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他漂亮地太有攻击性。 湿润的帕子压在他唇角,一点点按压上去,轻轻揉弄。 雪白的面料被渐渐染红。 靠地这样近,晚晚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的眼睛里只有她的身影。 她手指顿住,望进他的眼睛里。 那些深重的情绪,总归都是围绕着她的。 她像是被浸没在一片舒适的汪洋之中,情意深重,琉璃色的水天相接,一望无垠。 他轻声问:“我这双眼睛好看吗?” 晚晚心跳有些乱,不想再说这些,敷衍地点头,错开目光,“嗯”了一声。 容厌笑着道:“那等你走了,我把它剜出来,你带它一起走好不好?” 话说出口,殿舍霎时一静。 晚晚一颤,下意识看向他。 容厌好像不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有什么问题,眉眼间还带着笑意。 晚晚想到先前他说的那些话,他是真的和他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他自己说出口指点她去做,什么让他假死、囚禁他、废了他…… 那些说笑一样难以让人当真的话,晚晚却知道,他放手让她去接管的权利,只要她有这份心思,是真的有机会那样对他。 他又提了这种话。 在还不明确她在他和师兄之间的抉择之前,他怎么敢的啊。 ……他自毁的倾向难以否认。 晚晚震惊到失声,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她嗓音低哑,“容厌,你……” 容厌神色平静,“说笑而已,你是想当真吗?” 晚晚僵硬地扯了扯唇角:“你不会与人说笑,那就不要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容厌幽幽叹气。 “是啊,怎么办,我是不是好无趣?” 晚晚压下那股不安,扬起一个笑,“你不是以色侍人吗,有这张脸,怎么都有意趣。” 容厌失笑。 他说出来的话,真的被这样重复出来,他也有几分想笑。 可是,他身体没那么差时,应该是更好看一些的,也没见她喜欢。 他瞧着她,只是吐出两个字,“骗子。”
第85章 东风恶(五) 骗子。 晚晚听到容厌说出这两个字, 一懵。 她怎么骗他了? 更何况,真要算起来,她和他之间, 谁没说过假话? 他在她面前露出过冰冷狠辣的模样, 她在他面前也常常冷漠残忍, 见过对方最阴暗的样子, 谎话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 她今日也不想伤害他,他居然还这样说她是骗子。 晚晚一口气提起来,面色微愠, 也想要说他点什么。 容厌笑盈盈地望着她,好像有着无尽的包容和温柔, 在她面前永远都能让她舒服。 晚晚抿唇想了好一会儿, 最后只轻轻哼了一声。 “你也是骗子, 还是傻子。” 傻死了。 若不傻,为什么要不撞南墙不回头,为什么她对他那么不好,他还能这样没有一点怨恨地面对她、喜欢她。 情爱这件事上, 容厌真的不太聪明。 容厌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又抱了抱晚晚。 她怎么能那么可爱,居然还觉得他傻。 容厌眼眸情绪让人读不懂,他真心道:“我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人, 晚晚, 你守着自己,不要让自己有伤心的机会就好。” 这样的话, 越说越难以说出口。他想提醒她, 心脏似乎在被人一刀刀地割着。 他那么想得到她的爱意,可是当她有了一点善待他的意图时, 他却劝她,不要动摇,才不会有更伤心的机会。 爱一个人,爱到深处,原来真的是宁愿自己疼到抽搐,也不想让她有受到一丁点伤害的可能。 只是,他毕竟不是个好的人。 爱与欲向来纠葛难分,爱生而欲生,爱是想成全,欲是想占有。 晚晚在他怀中浑身熨帖,面前是他的脖颈,被脂粉扑了一层的喉结依旧好看,那时她没忍住吻他,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那么浓烈的爱意,谁能忍住,碰也不碰。 她抬起手臂,交叠在他身后,是一个轻柔的回抱。 而后很快松开。 这样近的距离,她的每一个轻微的动作,容厌都能感受得到。 他唇角扬了扬。 只是,今日已经是二月十二。 他和她约定在上一年的十二月廿五。 两个月,好似一眨眼,梦就要结束了。 - 二月十五,天晴无雨,百花盛开。 花朝节便是今日,晚晚对花朝节的回忆停留在江南。 她记性极佳,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都记得清楚。对她不好的人,也会有求于她,这便是医者。师父骆良说,生死之前都是小事,她是医者,就得兼爱、淡恩怨、怀仁心。 晚晚被骆良盯着时,便只好按着他说的做,可没有了骆良的束缚,晚晚其实不想搭理那些和她有过不愉快的人,她不主动折腾人就很不容易了。