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从她手中滑下。 匕首脱手后便坠落飞快,几乎只是眨眼之间,重物没入熔炉。 “当——”的一声,匕首落入发红的铁块之间。 铁水覆上,文殊兰泯灭,无法回转。 晚晚整个人僵住。 楚行月抱着浑身僵硬着却止不住细细颤抖的女郎,强硬地按着她弯腰去看里面很快被烧红的匕首。 让她眼睁睁看着文殊兰渐渐失去轮廓。 火光与热气扑面而来,眼泪还没落地便被蒸发,滚烫的火光几乎要烧灼她的睫毛长发,晚晚被火光刺得睁不开眼,置身滚烫之间,挣扎越来越微弱。 楚行月看着匕首渐渐被极高的温度烧红、毁掉,无法挽回,凑近她,脸颊几乎相贴,火光映在两人面容之上,光影狰狞如同两只恶鬼相对。 “你昏迷这一日一夜,猜一猜,上陵形势具体如何,这十几个时辰,我又趁乱查到了哪些消息?” 他没让晚晚去猜,直接温柔地说出了答案。 “容厌是不是也尝过你的毒?你给他下过哪些折磨他的毒药?瘟疫试毒那次就开始了吧。每次毒发你是不是都在旁边看着他露出丑态求死不能?百般折磨、千般苦痛,不愧是当世用毒圣手。” “还有裴成蹊,你将容厌和裴成蹊都看作我的赝品,所幸如此,容厌在我面前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晚晚情绪像是一张被拉满的弓,力道一点点继续施加,再多一点就要崩裂。 她终于满眼泪水哀求,“你放过我……” 楚行月眼眸冰冷,不为所动,嗓音却柔情蜜意,“都这样了,还能看到他次次委曲求全,到最后几乎是跪下求你施舍一点情爱是不是很痛快?” “他多爱你啊。” “可他死了。” 楚行月微微笑着,一字一句,快意地看着怀抱中的人被他言语逼到崩溃,乃至痛哭到险些昏厥。 怀抱中的挣扎渐渐消失,她身体软下往下朝着熔炉滑倒。 轻笑一声,他终于将她抱回怀中,温柔的力道像是对待天底下最珍贵的珍宝,却并未为她将手腕的错位接正回去。 她周身也被染上了四面的滚烫,楚行月将她抱在怀中,紧紧贴着他身体。 他额头跳动的青筋终于平缓下来。 他眼瞳中爬着猩红血丝,将她越抱越紧,脸颊埋在她颈间,好一会儿,失控的情绪才缓缓平静下来。 怀里的人哭到浑身已经脱力,虚软地任他抱着。 来时还鲜活,此刻却被折磨成一滩死水。 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冲动和恶念压制下去,楚行月此时才终于清醒过来,他一瞬间失神,神色居然小心翼翼地露出一丝无措。 他没想要伤到她。 不过幸好,她的右手并不会有事,只是会疼上几日。 也好,右手动用不了,她全身上下无一可用,终于算得上无害。 至于今日事,他总能想办法让她忘记。 楚行月深深呼吸了下,垂着眼眸,轻声道:“无论用什么手段,我会让你忘记他,忘记这些苦痛。骆曦,你我注定纠缠直到生死尽头。” 他抱起她,她浑身软绵绵地缩在他怀中,头颅靠着他肩颈,双手虚软地挂在他肩上。 往外走,经过一处挂满小剑锐器的刑架时,晚晚平静地睁开了眼睛。 楚行月鼻下忽地嗅到一丝血腥味。 他脚步一顿,心头警觉还未升起,忽觉颈侧一下刺痛。 在无需任何思考,他眼中瞬间迸发出一阵惊惧。 怀中柔软的人在这一刻抬起头,晚晚抬手抓起旁边随便一把锐器,直接刺向他脖颈最关键的命脉。 楚行月反应极快,脸色难看到极点,抬手挡住刺向自己咽喉的刀刃,此时也顾不得刀刃刮开他大片血肉。 晚晚一击不成,转道刺向他心口。 楚行月单手格挡,另一手直接掐住晚晚脖颈。 她只有左手可用,楚行月低眸便能看到她右手衣袖下尽是鲜血。 他脖颈处被扎入的器具,必然是淬过毒的。 晚晚医术毒术双绝,他从未放松过对她的警惕,让人换下她浑身上下所有服饰,检查她是否携带另外的毒药时,指甲缝,乃至于牙齿间都被细细检查过。 可她是将最后的毒藏在了自己的肌肤之下、血肉之中。 忍着手臂每一次移动时,暗器微微挤动刺穿血肉的疼痛,在他对她最没有警惕之时,撕裂肌肤取出容器,用其中的毒针,刺入他体内。 自伤至此。 楚行月知道她想杀他。 她想杀一个人,就一定做得到。 他在察觉自己颈部被刺入之后,无需细想,就料定了自己的结局。 他中了晚晚的毒。 ——必死无疑。 从大喜到大悲,从胜利者到在雪恨前身死,身份的落差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 楚行月眼中血丝爬地更满了些,俊美的容貌乍然血腥可怖。 他情绪极度狂乱,掐着她的脖颈,在脑海还清醒时,想清了她从醒过来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从头到尾,她都是在算计着,诱导他小看她、引导他失控。 他几乎能感觉到,自他脖颈处的刺痛开始,躯体渐渐麻木。 