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摆上了早膳,还有一碗刚刚熬好不久的汤药,尚冒着热气。 南宫姣慢条斯理用着早膳,稍稍放松下来时,面色显出些许苍白,又渐渐随着汤食染上红晕。 中途有人来报,各处传令点人员皆已妥当,南宫姣颔首,刘延武在旁代传指令,命他退下。 传令点每隔一段便有一个,若为宽广无障碍处,则选目力好之人,若为树木丛生、山体遮挡处,则派善耳力者以特制哨音传递。 如此从各个方向连通南宫姣所在主楼,无论是自前线传回消息,还是从主楼向外传递命令,都畅通无阻、极为迅速。 自此,不再使用探子的飞鸽传信,而是从前线经由一个个传令点不断传回消息,由令者入内禀报北军据此距离、所在方位及所用阵型。 南宫姣最后喝完汤药,转过桌案行至舆图跟前时,令者跨过门槛,冲到屋内,抱拳禀报:“主上,北军已至山下,前锋部队在前,后分左右两翼,正在准备攻山。” 南宫姣闻言抬眸,眼风一递,如射出一柄锋利的薄刃,割出嘲讽。 嗤了一声,“直接攻山?可不是他们北军的作风。” 将领随主,曾经镇国大将军还在边关亲自领兵时,善断之余,狠辣阴险众人皆知,尤其某些时候无所不用其极,行事骇人听闻。 连燕昀边军都有被激得火冒三丈的时候,失了分寸,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 赫赫战功传回京城,朝堂上自然只看捷报,自觉扬眉吐气,又哪里会管这些细节。 只有澜瑛阁,分门别类汇总成档,早在一切形势未明朗的时候,也就是她祖父时期,便一直留意,到她接手的时候,已经积累了厚厚一柜子的情报,全是关于镇国大将军领兵打仗的习惯。 也幸亏如此,否则,后来镇国大将军回京之后从未再亲自前往前线领兵打仗,再想收集就难了。 时隔许久,就算能够收集也是道听途说,难以如此准确。 南宫姣眉梢轻挑,一抹冷然的笑意破冰乍现,“不是让抓了些乌鸦吗,等他们的人开口喊话的时候,尽数放出去,确保那些乌鸦挨着他们的头顶掠过大军。” 令者此时才明白,原来这些乌鸦是做这个用处的。 当真是嘲讽拉满! 世人一向视乌鸦为不祥,在他们喊话的时候放出去,不就是明晃晃说他们是乌鸦嘴吗? 再怎么训练有素,此时也没忍住露出些许幸灾乐祸。 耐着笑意迅速抱拳行礼毕后,跑出去传令。 不多时,乌鸦便在山岭各处,正对着北军的上方铺开,只待打开笼子。 南宫姣好整以暇,静静等待消息。 她倒也好奇,除了那老三套,他们还能喊出来个什么话来。 离间军心,让他们束手就擒,再大肆展开说她的不祥批命如何如何。 还是得有些新意才是,不然那些让她耳朵都起茧子的话,可起不到什么效果。 他们,也当真没让她失望。 不知道北军使了什么法子,或是干脆让大军中那么多人一同喊话,声浪直直往支殷山席卷而来,南宫姣在山最中央,又高又远,都能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估计前线阁众都得捂上耳朵。 “南宫姣,你这个不忠不孝的竖子,不识好歹,伤了圣上不说,还罔顾镇国大将军对您的照料,自宫中逃出,带领叶家澜瑛阁成了叛国贼,扰乱生民朝堂,恩将仇报,犬彘不如! 枉你还是我永陵的一国公主,弑父伤兄,目无尊长,你澜瑛阁也就任由这么个牝鸡司晨的歹毒妇人执掌,如此行径天理难容,迟早天打雷劈! 还以不祥之身惹得老天降下天罚,使我永陵饱受旱灾之苦,江河干涸,田地颗粒无收,饿殍遍地,你便应以身祭天,平息天怒,怎还有脸苟活于世!” 南宫姣昂首立在廊下,娇小的身形巍然不动,面上无丝毫情绪,只淡淡侧过头,“再给他们强调一遍,忍住,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动静。” 令旗挥舞,随着声浪翻飞。 中间一段低鸣的哨音,再之后,旗子便将命令传到了真正的前线。 山中每一个人,都怒发冲冠,忍得青筋暴起。 尤其前线。 萧晟卫瑛他们随手就能扒拉下来两个要不管不顾往前面冲的,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偏偏此刻忍不住,不甘不愿重新匍匐,灼泪从赤红的双目滑过粗粝面庞。 听着这些侮辱自己主上的话语,简直比杀了他们都难受。 心中恨意冲天,想象里灵魂越过身体,早已冲入敌军,化作大力巨人,一个一个,将这些口吐污言秽语之人徒手撕成碎片。 中间萧晟赤藤面具遮住面容,唯露出一双狭长凤眸,眸光冰冻三尺。 或许之前,他还念着他们是永陵同胞,只是立场不同,与镇国大将军的恩怨不应太多牵扯到底下将领乃至士兵身上。 但今日之后,全然不同。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既然这样喊了出来,如此雄浑坚定,又有几人不是当真这么认为的? 左方卫瑛手紧紧攥着剑柄,剑气冲天而起。 目光锁住前方放出去的乌鸦,铺天盖地如黑云压境,正朝着北军而去。 右方澜淙咬着牙,嘴唇嗡动,不住无声咒骂。 论骂人,他过尽千帆,见识不可谓不深广,真拼起来,就凭他们能说得过他? 风流浪子,羽扇倜傥,不仅风雅诗句信手拈来,那些所谓粗鄙的话语,他也同样精通。 后方的洪嫆与薛渐屏默默站起身,脚尖一点,分别上了一棵粗壮树木,隐身在枝干后树冠中。 目光透过树叶的空隙,自高处向下,一览无余。 天边已经渐渐亮了,旭日东升,一点一点吐露光芒万丈的深红,耀眼的金芒洒落人间。 乌鸦铺天盖地,翅膀展开,黑色的羽毛层叠着拼成一片无边仙毯,披着朝阳撒金的流光彩纱,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晕。 铺满眼帘,展开满满涤荡人心的震撼。 ----