那些人因为利益再来求她时,就好像忘了之前是不是有过龃龉。 她宁愿倒贴珍贵药材,去救治路边随便一个可怜人分文不取。 过去,她的师兄总是很了解她,她不愿逢场作戏,他便轻松顶上。 那时关于美好的回忆,好像从来都有师兄在身边,花朝节也是。 上陵的花朝节,她向来是留在自己院中不出门,想要少些让人烦心的是非。 这一次,她身边的人,是容厌。 从宫中大大小小的景致,走到宫门外的朱雀大街,从清晨走到傍晚。 晚晚眼角眉梢俱是开怀的笑意,也没有在意,一路上她和容厌从松松握着、到紧紧十指相扣的手。 当下民风开放,街上并肩而行的少男少女并不少见,许多小路上,还能看到面红耳赤的少年郎,背着走累了的心上人。 晚晚伏在容厌肩上,双手环着他,心惊胆战地望着地面。 “你能行吗?” 容厌:“……” 虽然这几日都是调理身体,他近几日状态都好了很多,可是晚晚还是担心,他能陪她游玩一整天已经不易,再背她的话,他的气力真的还撑得住吗? 晚晚很是认真,“强撑不好,我也不累,还是放我下来吧。” 容厌扶着她的腿,背着她慢悠悠走在路边,没有立刻回话。 晚晚顾不及再去看路边的花草,直接从他背后跳下来。 容厌连忙扶了她一把,忍不住笑,“我背得动的。” 晚晚没有回他。 要是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身体还没出什么问题,就算他背着她走一天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如今他只是身体有些好转,还差最后一次拔毒,才算是真的好起来,他如今能有力气走一整日已经十分不易。 容厌往后瞧了一眼,他背着她还没有走出去几步,她就这般担心。 如今这样,算不算是他也在被她温柔以待。 旁边是一间茶楼,晚晚总觉得容厌是在强撑,不由分说,便拉着他的手走进里面想要休息片刻。 恰值傍晚,茶楼中雅座已满,走上二楼小厅的路途中遇上一个端着茶水的小厮。小厮急匆匆跑过倾出的茶水洒上晚晚裙摆,她皱了皱眉,看容厌落座歇下之后,才去找店家寻了一处房间去换一套新的衣裙。 正临窗边的位置,一轮斜阳敛着余晖,缓慢地隐入远方的一线之间。 夕阳的残辉落在他身上,将他的侧脸勾勒出淡金色的轮廓,美不胜收。 容厌垂眸煮茶,静静等着晚晚回来。 煮茶也讲究专心,他却已经倾倒掉了三轮煮废的茶水。 他总是分心。 分心去看窗外的夕阳。 这一日怎么又要结束了。 一日日,越是喜欢,越是紧张,过去地便越是快速。 从早到晚,好像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又结束了这一天。 而这一日过去之后,便只剩下了九日。 晚晚去换衣裙转过身的那一刻,他的神情便撑不住笑意,变得压抑而低沉。 倒数的日子度过地这样快,容厌明显地察觉到他自己变得越来越焦虑不安。 晚晚这些时日待他都很温柔而用心,可是再温柔、再用心,都是以他不会骗她,时间一到她就可以离开为前提,她不会选择为他停留。 背着她不是强撑,在她面前维持笑意才是强撑。 茶水已经废了三轮,他如今的状态,煮不出她习惯的火候。 他失控地越来越多。 容厌低头看着炉底的暗火,眼眸也晦涩。 所有的焦虑和不安,他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晚晚今日很放松、很开心,除了张群玉能让她在几句话之内放松地笑起来,如今他也能让她这样高兴,他不敢坏了这兴致。 忍忍罢,再忍忍。 这条街再往里面走一些,便有铺子是江南来的老板。这铺子里,可以制作江南花朝节时,女郎时常会佩戴的花冠。 待会儿,他便与晚晚去那里,他昨日便已经学过了应该如何编织花冠,也想好了用哪些花草。 容厌只能让自己再忙碌一些,才好少些空闲胡思乱想。 这间茶楼生意很好,客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来送茶水的小厮同时又引着一位客人上了茶楼。 来人在楼梯口停顿了一下,才又举步走上来。 容厌侧头看了一眼。 ……是楚行月。 他手中握着一枚花冠,白衣云纹,风采卓然。 前几日为楚行月请命的人越来越多。虽然是带罪之身,可是他踩在生死边缘、卧薪尝胆三年的来的两图,就这样及时地献上,让王师一路势不可挡。 容厌昨日解除了对楚行月软禁的禁令,恢复了原本应该落在他身上的爵位。 将人捧得足够高,摔下来才能让他粉身碎骨,不论生前身后,遗臭万年,再无余地。 楚行月也不会想不到。 那就看,到底是谁输谁赢。 楚行月走到窗边,拱手朝容厌行礼。 他口中却是不甚恭敬的一句:“好巧。” 容厌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花冠,淡淡应了一声。 楚行月直起身,没有再多说别的客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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