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待剩余的敌军冲入山内,阵型变换,自底部合拢,便是好戏正式开场。 既然进了山中,他们就不许一个活人再出去。 令者再次进入,带来准确的消息,“主上,敌军确实只有前锋出动,其中大概六成,预备从主山道攻上来。” 南宫姣挑眉,“六成?” 很快恍然,“也是,山道狭窄,这么多人,也只能去主道了。” 与南宫姣的预先布置恰好相合。 这么一来,一切布置妥当,她这个坐镇中心的人,反而空了下来。 只需时时听着前线传来的消息,偶尔才用得着开口下令。 步伐自舆图,挪到了支殷山内部的沙盘旁。 沙盘之上树木道路纤毫毕现,之前的布置用不同颜色的小旗一一标注,人马则以赤红陶俑代替,不同数量代表人手的多寡。 而现在,黑色陶俑从不同的道路不断前进,小旗一个个拔出,原先人数众多的黑色陶俑也渐渐减少,小旗处埋伏的零星赤红陶俑则绕到后方,等候命令。 逐渐,有些人数少的道路上,黑色陶俑已经全军覆没。 这些人从头到尾甚至没有看到哪怕一个人影儿,就被尽数夺去了性命。 一切顺利,传令者都意气风发,神采奕奕。 南宫姣一面根据传来的消息,不断拿长杆拨动着沙盘中敌军的位置,一面偶尔冷冷吐出几个字。 而一侧沙盘旁边的侍立之人,则根据她的举动与命令,将沙盘中该拔的小旗拔掉,该拿掉的陶俑撤下,而该新添上去的,也都添上。 四处响起的惨叫声偶尔都能传到主楼,鸟雀惊飞。 支殷山,如生人误闯地狱。 土地吸食人血宛若浸染了朱砂,又渐渐凝成接近黑色的深红褐色,树木淅淅索索仿佛成了精怪,自己便会吞蚀异类,日光愈盛,愈要阴森可怖。 尤其,是那些士兵最终入了阵法之后。 南宫姣来到门口。 天光灼灼,已近午时。 主楼两侧石台静静立着,上头的雕镂花纹在阳光下肆意伸展身姿,顶上端放的火盆中空无一物。 她抬手,露出袖中的赤藤面具,缓缓覆于面上。 刘延武上前,将她的绒面鲛纱黑红斗篷轻披上肩,南宫姣接过系带,系于身前。 戴上兜帽,她迎着满袖山风,向前行去。 众多山路之中,最终,只余三路还有敌军。 待拼杀过后,便不知是否还能有了。 这样酣畅淋漓的战事,怎么能少了她呢? 多日修养,身上伤势早已痊愈。 那一场濒死的争斗,留下的,只有尽数被衣物遮挡的众多疤痕。 自习武以来,这是头一回受这么重的伤,也是头一回这么多天都碍着身子不能练武。 攒了一身的力气,她早就手痒了。 思及那些震天响过,一字一句颠倒是非黑白的话,更是战意冲天。 政客玩弄手段,将污言秽语化作利刃刺向逆者的肺腑,早不知天地亦有清正,人间尚存善恶。 被他们冷嗤出声的天真二字,是多少人流血流泪也要挣得的清白。 哪能任由他们无所顾忌,将一切是非玩弄股掌之间。 这种日子,早在永陵四年,司天台揣摩圣意,编造出那番要了她母妃性命的批命之时, 早在那一丈白绫、一杯毒酒散落在地,她母妃背着万人唾弃的污名自尽于宫中之时, 更早在那些年,她任人欺辱,谁都能指着她鼻子骂她不祥之时, 就彻彻底底地过够了! 到了今日,他们还要故技重施,要用逼死她母妃的手段来逼死她。 可她不是母妃,也没有一个爱得要死要活的帝王夫君,性子更是与柔弱毫无关联。 她与母妃相似的,仅仅是面容罢了,其它的,道是南辕北辙也丝毫不过。 大将军啊大将军,就是不知,待你北军最精锐的前锋部队全军覆没之时,你开不开心? 拔出长戟,脚掌猛然蹬向地面,尘土飞扬的同时,身子如一只震天而起的鹰,转瞬投入密林之中。 与此同时,前方守株待兔及后方截断后路、瓮中捉鳖的阁众,都悄声向北军残部聚拢。 刚要冲入阵中,却眼前一花,定睛只能看到一个只身飞过的残影。 真正看清是谁的,只有萧晟这几个武功最强的。 底下的人虽然疑惑,但看着头儿都没什么反应,彼此对了对眼神,两三回的交流之后,齐齐选择视而不见。 ----
第105章 入阵 无奈与景仰一同出现在那几人眸中。 无奈主上气血尚未全然恢复就按耐不住出手,景仰她就算如此,论武功,他们也还是远远不及。 萧晟轻笑,转了一圈刀柄,直指前方,“走吧,除了主菜,小鱼小虾难道还要让主上亲自动手不成?” 众人这才知道,刚才那快得就像闪电的影子原来就是主上。 他们向前踏入阵中之时,南宫姣已经掠到阵心。 长戟拖地,一步一步,如索命的阎罗。 赤藤面具配上一身在阵中无风而动的血红黑衣,满身煞气像披着血雾而来,本就慌不择路的北军兵士一个照面,尚未出手命就被吓得去了半条。 自那日断天崖狭道一人斩杀千人之后,刀戟饮满鲜血,腾腾纳入一招一式,化作一种说不出的悚然,只待兵刀出鞘时一往无前。 自天而降在逃跑的兵士面前,左手成爪,狠狠捏住他的脖颈与下颚。 南宫姣不如他高,此刻猛然往下一压,用力之时带起一阵令人牙酸的骨头摩擦的声音,这人膝盖一软,嘭得一声跪在地上,冷汗直流。 居高临下斜视着,声音雌雄莫辨,跗骨般爬上他的耳郭,“刚才,朝这边喊话的人,有你一个吧?” 这人牙齿打颤,自口中溢出血来,可他精神高度紧张,丝毫没有察觉,颤声回答:“大人,大人饶命,小的,小的也是被迫的啊。” 