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厌放慢了速度,单手控缰绳,看了眼那些北上的马车,朝着饶温示意了一下。 饶温领命,双腿用力一夹马腹,一人一马登时加快了速度,如离弦的箭一般,快速往南而去。 等到正午,容厌带着晚晚找了一处清溪,在旁边架起篝火。 晚晚坐在溪边的石头上,问:“我做些什么呀?” 容厌看了眼她纤弱的身形,道:“什么都不用做。” 晚晚还是走到架起的火堆旁,添了几根柴烧火,看着他拿剑将一根树枝削出锋利的一端,而后静静站在溪边。 她四处走了走,抱了些干柴过来,容厌已经将鱼处理好,架到了火堆上方。 等到鱼肉原始的香味冒出,晚晚接过容厌递过来的树枝,吹了吹,小小咬了一口。 而后微微怔了下,忽然笑了出来。 是苦的,好难吃。 他也有做不好的啊。 容厌冷淡瞥她一眼,晚晚立刻将唇角压平,安安静静挑着看起来好一些的地方慢慢吃着。 午后再次上马,继续朝南。 到了傍晚,行至一处城池前,与饶温会合后,便进城到一处宅院里休息。 终于能吃到味道好的餐饭,晚晚心满意足回房休息,容厌在她房中点上安神香,随后出门到厅堂中。 饶温领着一队人整齐站在下方。 “上个月,泽州一带雨水泛滥成灾,泽州西北被淹没了三个县、十数个村庄。陛下拨银派官员赈济,这个月刚回。县城重建,灾民过多,难以管理……嘉县以重建为由,封控周围,昨夜失控了,跑出去了几十个人,逃入周围几个县城。” 又一人上前,出列道:“嘉县附近几县,便有几人闻风破胆,带着家人北逃。” 容厌在上首,指尖一下一下地点在长案上。 他看到有人行色匆匆,像是逃难,却没有消息报到他这里。 随口让饶温去查,果然不是多此一举。 容厌冷静地思索着,片刻后,问道:“避暑的仪仗走到哪儿了?” “泽州东北方向。” 容厌笑了一下。 一同南下的,还有一些来着各大世家的臣子。 平日里,在他掌控之下,争斗也都太过平稳,这次在泽州碰上,但愿那些有异心的,别太没用。 容厌道:“调兵,随孤往泽州。” 饶温怔愣,“陛下亲自去?此番不妥……” 容厌瞥他一眼。 饶温不再就此多说,又道:“云妃娘娘呢?” 容厌淡淡道:“将她送回上陵,让她乖乖回宫。” 饶温领命。 - 晚晚在安神香中睡着后,不记得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觉得头脑都因为昏睡太久而胀痛。 她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在房间的大床上,而是在一辆马车中。 车厢华美,身下铺着厚厚坐垫。 晚晚立刻起身到车门处,掀开车帘,便看到车辕上仅有一名车夫,车后跟有整齐的马蹄声。 车夫注意到晚晚醒来,恭敬道:“云妃娘娘。” 晚晚问:“陛下呢?” 车夫答:“陛下命我等护送娘娘回上陵。” 晚晚皱了皱眉。 送她回去? 昨天白日里,明明还好好的,为何忽然之间,他就要将她送回宫中? 晚晚试着再从车夫和侍卫口中问出些什么,可不论她问什么,他们都只回答:“陛下有令。” 晚晚心底有些不安。 离开上陵至今不过四五日,这回,车夫等人没有在路途上多停留,一路快马加鞭往回赶。 心里的谜团越来越大。 一直到正午,一行人在一处茶寮歇下,棚外另有一辆马车,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携着妻女护卫,坐在晚晚等人后面的几桌上,似乎也要北上。 晚晚忽然想起,容厌看到路上有神色慌张往北的车驾,便让饶温先行去探知消息。 到了傍晚,她并不知道饶温后来同他汇报了些什么。 商户和妻子低声碎语。 “……那么远了,应该没事了吧?” “谁知道……死掉的人,都被烧成了灰……嘉县有人逃进咱们县里……咱们去上陵叔父家里避难,到了那里,就一定不会有事了。” 晚晚只听到这里,眼中流露出几分惊愕。 死掉的人烧成灰,逃难…… 她想起今年格外多的雨水,天灾后面瘟疫盛行。 这是……瘟疫! 若这时疫易于感染,若有人乱逃,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容厌是去了这商人所说的“嘉县”,却让人直接连夜将她送回? 