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上的闷痛并未因此减少半分。 一开始,是姨母抱着刚失去母亲、泣不成声的她,一字一句教她看清永陵帝的自私冷血,看清那不祥的批命是如何被硬生生安在她与母妃身上的。 也告诉她,所谓灾星、所谓批命到底是多么荒唐可笑的东西。 可如今,万分肯定地说因为她是灾星的,也是姨母。 是,灾星之名是让这条路更加艰难,可难道她就得背着这污名过一辈子吗? 那母妃呢?为了批命而死,世人永远不知其中冤屈,人人都觉得母妃本就该死。不如此,她又如何能为母妃沉冤昭雪? 南宫姣闭上眼睛。 与其苟活,不如拼死一搏。 . 清晨,鸟雀鸣叫。 松鸣鹤大太监的声音比鸟雀还要尖细,嚣张的气焰几欲冲上天去。 “质子说笑了,别说是发热,就是只剩一口气儿,皇后殿下要见的人,杂家抬也要抬过去!” 房门打开,厅堂里的人齐齐看过去。 随着南宫姣走近,除了松大监,其他中侍都往后退去。 南宫姣在松大监面前一步站定,看到他屏着呼吸脸渐渐涨红,最后接连后退两步,才大口喘息。 仿佛灾星之名就是毒药,空气都弥散毒雾。 南宫姣看得笑了,“抬?不知松大监用谁抬,正巧我高烧刚退,实在是头晕得紧,道儿都走不动,想去见母后也有心无力。” 司空瑜在一旁,闻言急急上前半步又停住,欲言又止,只能关切望着。 松大监居高临下,斜斜睨着她,渐渐笑了,笑得脸上褶子堆起,“来接公主殿下,自有轿辇。” 南宫姣往外望了一眼,弱不禁风扶额,“怎的在外头?这么远,谁扶我过去呢?” 松大监脸一瞬铁青,噬人的目光直勾勾挖过来,皮笑肉不笑,“公主想要谁呢?” “松大监觉着呢?”南宫姣莞尔,模样端的人畜无害。 气氛凝滞,空气冻结。 良久。 松大监猛然往后看去,看得其中一个小中人瑟瑟抖了起来,战栗着走上前。 南宫姣:“他?怕是我还没倒,他就要倒了。” 眸中暗淡下来,可怜道,“松大监这么嫌我这个公主啊?” 松大监三角眼阴鸷搜刮一圈,在司空瑜身上停住,“不是质子救了公主吗?就让质子殿下来,这可是救命恩人,公主定不会介意,对吗?” 南宫姣看过去,松大监便也算了,怎么司空瑜这么眼巴巴看着她。 一瞬面无表情,转脸,“也要殿下愿意才是。” 松大监包括后面一众内侍都看过去,等着司空瑜回答。 司空瑜端端立着,隽永之姿自成一体,闻言浅浅勾唇:“瑜听凭公主吩咐。” 南宫姣挑眉,对上松大监目光,道:“那便劳烦殿下了。” …… 栖凤宫南宫姣来的次数寥寥可数,早在儿时不祥批命呈上御案,她就再不配再向父皇母后晨昏定省。 之后每一次来,都是被兄弟欺辱、栽赃陷害的时候。 这一次也一样,只不过欲欺她的人,从那些兄弟,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 也总算与以往不同,此番,就是将罪名真的安在她头上,也算不得栽赃。 转角跨进殿门时,余光瞥见路旁滴溜溜滚动的石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南宫姣没注意,牢牢扶着她的司空瑜几乎与她的目光同步,甚至下一刻,眸光扫过石子来时丛木的方向。 “快些罢,万不能叫皇后殿下久等。”松大监斜眼凉声道。 南宫姣没说话,默默走快了些,可一见到皇后,就往地上软倒,唇色惨白,满头虚汗。 有气无力哭诉,“母后可得给儿臣做主……母后传唤,儿臣本喜不自胜,奈何昨夜因伤高热,实是体力不支,想着松大监派人扶我上辇,他们却嫌恶儿臣,怎么都不肯,还一路催促……” 哭得一副将要晕厥的模样,“儿臣再如何,也是宫里头的主子,不敬便也罢了,如今这般行径,是要儿臣的命啊!” 皇后一看她这副凄惨的模样,兴师问罪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世家按着模子培养出来的贵女,就算多年后宫浸染,也改不了骨子里的规矩礼法。 何况前朝已有宦官专权的前车之鉴,就算为她儿子铺路联合松大监,也怎么都要忌惮三分。 “怎么伤得这么重?内监不知事,叫吾儿受委屈了。” 连忙唤身旁长御:“还不快去请太医。” 从头至尾,一眼都未扫过松大监,可南宫姣知道,她的目的已然达到了。 刚刚认了新主子,转头就不敬公主,就算她是灾星,在皇后心中,也不是一个阉人能嫌弃的。 自然会想到,日后手中权柄,又有多少能落在她与四皇子手中。 毕竟,宫中能尊称为殿下的,也只有公主、太子、皇后、太后。 今日是她皎月公主,那明日呢? 松大监垂头侍立,就算等着太医的空挡,也一言未发。 南宫姣被扶在一旁榻上,靠着司空瑜半阖着眼。 有些心烦意乱。 因为司空瑜贴着她身子的手,掌心湿热,在细细地抖。 还有胸口心跳,撞得她耳边都震。 这人怎么回事,长这么大没被女郎近过身?至于这么紧张吗? 很快,长御领着太医令入殿。 南宫姣被侍女扶起来,耳边总算清净了。 皇后:“劳烦医令为皎月公主瞧瞧。” 太医诊脉后回禀:“公主乃高热之后气血两虚,忌挪动宜休养,臣为公主开两样方子,早晚各食一顿。” 皇后摆摆手,医令告退。 忽然又道:“松鸣鹤,你去盯着些。” 听得南宫姣瞳孔骤缩。 松大监乃至殿中内侍尽随着太医令出了门。 一时,殿内一片寂静。 风雨欲来。 ----
