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没有任务在身,此刻应该在皇帝的身边,而不是背着她走在荒芜的悬崖之下。 周鸣玉迟缓地唤他:“杨大人。” 杨简应她道:“嗯?” 周鸣玉问:“那帕子,是大人珍惜之物吗?” 杨简默了一瞬,问:“你问这做什么?” 周鸣玉道:“若是珍爱不二之物,就该仔细收好,岂能随意拿出来乱用?像如今这样折腾几回,若是稀罕些的料子,就该不好了。若不是珍惜之物,大人何必拿个旧帕子为难我,非要换个一模一样的?” 杨简哂笑道:“怎么?你用脏了我的帕子,若不珍贵,就不打算赔了吗?” 周鸣玉否认道:“不是。若只是个普通的帕子,繁记自然有更好的来赔给大人。” 杨简轻笑一声,反问她道:“我缺一张好帕子吗?” 周鸣玉扁嘴道:“那看来是珍爱之物,为什么不好好收着呢?” 杨简看不见她表情,被她这样毫无分寸的试探逗得暗笑不止。 “周姑娘,若是你有且只有这么一个宝贝,不拿出去炫耀一番,如何叫别人都知道你有一个宝贝呢?” 周鸣玉觉得他是在讲歪理:“若有宝物,拿出去广而告之,不怕被别人夺去吗?” 杨简的声音果然低了些:“可这只不过是个棉帕子。” 从前她是他逢人便要炫耀的珍宝,他从不觉得有什么。她不过是一个娇惯了些的小姑娘,炫耀一二又能如何呢? 同样,这样的一个普通的棉帕子,他拿出来用,又能如何呢? 可偏偏就不行。 人会丢,帕会破。老天爷就是看不惯他这样虚荣的人。 杨简把她向上掂了掂,复又轻松道:“所以你快些做。你做好了,我自然将我的帕子好好收起来。” 周鸣玉在他背后咬牙切齿。 看他拿着旧帕子装模作样的,还不是有了新的就换掉? 她懒得再与他多说。 杨简脚下并不快,但许是因为步子大,很快就到了平缓之处。周鸣玉遥遥便望见茂武,带着三五个部下,牵着几匹好马,站在那边等着杨简。 她拍拍杨简肩膀,低声道:“大人,你的部下在那边呢,放我下来罢。” 杨简没松手,道:“也不差这几步。” 这一段同行路如此短暂,多走一步,便少一步。 又急什么呢? 杨简走到马匹跟前,才放下了周鸣玉。 周鸣玉正想着如何上马,他又转过来,掐着她的腰,直接将她放在了马鞍上。 他替她将马牵稳,一手扶在她身后:“自己能骑吗?” 周鸣玉连忙点头,将腿跨过马背坐好,从他手里接过缰绳:“我自己可以。” 杨简应了一声,又叮嘱她一句“脚放稳”,才转身去牵另一匹马。 茂武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自家主子什么时候这么伺候过哪个女人?上一个是杨家主母,再上一个,恐怕是那位谢家的十一姑娘。 茂武没看清周鸣玉裹在杨简大氅底下的表情,就扭过头来看杨简。 杨简在马上坐稳,看见自家部下愚蠢而悠长的目光,轻轻踢他一脚:“愣着干什么?你不打算回去了?” 茂武其实是想问问自家主子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但是他始终记得茂文临走前的话,主子说一他想三。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合格聪明的部下,不应该在这种场合冒昧地和主子打听这些话。 于是他强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翻身上了马。 茂武带了另一个部下,一起走在前头,按从前习惯开道。 杨简又叫他:“去后面。” 茂武“啊?”了一声,回头看见跟在杨简身后的周鸣玉,悟了,非常懂事地闭嘴走到了周鸣玉的右后方。 杨简这才不紧不慢地驾马出发。 他以山路不便为由,走得相当缓慢。 这一路周鸣玉没再和他多说过一句话,待回去时,已经过了午后。 祝含之带着灵云,站在门口等待他们。 杨简优先下马,想回身去接周鸣玉时,被祝含之叫住。 “杨大人。” 祝含之美丽的脸上含着柔柔笑意,同他有礼道:“有劳杨大人,将鸣玉救回来。大人一路辛苦,回去休息罢,我会照顾鸣玉的。” 就这么一段废话的功夫,灵云过去把周鸣玉扶下了马。 他回头凉凉地盯了一眼茂武。 茂武下意识脊背绷直,心里颇无辜:不是?这关我啥事啊?你也没嘱咐我扶人家下来啊? 祝含之带了藤椅,又带了繁记的几个伙计,架着周鸣玉先回了。见周鸣玉走了,祝含之也就不多说,直接告辞:“我不耽误大人的时间了,告辞。” 杨简道了句“慢走”,回头给了茂武一脚。 祝含之一路陪着周鸣玉回了住所,路上只问了她伤势,多的也没说什么。 待回了房间,其他人退了出去,房门关上,只留下她二人时,祝含之方才肯定地开了口。 “杨简认出你是谁了。”
