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卫瑛开口,略带急切。 “嗯?”南宫姣看他。 他踌躇难以启齿,与他以往冷漠寡言之状完全不同。 “您,您的伤怎么样了?”简单一句话,卫瑛喉咙滚动数次。 南宫姣歪头,答:“伤不算什么,过几日便也好了。” 光线太暗,不知是否看错,卫瑛面颊仿佛有微红,让她想起了司空瑜。 澜淙搭上卫瑛的肩,轻笑,“主上,不知那位质子如何,可要我们……” 卫瑛眸中一亮。 这倒提醒了南宫姣,道:“你们安排下,好好查查他。” 卫瑛眸中光亮渐渐暗淡,看着主上消失在廊梯。 澜淙两边来回看,最后意味深长盯住了卫瑛,重重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拖着长调,“深藏不露啊兄弟。” “与你无关。”卫瑛转身把他的手甩下去,面上表情恢复冷肃,又成了澜淙熟悉的那个大冰山。 好戏这不就来了嘛。澜淙兴致高昂,“要不要兄弟帮你除了他?” 卫瑛猛然回头,森森看他,“不可擅自行动!” “好嘛好嘛。”澜淙耸耸肩,挑眉勾唇,“我不就这么一说,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 南宫姣来到清思殿前,却踌躇着迟迟不敢进去。 忽然殿门吱呀一声响,南宫姣迅速闪身到廊柱后面,看到姨母身边的孔姑姑掌着灯出来,四下望了望。 “怎么样,可看着了?”门缝里光亮处传来轻轻柔柔的声音。 南宫姣背过身,袖中的手攥成拳,紧紧抿着唇。 “外头没人,娘子您别出来,夜里凉。” 门吱呀一声合上。 还能隐隐约约听见姨母在说:“这小丫头,又跑哪疯去了,说好今日要来的,都快三更了……” 南宫姣手狠狠蹭了把眼睛,深吸口气。 欲抬步,脚下却似有千斤。 整整一日,她一直逃避,不敢想若姨母知道她果真弑父,到底会如何。 甚至到了这一刻,她都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 说了,姨母会不会怨她搅乱了这天下,叮嘱了那么多次明哲保身,她到底没听。 不说,姨母迟早一日会知道的,到那时…… 思及此,南宫姣神色渐渐坚定。 乱象将起,今日不知明日事,事事攸关,无论如何,这一场宫乱,她不能让姨母蒙在鼓里。 脚下放轻,绕到殿后,在寝屋窗根儿底下等着。 仲秋时节,偶有两声蛙叫蝉鸣,夜凉如水。 灯竟一直亮到了三更末。 南宫姣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儿,姨母身子本就不好,还叫她这般等,可若像以往一样自正殿殿门而入,却是不能了。 这个节骨眼儿,任何可疑的动作都会戳到松大监敏感的神经。 屋内灯灭,南宫姣听着宫人脚步声远了,拿石子儿敲了三下窗户。 窗户轻开一条缝,南宫姣侧身进去。 姨母披着外衫坐在床边,南宫姣看着她的神色,很轻很轻地跪在地上,膝行到她身前。 低声唤:“姨母。” 俪妃腰身笔直,看着这个她自小疼到大的孩子,“今日,松鸣鹤要寻的猫,真的是猫吗?” 这么晚自窗而入,俪妃猜也都猜到了。 南宫姣摇摇头。 她怕姨母失望,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后悔。 俪妃深深看着她,惨笑一声,挺直的脊背一下弯了,手拄着床边,喃喃叹道:“你到底还是去了。” “姨母,几日前他杀了那么多……” “与你何干!”俪妃咬牙,沉痛,“姣姣,与你何干啊!” “国将不国,怎会与我无关?姨母,午门挂了那么多头颅,好多,好多都是自幼在书院与姨母一同长大的……” “所以你也要与他们一样,把自己的头颅献祭出去吗!” 南宫姣咬唇,勉力笑,“不会的姨母,我会好好活着的,我学了那么多本事,祖父临终前将澜瑛阁交付与我,澜瑛阁统领江湖,那么多武功高强的人都可以帮我,我会成功的。” 俪妃看着她,良久。 弯腰,轻抚她的发丝,语调幽幽,“孩子,没那么简单,江湖朝堂天壤之别,胳膊怎么拧得过大腿,朝堂大军在,靠江湖之众,如何成得了气候。” 最后一句,声轻得几不可闻,“如果能成,你祖父,你舅舅,就不会死了。” 南宫姣抬手抹去姨母面上的泪,“若江湖无法成事,那我便招兵买马,我朝先祖起事,不也是如此吗?” “姨母,相信我,好不好?” 俪妃摇头,扶起南宫姣让她坐在身边。 久久望着她,末了倾身,怜惜地用手描画她的面容。 “姣姣,你也不过十六,若无这些事,合该好好议亲,许个好人家,享一世荣华。” 南宫姣失笑,“姨母,您忘了,我是永陵朝无人不知的灾星公主,哪里有人家敢要我。” “那同样的,”俪妃眸光一瞬转冷。 “帝星乃天命所归,他人如何能信服你这个灾星!” 南宫姣怔住,思绪愕然凝滞。 不敢相信一向护她、爱她的姨母会说出这样的话。 ----