第4章 离间 栖凤宫与麟德殿相似,用于会客的前殿都有个高高的台子,上面龙椅凤座睥睨阶下,昭显这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利。 皇后殿下盛装端坐,浮于表面的笑意消失无痕。 南宫姣捂着伤口,通红的眼眶与惨白的面色形成鲜明对比。 这副柔弱可怜的模样,皇后再熟悉不过。 在皇后眼里,自不祥批命昭告天下的那一刻,南宫姣便已算是个废人了。 公主公主,背了不祥批命,既不能和亲,又不能下嫁笼络朝臣,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算得什么公主。 往日多次被兄弟欺辱,闹到她面前,她都觉得颇为新奇。 新奇顶了灾星的名头,竟还能活着,乃至活到了如今。 也亏得活到了如今,能让她有些用处。 “母后,”南宫姣又软软跪了下去,“多谢母后为儿臣请太医,儿臣蒲柳之躯得母后垂怜,真是……” 以袖掩面,似乎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皇后脊背放松下来,靠着扶手歪着,一个一个地摩挲自个儿涂了蔻丹的指甲,漫不经心:“行了,小事罢了。唤你来,是为着寻吾的猫,你这伤虽不知是什么砸的,可时间着实巧合,让人不得不多想。” 南宫姣抬起泪眼,惶恐不堪,“母后明鉴,儿臣怎敢私藏母后爱宠,更不敢知情不报……” 说着就要低下身子叩首乞求,被司空瑜轻扣肩胛拦住。 “皇后殿下,瑜可为公主作证。”司空瑜拱手道。 清润的嗓音声量不大,却在空旷的大殿显得嘹亮。 “前日救助公主时,我曾留意周遭,并未看到活物,也未听到猫叫。” “哦?质子如此肯定?”皇后挑眉,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这是救人救出感情来了。” 司空瑜面色镇定,可耳根微红,恰南宫姣瞥到,在那抹红上停了一瞬。 “说不准……”皇后提唇,“吾那猫儿将重物带落并未出声,动作迅疾,一闪而过也未必能瞧得清楚。” “可若如此……” 司空瑜开口,被南宫姣一把拉住。 哪里是猫的问题,皇后是定了心思要将她扣留在此,胡乱扯个罪名罢了。 南宫姣重重叩首,额前抵地:“儿臣虽未见过那猫,可母后烦忧亦为儿臣烦忧,母后可否将猫的样貌描述一二,儿臣愿为母后分忧,以此自证清白。” “吾儿有心了,”皇后露出满意之色,杂着不屑讥讽,“只是自不量力了些,神武军搜宫都寻不到,你便行了?” “母后我……”南宫姣呐呐,颓然露出愧色。 “知错便好,”皇后欣然道,“吾也不需你如何,只是猫儿一日寻不见,你便一日留在栖凤宫。你不是受伤了吗,在这儿还能养养伤,省的又有什么线索,唤你来回折腾。” 说罢,不留辩解的话口,直接高声向殿外唤:“长御——” “殿下。”长御应声进来,叉手候命。 “收拾间偏殿出来给皎月公主。” “是。” 长御退下,在殿门口与松大监正面相迎,错身而过。 松大监身后跟了位侍女,手中托盘上一碗黑乎乎飘着热气的汤药,这位侍女身后,竟是一位医女。 皇后悠悠道:“用了药,去偏殿叫这医女为你瞧瞧伤。” 南宫姣这才得了话口,却也只能道:“多谢母后恩典。” 汤药苦味刺鼻,近看浓郁的黑泛着褐色,到她面前时,表面细微的波纹恰好消弭最后的白沫。 司空瑜自托盘上将药端起,四目相对,南宫姣向他伸手。 传递时,司空瑜迟迟未松开,盯着汤药仿佛辨别着什么,南宫姣又加了点力道,他才放开。 司空瑜看着南宫姣仰头一饮而尽。 空药碗底部碰到托盘,清脆的一声咔嗒。 捧着托盘的人已换成了松大监,南宫姣浅笑,“有劳松大监了。” 面对面,两人距离不过半臂,松大监浑浊的眼眸中得意如尖针般刺出来,意味深长回话:“奴婢不敢。” 南宫姣视线落在药碗上,淡淡移开。 这般得意啊,连她身上所谓灾星的霉气都不怕了。 瞧伤更衣,没什么稀奇。区区外伤,左不过再换一次外用的药罢了。 要紧的是……南宫姣摊开掌心,露出一粒小小的药丸。 轻轻一撮,外壳弹开,不过小指尖儿大小的纸卷出现。 纸卷展开,上头是随手画的一个圈。 起身去开殿门的时候,她顺手将纸卷摁在了桌上杯盏的茶水中。 “公主。”司空瑜见殿门开了,疾步上前。 南宫姣手顿住,“殿下怎的没回去?” “公主孤身一人在此,瑜放心不下。” 南宫姣垂眸,“皇后宫中多有不便,殿下还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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