晚晚被他掐紧着脖颈,渐渐窒息,她脸颊微仰,唇瓣分开想要喘息,却又喘息不上。 楚行月看向她的眼睛。 她哭红的眼睛依旧泛着微红,却不再有泪水滴落。 晚晚平静地望着虚空之处,眼眸中寂静清醒。 楚行月渐觉昏沉,手下猛地发力,拖着她一同倒下,以身体重量维持对她的窒息,正欲扬声,却发觉自己此时喊也喊不出。 晚晚将眼眸转向他,依旧是一片让人读不懂情绪的平静。 她渐渐呼吸不上来。 就算死,他也不独行。 楚行月再用力一些,这截脖颈就会被捏碎颈骨。 他指腹渐渐施力,看着晚晚脸色开始胀红,痛苦到神情挣扎。 她的手不自觉的按在他的手背手臂,微弱的抵抗像是幼猫的脾气。 她就要死在他手里。 楚行月还要继续用力,可手掌下的力道却不再加重。 随着死亡的锁链收紧,身体渐渐昏沉,好像也连带着心神,全都没了多少情绪。 他居然不觉得不甘。 只是,终于尘埃落定。 楚行月头颅低垂在她颈间,发不出稍微高一些的声音。 生死关头,他却只是用气声在她耳边道:“这般算计,你怎么学会了?” 晚晚唇色苍白,勾起一个似哭似笑的弧度,她此时才能一句句,从头到尾说出她想说的话。 “你好好看过我吗?对我好……从小到大,你总是让我知道,所有人都不喜欢我,或者只是喜欢我的容貌或者是在利用我,只有你在乎我的一切好与不好。我与容厌相处也算不得很久,可是,在他身边,好像人人都可以很喜欢我、尊敬我。” “那年,师父的遗愿和你,若是不必二择一,我会在达成师父遗愿之后,再想方设法为你尽力。可你要我二择一,我只选师父。” “我的一切都是基于师父愿意收下我,无视男女、无视身份、倾囊相授不遗余力。他生怕我误入歧途,让我能够有机会以绝对顶尖的医术生存、自保、立足、扬名。我不曾有过父母亲人的疼爱,师父师娘是我执念,师父的意志,我绝无可能违逆。” “送我入宫一事……瑟瑟阿姐也是死于你手,不是吗?我对她算不上多喜欢,却绝对算不上讨厌。她是个好姑娘,更是我唯一的亲人。在最难的那些时日,她宁愿自己食不果腹,也要出门低头去求昔日不对付的小姐为我攒药钱。” “什么才算是对我好呢。” “阿姐死后,我再无一个亲友,入宫之后,时刻命在旦夕,我不想死,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好好活下去。我只能去想,我曾经,总归是拥有过最温柔的爱人的。我与他定了终身,两情相悦,差点就能三媒六聘……” “想方设法在容厌身边活下来时,我只能想着我心里最完美的月光。容厌有时候真的不只容貌上与你有些微相似,他和你一样,性情偏执,控制欲强。最初,我需要利用他的感情活下去,可我真的、发自心底地厌恶这种对我的控制欲和算计。” “他越是喜欢我,越是想与我长相厮守,就越是让我烦躁抵触。” 晚晚轻笑了一下,“可是,世上怎么还会有他这样的人。就算自己落得浑身是伤,也不愿看到我难过,就算违背本性背弃原则,也学着想要成全我。他是王朝名副其实的主人,权利范围至高无上,我一直都知道,他明明有那么多法子能够控制我、逼迫我必须温柔顺从、让我离不开他……他却丢盔弃甲,捧上全部的真心和诚意。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容厌。” “我看得太明白,我没办法不心动。看着他一步步退让,削去爪牙,拔去利刺,袒露柔软。不管我再怎么伤害他折磨他,他怎么就一点都不怪我。他让我好多次为他心动。可我实在太想要摆脱控制,一直到无比确定,他不再有试图掌控我、主导我的念头,才敢让自己回想与你的过去,去看清所谓的明月光。” “一点一点,自己剥去烂掉的腐肉。” “为什么多少话本里面,将得不到的人称为月亮?” “明月是要挂在天上的。” “你死之后才能是我最爱的人,我会在记忆里让你完美无缺,完美到成为我的信仰。” “可当月亮走下凡尘,便是一滩碎石,再无明月光。” 晚晚一口气说了许多,说到这里,她感觉到自己脖颈处的桎梏似乎松了些,楚行月视线已经涣散。 他一直捏着她的脖颈,此刻虚弱地搭在她颈间,许是没有力气再折断她的颈椎,可最初摔倒时,他还是有足够的气力可以掐死她的。 晚晚心中清楚,却只是沉默了下。 最后扯断那根弦的入宫一事,其实按着他对她的控制欲,将她送入宫中再好理解不过。 他与她一同犯险。面对容厌,想要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最大的概率,是她死在宫里,他死在宫外。 死在同一个人手里,也算是同归。 他想要的,便是无论生死,她得和他一起。 楚行月费尽所有的力气,才能挤出几不可闻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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