第104章 全歼 那些乌鸦也不枉费他们提前布置好的东西,越飞越低,直向北军呼号的前排掠去。 它们可不是什么善类,各个儿硕大无比,喜食生肉,又偏偏被饿了好几日,正是力气尚存、饿红了眼的时候。 这时候,甭管是什么,怕都得上去啄一下。 北军叫喊声仍未停,越来越不堪入耳。 “南宫姣,陛下还在宫中等着,你若识趣,就应乖乖随我等回去,在天下人面前好好儿以身谢罪! 否则恶贯满盈,地狱不收,死后挫骨扬灰、魂飞魄散都不足以洗脱罪孽!” “到时,恶名千古流传,史书里,你便是我永陵朝,便是我族上下几千年的罪人!” 南宫姣听着这儿,没忍住嘁了一声。 冷道:“史书何时由他们来写了,不知所谓!” 刘延武咬牙切齿,“他们才是那白眼儿狼!” “小公主费心思将三皇子送上皇位,镇国大将军才能得这般权势,他们不感激便罢了,还要赶尽杀绝,狼心狗肺!” 南宫姣勾唇,曼声:“狡兔死,走狗烹,每朝每代例行的好戏罢了。” “我们这一代,新鲜的不是这个,而是陛下无能,大权旁落都不算,直接成了个傀儡,连和镇国大将军过招的资格都没有。” 永陵帝生的这些个儿子,一个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欺软怕硬,动辄打骂虐杀,还惹到她头上,逼得她不得不出手。 最后剩下来的两个,矮子里面拔高个儿,选了个三皇子。 三皇子未登基之前看着是还行,可真正到了那个位子上,才见真章。 才让人知道,他虽看着不算是个软柿子,可究竟也没多硬,心态手段,担不住多大的事。 而镇国大将军,现在被权势养大了心,迷失其中,看不清山河日下,不知如今稍有不怠便是四分五裂,还沉浸在皇权梦里。 他道皇帝如何如何,可归根到底,他又能好到哪儿去? 本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现在,也与当日松鸣鹤奸宦之流并无区别! 转眼,红日探出天边,天光大亮。 群鸦声势浩大,横割巨日扑面而来。 北军卫长拿着鞭子,狠狠抽在后退之人的后背,声音响彻行伍,“谁再敢后退半步,在你们背上的,就不是鞭子,而是横刀!” 死令之下,无人后退,可在乌鸦俯身的攻击下,叫喊声到底不再整齐,变得七零八落。 可恰恰,这一段,理应最是激昂戳心之言。 “据山为寇,公主成匪,倒行逆施,承天之怒!还不快束手就擒,以息天怒!” “束手就擒,以息天怒!” …… 本应声声浩荡响彻天地,可现在,乌鸦啄血肉,北军士兵的呼号伴着惨叫、惊恐、颤声。 盾甲挡得住人的兵刀,却挡不住乌鸦从缝隙里伸进尖利的喙。 便是挥刀砍杀,面对有翅膀动不动就腾空而起的飞鸟,也总力有不逮。 于是喊着束手就擒的话,可听起来,束手就擒的,却仿佛应该是他们自个儿。 前线阁众亲眼看见这场好戏,恨得牙痒痒的怒火总算解了一二。 北军惨相传入南宫姣耳中,她神情并无意外,亦无惊讶痛快。 只是眸色幽冷,手捏着一柄细杆,依旧一刻不停根据北军的阵型变换,做出自己这边布置埋伏的相应调整。 乌鸦而已,拖不了多久。 且它们是聪明的动物,看着同伴一个个儿的惨死而非饱餐一顿,明白过来之后自然四散而飞。 这一招,不过是对于事先所料的反击罢了。 只作挫败敌军军心的用处,也让己方好好出一口恶心。 埋伏的阁众听着从主楼传出来的一个个命令,被激将得上头的怒气也渐渐平复下来。 依着之前的训练令行禁止,隐匿身形埋伏在暗,眼神如守食饿狼一般,若能凝成实质,怕是比暗器更锋利,劲道更足。 只待北军前锋部队攻山,一声令下,瓮中捉鳖。 上山的路不止一条,北军攻山也不会逮着一条路分去全部人手。 但总有轻有重,未真正攻上山之前,只能靠推测。 只有一条,正面上山的主路最宽阔,南宫姣也安排了最多的守卫与机关,无论它是不是北军选定的突破口,都必须牢牢守住。 旁的小道出了岔子还有的补救,若是它失守,便如同门户大开,可直通支殷山中心南宫姣所在主楼,后果不堪设想。 令者三波齐上,往往一人入内禀报或是传令的话音未落,下一人便紧紧接上。 南宫姣言简意赅,不多说一个字,出口即是能原封不动传下去的军令。 布置的机关前几层,都是寻常普通的诸如横木、滚石、陷阱之类,后头,才是重头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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