第16章 听到祝含之这样说,周鸣玉脸上倒没有什么讶异之色。 不如说,祝含之这样确定的口吻,反倒帮她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我想也是。” 杨简若是有所图谋,犯不上对她一个普通的百姓假装亲和。他那些奇怪的举动,更像是发现了她身份以后不敢声张的试探。 祝含之坐在她对面,无可奈何道:“这也没办法。青梅竹马就是这样,对方有一点不对劲,一眼就能看出来。” 周鸣玉不动声色地观察祝含之的表情:“杨简没有挑破,我也不打算多说。” 祝含之最是心思玲珑,听周鸣玉此言,忽而会意一笑道:“周姑娘,我们一向是有话直说的,你若想知我态度,不必如此试探。” 她十分散漫地道:“你是谁,来上京要做什么,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只要你所为不牵扯到我,我无所谓和谁站在一边。” 她手底下,来历不清的人多了去了。 祝含之立场本就模糊,周鸣玉倒并不怀疑她这句话。 但她很不满意现在这种祝含之利用她却什么都不说的状况。 “祝当家。”她客客气气地唤她,“有关杨简和清河郡主的关系,没什么能告诉我的吗?” “有。” 祝含之微微一笑,道:“清河郡主与杨简的七兄杨籍定婚了。” 周鸣玉:“啊?” 来的时候,祝含之才说过,世家躲着和皇家结亲。她就摔下去一天,发生什么了? 她正要发问,便见祝含之拍了拍她站起了身,往门边走去。 周鸣玉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忽而便听到有人在外叩门。 祝含之过去开了门,进来的是灵云和另一个粗使的丫鬟。 灵云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向两人问好,又同周鸣玉道:“姑娘受苦了。我先给姑娘清理一下换身衣服,等下医官来了,咱们也方便。” 祝含之笑道:“辛苦姑娘来回跑,我去看看阮娘子。” 言罢便出了门。 灵云这才过来扶周鸣玉,帮她将脏衣换了。见她行动不便,又主动打水,让另一个丫鬟出去收拾,自己在里间帮她擦身。 周鸣玉许久没这样被人伺候着净身了,心里有些害羞。灵云倒是十分细心,只帮她擦拭不便之处,眼神也不落在她身上,倒让周鸣玉生出些感激。 待二人擦好,灵云拿了干净衣裳帮周鸣玉穿上,又将带来的香膏给周鸣玉取来。 “姑娘皮肤细,出去折腾了一回,脸皮都泛红。我瞧着姑娘如此倒与阮娘子像,便取了一瓶阮娘子的香膏来,给姑娘试试。” 周鸣玉推辞道:“阮当家的东西,怎好随意取来给我?” 灵云摆手道:“阮当家若是计较,我也不敢如此的。姑娘尚年轻,好好保养才是。” 她不由分说取了一些抹在周鸣玉手上。 周鸣玉自旧日里挠烂了脸,就留下了毛病,如今折腾了一天,脸早就又烧又痛。灵云既给了她,她也没再推辞,揉匀了上脸,果然十分温和,叫她舒服了些。 灵云又去取纱布和伤药。 “我先帮姑娘将身上的伤口处理了,腰侧和腿上的口子要缝针,只能先做清理,等医官来了,和骨伤一道处理。” 周鸣玉身上小伤不少,好在灵云手熟,都能处理。 灵云看着周鸣玉的身子,难免有些心疼:“姑娘家身子娇贵,怎么摊上这么个事?脖子后面的伤还没好,又多添了这些伤。” 周鸣玉反过来安慰她道:“好在我福大命大,还留了一条命。” 灵云挑眉道:“账不是这样算。命大是有福,受伤是有难,各算各的。” 周鸣玉被她说笑,心下放松了些,见外头那丫鬟出去,房内只剩下她二人,便开口问道:“我坠崖后,可发生别的什么事了吗?” 灵云正帮她清理伤口,扭头看了眼房间,这才低声同她道:“如今端王那边府上因为两位小主子的事乱的很,姑娘趁养伤,刚好避开和那边来往。” 周鸣玉想起那天原之琼的模样,不像是受了大伤的样子,也许只是因为端王爱女,关心则乱。那另一个又是怎么了? 她疑惑问:“世子又怎么了?” 灵云满脸荒谬的神色,道:“也惊马摔了,姑娘说巧不巧?” 周鸣玉严肃了脸色。 一对兄妹同天惊马坠伤,乍一听是巧合,但怎么想都奇怪。 不知为何,周鸣玉忽而想起原之琼在府上马场练习骑射的样子,身姿动作十分矫健灵活,而她所骑骏马,也是一直专门为她饲养的坐骑。 然后,她想到祝含之说过的。 那日去送给原之琼的马鞍,是原之琼问祝含之要的。 原之琼惊马,究竟是真的,还是装的? 周鸣玉心里漫上一股寒意,眼中目光也寂寂。 门外再次传来叩门声,周鸣玉系上自己的衣裳,目视灵云去开门。 灵云开了个门缝,迅速瞧了一眼,极快地给周鸣玉递了个眼色,然后立刻换上温和微笑拉开门,后退一步屈膝行礼:“见过清河郡主。” 原之琼自门外走进来,一身华丽衣袍,金玉头面,瞧着贵气逼人,没有半分受了伤的样子。 她免了灵云行礼,侧头看向内室这边,满面关心地快步来到周鸣玉身边,问:“周姑娘身体可还好吗?伤到了何处?” 原之琼的样子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仿佛痛下杀手的不是她,仿佛如今是真的很关切。 既然她要演,周鸣玉没什么不会演的。 她也一勾唇角笑起来,道:“劳郡主关心,民女都好。” 原之琼坐在床尾,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看到了她右脚的包扎处,长眉一挑,惊讶道:“还说没事,这瞧着伤得不轻,姑娘家留下旧伤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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