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算完,两家父母听说这事,还真以为这一对日子过的不好,惊疑之下忧愁了很久,明里暗里旁敲侧击,搞得夫妻二人头痛不已,解释了好几遍才作罢。 于是两家父母回了家,分别把谢惜和杨简叫到身边一顿臭骂。 谢惜心里不痛快,把罪责都怪到杨简的头上,想若不是他嘴里胡说,也轮不到她去挨骂,为此几天都故意不见杨简。 杨简十分乖觉地和父母认了错,又上门向谢家父母道歉。 谢家父母自然不会和杨简计较,笑着打趣几句就放过了他,只是谢惜这边不好说话,脾气闹起来,几回都拒绝了杨简的求见。 杨简几次前来都无果,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待被拒绝后从院门前出来,扭头就转到后头翻墙去了。 内院的墙算不上高。杨简的身手也是锻炼过的,动作十分矫健灵活,几下就长腿一跨越过了墙头。 他回头一看,就瞧见了谢惜坐在廊下,手里捧着个绣绷来来回回。 谢惜听见了声响,一抬头就看见杨简从墙头冒出来,看了她一眼后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她吓了一跳,下一刻又板起脸,收拾了东西拉着秀书回房。 杨简哪能让她跑了,一下便从墙头跳下来,几步跑过来拦住谢惜,笑眯眯地伸手道:“做什么了?拿来给我瞧瞧。” 谢惜臭着脸不看他,将他往一边推,恼道:“谁家好儿郎翻姑娘家墙头?你羞不羞?少来这里烦我。” 杨简哪能叫她一个姑娘家推动了? 他顺势便拉住了她手腕:“我不好,我不羞,都是我错了。你做了什么东西,叫我看看罢?” 他故意闹她:“好阿惜,好姑娘。” 谢惜被他闹得直笑,脸色根本绷不住,但仍旧藏着不撒手。 杨简到底身高手长,把东西从她背后拿过来,还叫秀书拦着她。他转过头一看,绣绷上的棉帕上,绣着一株小小的海棠,尚未完工,却已见雏形,生动又精巧。 杨简一下便笑开,飞快取了下来,见谢惜过来抢,便将绣绷往旁边一放,自己拿着棉帕从廊边跳出去,快速往门口跑开了。 谢惜追不上他,气急败坏道:“谁说要给你了?” 杨简停下来看她,笑道:“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了。一块棉帕子,你送给别人,谁要?” 谢惜跺脚:“我送给秀书的。” 秀书在一旁捂着嘴笑,杨简道:“秀书手里的帕子都是丝的,她才不要你这棉帕子。” 他十分开心地出去了,留下谢惜一个人在原地撅嘴:“那么个烂帕子他也要拿,不怕带出去丢人!” -- 现在那个烂帕子就在周鸣玉手里。 但杨简将它保存得很好,不仅没烂,而且时隔多年,仍然干干净净。 周鸣玉愣了一下,心里又浮起些不快:杨简他拿着个旧帕子装模作样给谁看? 他保存成什么样是他的事,横竖这东西是自己的,周鸣玉也没客气,拿起来擦干净了手上的油污,还把手臂上破损伤口留下的血渍清理了。 一方干干净净的白帕子,转眼就变得惨不忍睹。 周鸣玉这回满意了。 杨简从洞口洗完手回来,看见周鸣玉将帕子折起来收了。 她偏过脸,满面的为难之色,犹豫着同他商量:“大人,这帕子我用脏了,回头我另还您一个新的罢。” 杨简深黑的目光寂寂地盯着她,叫她心里有些发毛,正不解他是什么意思,便见他朝她伸出手来。 他手还是湿的,雨水顺着他指尖滑落,滴在她的裙边。 “帕子给我。” 周鸣玉琢磨他怎么连个又脏又旧的棉帕子都不放过,心里不大情愿,但还是将东西还给了他。 杨简将东西接过,倒也没露出什么嫌弃的神色,只是十分淡定地将帕子折好收起来,同周鸣玉道:“这帕子是我用惯了的旧物,不能给你。但既然你弄脏了,回去之后,也要另做一个来赔,我会命人去取的。” 周鸣玉:! 哪有这么干的! 他要是不想弄脏,大可以不拿出来。让她用完了才说这话,绝对就是故意的。 杨简还在提要求:“新帕子,要和这个一模一样。” 周鸣玉心里骂他多事,口中却顺从道:“那不如大人将旧帕子给我,我回去瞧瞧绣样,照着绣个一样的。” 到时候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把旧帕子拿回来收着,反正绝对不给他。 杨简淡淡勾起一点笑意,用一种看出她所想的目光望着他:“这旧物十分重要,我给了你,你弄丢了怎么办?” 重要什么? 他装模作样给谁看啊? 周鸣玉万分无语,问:“大人不叫我看看,我怎么绣个一模一样的给大人?” 杨简轻松道:“那是你的事。” 周鸣玉越发觉得杨简是在故意整她,于是道:“这世上岂有一模一样的两件东西?大人若是想要一样的,去寻做这帕子的人再做一个,何苦来为难我?” 杨简的目光忽而变深,意有所指道:“是吗?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件东西?” 周鸣玉立刻想到之前那把落到杨简手里的团扇。 关于那把团扇,她尚未与杨简有过交锋,但杨简因此而生起的顾虑显然未曾打消过。 她立刻改口:“应该……没有罢?” 杨简很轻地笑了笑。许是因为两人都知道彼此是在装模作样,那笑意落在周鸣玉眼中,怎么看,都带着讥诮之色。 