第3章 皇后 “永陵帝当年借天象大肆宣扬,遮掩其昏庸祸患,逼死你母妃,也让你十多年来一直活在人人得而诛之的灾星阴影之下,你还不明白吗?” “你祖父为何传武功与你,将澜瑛阁交到你手上?那是因为你没了这些根本活不到如今,不是教你搅弄风云,赶上去送死的!” 声声如闷雷劈在南宫姣心上。 从未想过一向温柔可亲的姨母也会有这样严词厉色的时候。 忍不住红了眼眶,伸手拉拉姨母的衣袖,“姨母你别……” 俪妃甩开袖子,“你走吧,养你到如今,你主意大了,不听我的话了,连天都敢捅出个窟窿来。如今,我不需要你报答什么,只要你别连累我。” 南宫姣呼吸一滞,言语如重锤砸的她发晕,心底的茫然和恐惧压都压不住,脑中只剩下一句话。 姨母不要她了…… 她扑过去,不顾自己的伤,紧紧抱住姨母,泪水一串一串滚下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姨母,您别这样好不好,除了这件事,以后我什么都听您的,您不要不要我……” 俪妃不为所动,硬声道:“我只要你这一件事听我的,你既做不到,就走吧。” 南宫姣渐渐静下来,眼泪止不住,可她不再说话了。 她知道,姨母虽看着柔弱,可认定的事情从不轻易改变,她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她再如何乞求都无用。 仰头,木然道:“父皇已经死了,松大监今日也对我起了疑心,姨母,事已至此,又如何收手。” “只要你停下澜瑛阁的一切动作。” 南宫姣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心底渐渐恍然。 原来姨母什么都知道。 “我不信你只是为了杀他报仇。”俪妃眼睫低垂,南宫姣看不清她的神色。 “别掺和到这一滩浑水里,最迟明晚,带着所有人,立刻离开。” 南宫姣沉默。 那她冒天下之大不韪是为了什么,为了给他人做嫁衣裳吗? 手缓缓松开,难受得仿佛剥心挖肺。 最后一句:“姨母,只因为我是灾星吗?” 轻飘飘的,出口就散在空气中,却又重得坠得心脏止不住往下沉。 俪妃终于抬眸,掷地有声:“是,只因为你是灾星。只因为,你是不祥之身。” 脑中嗡地一声。 顷刻间,心底狂风肆虐,只余一片荒凉。 揭开了往日郁郁葱葱的假象,原来那片土地早已龟裂得不成样子。 原来,连姨母都不信她。 来之前,最差的设想里,也不过是被狠狠教训一顿,就像以往每一次她闯祸的时候。 她甚至想好了,姨母若因此过于忧虑,她该如何安慰。 原来等不到这一步。 原来在姨母心里,她连一点成功的可能性都没有,只会是个拖累。 “也是,”南宫姣惨白着脸,眸底一片空洞,“您说的对。” 好似心跳都静了下来,只剩一副躯壳。 可骨子里的不屈硬生生撑起这副躯壳,坚强地立着。 “可我不信,”她近乎一字一顿,“您信命,我不信。” …… 南宫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像是游魂,再抬眼,只见三清阁这三个字。 身体重得不像样,转角时,撞倒一个花瓶,她看它在地上滚,心间钝钝的,弯腰拾起的心气儿都提不起来。 在原地缓了缓,捡起抬眸时,看见司空瑜只穿着中衣,急忙出来。 她将花瓶放好,回身,“抱歉,不慎撞到了。” “公主没事吧?”司空瑜看见她苍白的面色,“可是伤有何处不适?” 南宫姣后退半步,司空瑜伸出的手落在了空处。 “多谢殿下关心,并无。” 转身,关门。 四周重新静下来。 耳边响了一路的声音接着响起: 对,只因为,你是不祥之身! ……他人如何信服你这个灾星? ……我这个灾星。 南宫姣自嘲地勾唇。 脱去外衣。 ……你这个小丫头,让你去招你父皇,被关了一天饿了吧,来,多吃些…… 怎么又搞的一身的伤,你祖父也真是,女孩子家家的,比当初训你舅舅还苛刻…… 姣姣,别哭了,今日是你母妃的忌日,我偷偷带你去长乐殿看看好不好? 低头,看到肩胛的伤口渗出了血。 ……澜瑛阁交与你,不是让你搅弄风云,赶上去送死的! 送死,她做这一切,就只是送死吗? 泪湿了衣襟。 “咚咚咚。”门扉被轻轻扣响。 司空瑜温润的声线响起,“公主,伤口可要紧?我拿来了伤药。” 南宫姣抬头,眸中厉色浮现,眼风扫过床头匕首。 门又被扣三下。 “公主?” 南宫姣走过去,隔着门扉,“殿下去休息吧,我并无大碍。” 匕首依旧在床头,月色为其镀上了层冷冷的光。 “公主……”这一声含着叹息,心疼无奈如春风般被送了进来。 他修长的身影被月光映在门上纹饰,端正清朗。 南宫姣看着这身影,心中疑惑又一次压过杀意。 若是以前见过,她不可能不记得。 “我将伤药放在地上,公主记着用。” 南宫姣没应声,静静等着他身影消失,对面房门关上。 合衣躺在床上,看着房梁久久未眠。 心底不是不知道,姨母那般说,或许只是为了逼她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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