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万不得已的危急时刻,又怎么会让一国之君亲自上马与敌人拼杀?” 南宫姣抿唇,还是不甘。 但她也知道,他说的不错。 面对一同长大、曾担着同样责任、也最能感同身受的同伴,南宫姣难得泄露了心中的一丝情绪,咬唇红了眼:“难道,这样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我连发泄发泄,都不行吗?” 萧晟低身,隔着袖子扶她的手腕,将她牵到一侧软榻坐下。 自己则蹲下,仰头看着她,满目认真,“姣姣,不是只有亲自动手才叫发泄报复,兵不血刃、借刀杀人才应最是让人痛快的。 尤其为君者,手中的刀,就已经不再是刀枪剑戟,而是臣子属下。你不能总是像以前一样什么都自己冲在前面。” “以前,我们澜瑛阁人少,在宫中也没什么势力,你武功高强,想要什么确实亲自动手比较稳妥。可是现在不同,只要你一声号令,我们所有人出生入死为你卖命,绝不二话。 身为属下,身为臣子,本该如此。” 他语气愈发和缓:“君臣之道,姣姣,你也清楚的。” 浓密长睫在她眼睑投下浅淡的阴影,发丝柔顺披散着,外头日渐西斜。 她当然知道,她只是,从没将这些与自己联系在一起。 从前只关心如何实现心中所想,如何为所有身受不平之人报仇,甚至重重危机之下如何尽力保全澜瑛阁阁众,却从未想过自己。 无论虚名还是权势,在她眼里,都不如真刀真枪来的实在。 自然也从未想过,所谓今时不同往日,不同的不仅仅是澜瑛阁的规模地位,更是她自己。 她一步一步,将澜瑛阁发展成了如今这样,只需进一步就可蚕食朝廷领土的规模。 却忘了,与此同时,自己也早就不仅仅只是一个所谓江湖组织的头领了。 门派的头领,可以一马当先舍生取义,可是一方一国的不行。 从前,澜瑛阁只是一个半地下的组织,就算号称是江湖第一,但说到底与朝廷相比,乃至与镇国大将军手下势力相比,也不值一提。 可现在,因着阁中的急剧发展与随之而来的朝廷打压,许多事情被放到了明面上。 待彻底撕破了脸后,便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称王称霸。 今日利用地势全歼北军前锋部队,力挫北军,就是一个开始。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很多事,又怎么能和以前一样处理呢? 她也确实,应该慢慢要比照着一方王爷,乃至一国之君行事。 南宫姣想着想着,轻轻笑了一声。 “怪不得,很多皇帝,一辈子除了皇宫行宫,连其他地方长什么样子都没有亲眼见过。” “是啊,”萧晟道,“不过,也不是不能出去,只是若无特别的大事,出去一趟帝驾繁琐且容易遇险,兴师动众不说,若是不留神丢了性命,得不偿失。” 南宫姣凝视着他,静了半晌,忽然道:“你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一次吧,你想说的,是断天崖。” 语气笃定,正如他了解她,她也大概猜得到他心中所想。 “可是你又不得不承认,我那样处理,就结果而言,是对阁中最好的。” 萧晟被说中,狭长凤眸罕见得露出些许无辜之色,像狼的头上暂时长出了羊角,看得南宫姣有些好笑。 而他又乖乖将自己的狼尾巴塞到她手中,只无奈唤她:“姣姣……” ----
第106章 震慑 “好了,”南宫姣道,“我明白你说的,以后,除非真的遇到危机,我不再轻易出手了。” 萧晟霎时眉目舒展,如捧春华。 南宫姣也渐渐翘起唇角,微抬下颌示意,“快起来吧,让人看到堂堂神鹰队长萧晟这个姿势,像什么样子。” 萧晟还真的起身,肃容抱拳应道:“是,主上!” 好像她当真下的是个什么命令一般。 两人相视而笑,萧晟再次抱拳,这回,是真的以下属身份。 “主上若无他事,那属下便告退了。” 南宫姣也敛了笑容,颔首。 刘延武倚门看着两人,露出不明意味的笑容,也只有在小公主这儿,才能看见萧晟这小子这般模样。 可转瞬想起那个燕昀质子,又渐渐蹙起眉头,半晌,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转身,想着去备晚膳了。 那些抛下山的尸身,最终在傍晚时分北军大概查验结束之后,引发了一次骚乱。 据探子回报,当北军军医上报结果之后,消息不胫而走,北军兵士人人自危,甚至有两处兵士与将领爆发了冲突,被强行压了下去。 这样的处理方式非但没有缓和气氛,反而加剧了军中矛盾,连着主帐中都爆发了剧烈争吵。 北军此次出兵,先是被猴儿一样耍着绕了一个大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支殷山这个据点,想着和以前剿匪差不多。 结果攻山攻得全军覆没,尸体还被敌人尽数丢了回来,就差砸到脸上了。 再加上他们叫阵时,那么多乌鸦铺天盖地飞过来,把队伍扰了个乱七八糟,还有不少兵士因此受伤。 他们在这儿忙活了半天,合着就只是给别人送人头的。 活脱脱就像个笑话。 更关键的问题在于,前锋部队除了攻山,更重要的是探查山中的情况。 打仗很少有能一蹴而就的,多的是十天半个月的拉扯,这种时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可是现在,全军覆没不说,连兵士身上本该记录下来的密报,都是些零零散散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文字。 