但杨简显然是放过了她。 他闲聊一般地问:“你们姑娘家,最开始学绣活,都学的是些花鸟鱼虫?” 周鸣玉道:“一个师父一个教法,这都未必的。” 杨简问:“那海棠花难吗?” 周鸣玉道:“难不难,要看那人熟不熟女工,绣的又精不精细。” 她把话说得相当囫囵。 总之绝不给他留一句确切的话,免得他再找到话柄。 周鸣玉看见杨简的一只手抬起,放在腰间存放着手帕的地方,似乎是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几下。 他问她:“你看我这方帕子,绣的精细吗?” 周鸣玉万分无语。 她幼时虽然不爱做女工,但那时候她喜欢他,虽然嘴硬不承认,但既然要给他做,自然还是用了心的。 她绣工又不是不好,虽然没绣完就让杨简拿走了,但也绝对瞧得出精细。 杨简是不是瞎了眼?居然看不出来? 周鸣玉用一种赞许的口吻道:“我方才瞧了一眼,虽然没绣完,但却是很精细的。大人用的东西,自然没有不好的。” 她做的东西,自然没有不好的。 她倒要看看杨简要说什么。 但是杨简这回什么也没说。 他就是静静默了一会,过去将烤干的外衣穿上,又将大氅递给她,叫她盖上。 他帮她扯了扯衣角盖住双腿,直起了身子。 周鸣玉以为他不打算聊了。 结果杨简忽而笑起来,丢下一句:“这不是看清了吗?回去做个一模一样的,不许错。” 周鸣玉:失算了! 杨简转身走开,坐在洞口,靠着山壁阖眼,正巧挡住了吹向她身上的夜风。
第14章 这一场喧闹的春雨,淋漓地下了整夜。 杨简听着雨声阖眼,一直没有睡着。山风一直扑在他身上,浸得他浑身冰冷。 身后,周鸣玉的呼吸算不得安稳,显然是防备着他,不肯好好休息。 她以前从没有这样防备过他。 杨简想起从前的事。 和谢惜相约的那天,他原本是一大早去东市给谢惜买栗子糕吃,排了好长的队买到了最后几份,兴致勃勃地往谢家去。 去的时候,谢家早变了模样。他抓住官兵一问,方知谢家被抄,谢家人全都下了大狱。 他去牢狱,牢狱自然不会让他进去。他去问父亲情况,父亲以他年岁太小为由,一个字都不曾多说。他没有办法,只能去求大兄杨策。 杨策自然没办法,杨简便道,只要去牢中看一眼就好。 杨策问他:“你是要去看谁?” 杨简没明白:“自然都要看的。” 杨策见他尚懵懂,轻叹一声,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若是旁人,你不必去看,去了也无用。你若想看十一娘,那就更不必了。” 杨简以为谢惜出了什么事,忙问:“十一娘怎么了?” 杨策道:“此事除我以外无人知道,你莫要与父母兄弟多说,自己知道就好——十一娘被换走了。” 换走了,换去哪?这个问题便再没有了解答。 杨简当时想去找谢惜,杨策直骂他糊涂:“如今旁人都不知道,十一娘在外面还算安全。你若慌张去找,被有心人发现,你能救得了她吗?” 杨简急道:“不能让十一娘一个人在外面。” 杨策安慰他别急:“你装模作样围着父母闹就行了,一切有大兄在。我若找到十一娘,肯定将她藏好,再来告诉你,好不好?” 杨简信了。 杨简那时候真的以为,只要骗过了父母,多等几日,就真能见到谢惜。 他太天真了。 外面的世界翻云覆雨,等他得到信儿的时候,是谢家人隔日便要处斩。 他跑去质问父兄,自然毫无结果,还白得一顿训斥。他要出去找人,却被父亲杨宏下令拦下,关进房中。 杨简不死心,趁下人送饭的时候打倒守卫逃了出去,这次连大门都没出,就被杨宏命侍卫按去了祠堂。 杨宏说他忤逆犯上,要将他家法处置。他指着密密麻麻的牌位,质问父亲可曾无愧于列祖列宗。 那日杨简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百棍。 杨宏站在春日里静默的夜晚,廊下明灭的灯火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问杨简:“国家之大,偏你只执着于那点稚子私情。你读十余年忠君之书,都忘去了哪里?” 杨简仍旧不肯认输:“谢家之忠,日月可鉴。纵是今日被小人陷害,蒙冤受辱,我等也该彻查此事,还于正义。父亲教养我多年,忠义之道,我不曾忘之,可父亲又做到了吗?” 杨宏站在宗祠之前,一字一顿:“忠义之道,我心无愧。” 父亲伟岸的形象,就是在那一刻,在杨简心里粉碎轰塌的。 杨简这家法挨得实在,回去后大病一场,几乎要去了半条性命。但他自己心里仍旧不甘,硬是撑了过来。 只是等到那时,谢家人早被斩了个干净。就连奴仆,也发卖得一个不剩。 杨简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谢惜了。 对很多人而言,成长只是一瞬间的事,对于杨简来说,可能就是那一天。 杨简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叫他觉得快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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