南宫姣俯身,耳语:“虽然如此,但你也是信的吧?” 被她如山岳般的目光死死锁住,本该脱口而出的不信迟迟无法说出。 南宫姣鼻息轻嗤,啧了一声,手下轻轻一用力,再松开,人便软塌塌倒在了地上。 睨了一眼,边用长戟挑开刺目的银甲,边习惯性将左手向后伸去。 转身时,方恍然。 瞬间将手收回,死死攥成拳,几乎捏得骨节吱吱作响,头也不回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什么时候,她竟养成了习惯。 习惯未用兵器、亲手杀人之后将手递给另一人,待那人轻轻擦净,听一句嗔怒的抱怨,“娘子你怎么又用手碰别人的身子,谁知道那血里有没有脏东西,下回可不准这样了啊。” 她总是随口应一声,至于下回如何,还是看心情。 他曾说过,想活成她的影子,其实,他已经成功了。 她早就习惯他时时刻刻在身边的日子,简单的一举一动都有他的参与。 他总是念叨的话也会自己钻进她脑海中,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忆起。 只是不知,等到找到他的时候,她是不是又已经习惯独身一人。 之后,南宫姣再没有赤手夺人性命,长戟挥舞如旋风,接下来她想杀之人,连她的影子都没看见,就已经没了生息。 一个曾经重复过千万次的动作,再面对单个人手,目不需视,耳不需听,就能精准无误割破喉管,刺穿心脏。 彻底解决了整个前锋部队,其他人忙着将那些个尸体抛下山时,南宫姣在主楼卧房,垂眸一根一根洗净手指,脑海中模模糊糊在想, 人,若是弄丢了影子,该如何呢? 答案毫不犹豫。 自然是找,总会找到的。 只是心中依旧空荡。 她真正想问的是, 若是一直找不到,怎么办呢? 心中排斥去想,乃至都不敢将念头转到这上面来。 帕子吸去水渍,刘延武端上汤药,到她身侧。 “小公主。” 南宫姣单手端起,一饮而尽,看也没看檀木托盘上的蜜饯,折身去了前头,坐到桌案前。 刘延武也跟到她身后,将蜜饯放在她手边,再倒上一盏蜜水。 “小公主,这些我都尝过了,味道与俪太妃娘子宫中的极为相似,您也尝尝?” 南宫姣静了一会儿,方伸出手,缓缓将蜜水拿起,浅浅品尝一口。 这蜜水,甜而不腻,带着浓厚的醇香,不是极为相似,而是一模一样。 那蜜饯,已经不用尝了。 她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恰萧晟进门,她便抬头,起身相迎。 萧晟抱拳,“主上,幸不辱命,北军攻入山中的前锋部队所有人,尸体都已经清点完毕,确认尽数歼灭,尸体也都抛至山下,北军应当看到了,但还尚未有什么动静。” 南宫姣扶了一把他的胳膊,请他免礼。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 萧晟抬眸,缓缓直身。 看了她半晌,轻叹一口气。 道:“主上,今日这些残兵败将,您本不用出手的。” 南宫姣静静看着他,勾唇,不答反问:“萧晟,你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说这句话的呢?” “若是下属,便是僭越。” 萧晟看着她,既心疼又无奈。 自幼时遇见她,与她一同习武,争斗之间亦敌亦友,如此经年,可以说,这世上他应是最了解她的人之一。 重情,重诺,更重义。 他知道她为何如此,也最理解她内心真正的感受。 萧晟上前一步,按以前的旧称唤她,“姣姣。” “你身子到底还未完全恢复,今日就冒然动手,万一引发旧伤……” “萧晟,”南宫姣打断,一双眸子清凌凌看着他,“难道我就只能听着他们骂我,连亲自还手都不成吗?” 萧晟张口欲言,却听南宫姣接着道。 “你是想说,反正有你们,是吗?但是我从头到尾,都不想做只会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人。无论江湖还是战场,我都希望自己能够冲在最前。” 萧晟蹙眉关切,口中却劝道:“可是姣姣,现在已经与以前不同了,我们与世为敌,你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心骨。 你之于澜瑛阁,就是京城宫中的皇帝之于永陵,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况且,你以后,终究是要走上那个位置的。” 南宫姣不忿,“那我永陵朝的开国皇帝当初不也是亲上战场,一个城池一个城池打下这个天下的吗? 而且历任帝王也不是没有御驾亲征,怎么轮到我,你就要这样说?” 萧晟耐心解释,“就算是御驾亲征,也只是坐于皇帐之中,甚至前线都分派给各个将领,并不亲自指挥,只是把控战略战术的大方向罢了,哪会如此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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