唯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深入灵魂的恐惧。 仿佛那不是一座山,而是十八重地狱一般。 他们在外头的也确实有这种感觉,好像整座山都由一个吃人的饕餮幻化而成,进去多少人就得死多少人,也是因此,他们迟迟不敢再出兵。 南宫姣听到,眸光微动,计上心来。 对澜淙道:“咱们这儿有没有会装扮模仿的,扮作北军前锋部队的幸存者打入敌人内部,给他们详细透露透露咱们这里边的情况。 最好逼真些,让这个消息直通镇国大将军案前。” 澜淙瞬间意会,笑得不怀好意,“那当然有了,主上您也知道,我手底下,怎么可能没有这样的人?” 做情报工作,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澜淙这一边的神通,花样尤其多。 南宫姣:“好,那这件事就安排给你了。” 澜淙抱拳笑道:“属下定不辱命,主上便等着瞧好戏吧。” 与南宫姣所料相差不多,北军将领商议的结果,就是求稳,待将此事禀报给镇国大将军后,由将军判断是否继续攻山。 澜淙派出去的那个人,夜半三更从山上屁滚尿流地跑下去,状若疯癫。 刚下山,脖子就差点撞到北军巡逻兵的刀上一命呜呼。 还是巡逻兵借着火光看见他身上兵服甲胄的制式,险险收回了刀,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问清楚是从山上逃下来的幸存者,此事便层层上报,不一会儿,这个人就被带到了主帐将领面前。 他有时疯癫有时清醒,哭嚎着倒豆子一样将山中可怖之处尽数说了出来。 八成都是极具个人色彩的渲染想象,种种形容,比迷踪岭、断天崖的传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字字句句间的惊悚,不亚于修罗地狱。 那些将领看着他的样子都觉得毛骨悚然,更别提听到那些话了。 能在镇国大将军麾下做官做的好的,祖上都有些势力,并不是真正的苦出生,寻常的战役还有两把刷子,可是遇到这样闻所未闻的事,一个个的都慌了神。 别的不说,首先是惜命。 谁也不想因为这样小的一场战役将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 之前就犹豫出兵与否,现在更是坚定了执行拖字诀的想法。 反正他们也没撤退,也确实遇到了难题要等候大将军决断。 人生在世这么几十年,在哪儿过不是过,反正他是不信,支殷山里头的人还能有胆子出来偷袭。 怎么都好过自己冲上去送死。 信鸽从西北边境到京城,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五到十日,起码这中间,他们是安全的。 反正山就在这儿,也被他们围住了,山里的人都跑不了。 就算上头问责,他们也有话说,围困不也是一种战略嘛。 这么一想,更加心安理得。 南宫姣听到以后都笑了。 想到会成功,但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配合。 萧晟抱臂,冷笑,“现在朝廷因为赈灾的事闹得不可开交,镇国大将军左右为难,怕是都没什么空档来管攻不攻山。” 洪嫆点头,“不错,现在各个分阁也没有像之前那样一直被朝廷为难,他们自顾不暇,这是好事。” 南宫姣闻言思索不语。 半晌,问:“之前让试点新征兵策的几处,可有消息传来?” 澜淙面有难色:“回主上,今日刚得的消息,道是不太顺利。” 南宫姣眼风扫过去,“怎么回事?” “有人挨个去游说想要加入澜瑛阁的人,说……说现在的旱灾您就是罪魁祸首,若是加入,便是助纣为孽,于天不容。” 南宫姣蹙眉,“不是镇国大将军吧,他现在还有空做这些?” “那边已经抓了不少人,但幕后指使还在查。” 南宫姣啧道:“这是都以为抓到了我的把柄啊,一个个儿也没个新鲜的。” 抱臂的指尖轻轻点着手肘,沉思着一一排除。 首先便是镇国大将军,他连打压扰乱分阁的人手都收回去了,哪还有余力派下属不厌其烦一个一个劝那些应征的百姓,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其次,燕昀不可能,燕昀的手没那么长,盯着京城她信,但若连那几个偏远地区的分阁都盯着,他们的人不可能没发现踪迹。 最有可能的,是灰衣人,只是若将这件事安在灰衣人身上,便显得手段有些温吞了。 还是拿她的不祥批命做文章。 前脚这边北军叫阵,后脚地方征兵就受到阻碍。 倒更像是朝堂争斗时栽赃陷害、一石二鸟的手段。 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让他们以为这就是镇国大将军派人所为。 可若是想让他们因此事对付镇国大将军…… 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就算没有这一桩,他们之间照样你死我活,无可转圜。 除非目的本身就是阻碍征兵,用这个法子只不过是看着好用顺手为之,且并不介意给镇国大将军添堵。 拖延征兵…… 他们澜瑛阁,除了朝廷镇国大将军,还有谁见不得他们好呢? 抑或只是征兵这件事本身碍了谁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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