你回京之时,你也万不能推脱。” 过两日她与空熠带人前往西南,除有人坐守京城外,西北燕昀之地也必须有人镇守。 南宫姣原是想就近调分阁率兵前往,既然卫瑛主动请命,那便与她同时出发,此去经年,再见不知何时。 卫瑛稽首叩谢,洒泪青砖。 多年挣扎,他终是为自己寻到一处归宿。 西北再合适不过,他知道自己武功虽高,但当惯了主上身边护卫,领兵统帅的能力与真正的将军还相差较远。 在西北这种并非危机却十分险要之地历练,再合适不过。 他也相信,他会成长得很快,终有一日能够出师燕昀,将自前朝湮灭之时便丢失的疆土彻底收回! 金芒耀目,翻修后的含元殿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恢弘,南宫姣立在正殿大门前的陛阶之上,九重飞檐之下,静静目送这个一直伴在她身侧,沉默寡言的少年远行。 他们从幼时至今,一同经历太多太多,终究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自此再难相见。 金乌西沉,钟楼鼓楼荡开悠扬肃穆的鸣响,一波接着一波,震动天地。 卫瑛便在这浩瀚宏大的钟鼓声中,披着满身金阳,越行越远。 终于,宫门“嘭”得一声被禁军彻底合上,再也不见他□□的身影。 南宫姣久久未动,这是她第一次目送他离开,竟不想,或已是最后一次。 “公主。” 耳畔传来低沉的呼唤。 大掌滑入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南宫姣侧首。 “公主什么时候看出来的?”空熠问。 南宫姣勾唇,眉目间仍是浓浓的怅惘。 “与你在一起不久时。” 空熠“啊”了一声,“那与萧晟时间差不多啊。” 南宫姣将手挣出,展开双臂与他正面相拥。 呢喃般叹道:“是啊,他们其实表现得很明显,只是从前我的石头心肠一窍未开,便什么也看不出。” “阿熠便如同上天所赐特来弥补,有了阿熠,才让我真正完整。” 空熠回抱,低笑,“那公主可藏得够深的。” “不然呢?”南宫姣哼了声,“我当时就说开,还是将他们全都调离?” 自是都不可能。 当时战事紧急缺人不说,甚至就算现在,甚至以后,她都不会说开,只会当做不知。 只当一切与以前一样。 许多事,其实不必说出口。 他们与她相伴那么久,几次委婉的言语,甚至一次对视,便都能领会。 她已如此,他们如何只看自己选择。 如同卫瑛,下决心前往边关,未立功业不回京城,或如同萧晟,与她一般装聋作哑。 只是到底,回望这大半生的情谊,她难免心生愧疚。 盼着他们能过得好些,再好些。 空熠揉揉她,软语讨饶:“所以嘛,公主才是有大智慧之人。” 南宫姣与他携手往回走,“你不是忐忑今日晚宴,如何,可想出要送什么了?” 空熠长长嗯道:“我觉着,送出去一个公主郎婿便不错。” 南宫姣嗔他一眼,“我觉着也不错,那便不回宫了,直接前往清思殿吧。” 说罢,扯着他往另一个岔路拐去。 空熠被拉了个趔趄,忙稳住身形,“别,别,公主大人大量,便饶了我罢。” 南宫姣哎呀一声,拉他,“阿熠贵为天机谷少谷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到便要做到,怎能轻易反悔?” “况且刚刚阿熠所说也确实不错,便是什么都不拿,姨母也定不会说什么。” 真比起来,南宫姣力气大得很,空熠完全扯不过,连连告饶:“公主,公主,我当真错了,什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都是对外人,适才只是与公主玩笑一句罢了。” “当真就这样什么也不带地前去,俪太妃娘子当面不说,背后定是要怪的。” 这话南宫姣就不认同了,“当初面见老谷主时,我不也什么都没带。” 说得空熠一下惶恐,“公主,天机谷当真是不讲究这些,公主只是存在,便已是天下的救赎,是天机谷的救赎了。” 南宫姣:…… 倒也不必如此说。 …… 至清思殿时,已是华灯初上。 修缮过后,清思殿在一众殿宇之中别具一格,处处装潢便如此时风景,月晕明莹,潋滟生辉。 婉约雅致中不失皇家辉煌。 俪太妃守在门口,他们刚踏入宫门便迎了上来。 “姣姣,可算将你们盼来了,听说刚回来没两日,又要走啊?” 俪太妃眉拢轻愁,柔声招呼着两人入内。 空熠见礼,递上一物,“姨母,这是我天机谷中之物,辟邪挡灾再灵验不过。” 南宫姣瞥过去,这是一枚刻有特殊符文的玉珏,看上去与天机谷中常见刻字类似,应都是上古文字。 这种文字,南宫姣也只在天机谷见过。 “当真?”俪太妃惊喜,“多谢阿熠。” 她接过,爱不释手立刻挂到腰间。 人上些年纪时,总是对这些东西深信不疑,尤其还是天机谷所出。 罢了看向南宫姣:“你们悄无声息在天机谷将婚成了,阿熠好歹还带了件东西回来,你呢?” 南宫姣撒娇,“姨母,我还想着您能给些什么呢,成婚不都是晚辈见礼,长辈送礼嘛。” 俪太妃瞪她:“你们天机谷的婚仪在我这儿可不算数,我都还没见我们姣姣穿大红婚服呢,哪就能认你们成婚了!” 南宫姣笑道:“姨母不必着急,待西南事了,朝中稳定,便是我们于宫中的正式大婚,到时姨母定要为我束发理冠。” “好好好,这回可说定了,不许用忙挑借口。” “放心吧姨母,快吃快吃,刘叔特意做这么多好菜,姨母应许久未吃到了。” 俪太妃:“这几日你们走了,我顿顿都是他做的,什么都吃了,你多用些吧。” 南宫姣哭笑不得,为她夹菜:“好好好,我们也用。” 与空熠对视一眼,空熠唤了声公主,眉眼含蜜地为她布了几样菜。 南宫姣同样,碟碗中皆是彼此爱吃的。 俪太妃瞅着两人这眉眼官司,嘶了一声,“哎呦,瞧你们这模样,姣姣啊,当初是谁阳奉阴违,私底下却不想成婚的?” 南宫姣脸红:“姨母可别冤枉我,我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我还看不出来你?”俪太妃哼道,“你说与不说,在我这儿有何区别?” 南宫姣向空熠倚靠去,“那不是而今有他了嘛。” 两人对视,“若非有他,我也不会想要成婚。” 空熠抿唇,耳根通红,羞答答的,“我也一样,此生只认公主一人。” 俪太妃慈爱地看着他们,欣慰欢喜,“感情甚笃啊,是好事,往后两人携手,方是美满一生。” “此去西南,你们相互扶持定要当心。实在不行便回来,我不求其它,只求你们能够平安。” “要我说啊,还是姣姣手底下的人太少,不然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南宫姣敛神:“姨母,当日我拼死斩杀宫敛时,他仿佛想说什么,未防生变,我直接手起刀落斩下了他的头颅。 后来自皇后处得知先前诸多朝臣尸首被运往西南,加上永陵境内一夜消失的灰衣人,估计西南,便藏着宫敛最大的阴谋。” “我甚至担心,宫敛当日之死,也是其中一个圈套。” “若不尽早根除,以后极有可能会成为另一个燕昀。” 事实上,加上先前征战之时的不好预感,还有离开天机谷前老谷主的占卜之词,西南之患,何止是一个燕昀,稍有不慎,甚至会赔上整个天下。 桌案之下,空熠悄悄握住她的手。 无声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险,他都一直在她身边。 俪太妃道:“但无论是什么阴谋,都不可能让人起死回生。世上如宫敛这样的人,说可怕也可怕,说不可怕也不可怕,可怕之处在他的疯癫,可这同样也是他的弱点。” “要我说,姣姣,他当时万不可能想到,你会毫不留情直接下手。” “用自己的性命做局,要不就是他疯得无可救药,要不,便是他蠢。” 南宫姣意会:“在姨母看来,这就是他蠢,是不是?” 俪太妃:“既蠢且疯,将自己折腾死了不够,还要折腾整个天下,以他统领麾下灰衣人的做派,怕是恨不得将天下人都变成毫无思想的傀儡。” ----
第172章 西南 西南密林。 望不尽的树木枝叶粗壮硕大,盘踞一方,遮天蔽日。 枝叶之下,粗干虬根间,一队轻骑灵敏穿梭,迅疾如电。 为首共乘一骑的,正是南宫姣与空熠。 此行真正跟随在他们身边的人手并不多,大多被她布置埋伏在西南各险要之地,以围困之势将那座连绵起伏,隐族密布的山岭环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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