晚晚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样也好,她可以先平平安安回上陵,如今容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她身上再投以多大的关注。 若路上有机会,她甚至可以找一找逃出去的机会。 之前在容厌身边,她想都不用想,必然是固若金汤,她怎么也没有可能逃得掉,没必要自讨苦吃。 可是如今不同,遥隔千里,他分身乏术,而她身边也没有多少人。 按照一般时疫的处理,控制住流民之后,还需要找名医研制药方。 她并不专精时疫,没有必要追去,况且,这可是真正难得的,她有机会逃开、再也不用被宫墙困住的时机。 骆良果然是对的。 他当初每日除了教习她医术,还会引导她要有医者仁心,兼爱天下。 可晚晚终归是将她自己放在首位,骆良数不清罚过她多少次,掰正了她借助医术生出的无数不好的念头,终究无法根本上改变她。 晚晚面上冷静至极,午后,随着车夫侍卫继续北上。 入夜之后,晚晚躺在马车上静静思索。 容厌为什么要让人送她回来? 是担心她的安危吗? 人永远不要高估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位置。 晚晚不相信他会有这种想法,她觉得,更有可能的是,他嫌她累赘。 带着她,对他没有任何助益,甚至会因为要顾及她而碍手碍脚。 这次去控制时疫——还有可能是一场极为严重的瘟疫,并不是什么小打小闹,还刚刚好能在泽州遇上仪仗和朝臣。 按照容厌的性格,他亲自过去,便不可能仅仅是控制疫情。 他怕是还会要对某些世家设圈套,浑水里面不知多少人会在其中摸鱼。 可笑的是,如今她和容厌已经百般亲近过,相处起来似乎如同如胶似漆的情人。 可遇到危难,他嫌她碍事,她想着逃离。 让晚晚有些想笑。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有三条路。 第一条,找机会,上山采药,药倒侍卫等人,抛下紫苏、白术,日后找机会将她们从宫中接出来,如今她先逃出去。 第二条,乖乖回宫。 第三条,折回去找他。或许会暴露她的医术,或许共患难会真正让他心里有她,让她从此能更加有底气一些。 到上陵还有两三日的路程,她还有时间考虑。 夜间的睡梦之中,前世的此时悄然再次浮现在她脑海。 前世的她傍晚才醒过来,同样得知了容厌抛下她,她怔怔落下两行泪。 夕阳如残血。 晚晚平静地看着那个自己哀哀哭泣,她试着出声,同梦境中的自己道:“你回宫了。” 肯定的语气。 梦中的自己面容越来越淡,她却好像隐隐听到了回答,没有理会她上一句话,而是在问:“你打算如何选择?” 晚晚没有接话。 那声音淡淡道:“只要你愿意舍弃白术和紫苏,你可以逃,我会帮你谋划,让他永远找不到你。” 这是她的声音,却更为深沉冷寂,久浸权势一般,和容厌有一丝相似,隐有威仪。 这是前世的容厌亲手教出来的叶晚晚。
第22章 甘苦(一) 来到嘉县的第五日。 这是天灾, 也是人祸。 瘟疫最初,嘉县县令本以为,这只是几个人得的一场小病。 洪灾之后, 所有人居住在临时搭建的几处赈济所中, 简陋的一处棚子, 住满了人。等到终于发现不对时, 一处赈济所几乎所有人都有了相同的症状。 县令大惊,就在这时,有人服药扼住了症状, 县令如获良方,为了弥补自己疏忽大意, 立刻大肆推广。 几日后, 服药缓解的人忽然恶化, 一晚上,数十人身亡。 就在这时,便有上陵皇城之人来到嘉县,代县令封锁城门, 民怨达到最大之时,灾民暴动,染病的流民迅速蔓延到附近几座城池之中,从一场有机会控制住的时疫, 彻底成为威胁大邺安稳的大灾。 五日内, 容厌强横镇压嘉县连同附近一共三个县城、一个州府。 违令者,斩。 这几年皇权高高凌驾于各世家, 强势无匹, 更兼陛下亲临,无疑是直接稳定了民心。 今日嘉县县令被问斩, 临时搭建的一处的刑房之中,故意扩大瘟疫的那人已经被严刑四日,正值炎夏,血水已经腥臭,招来阵阵蚊虫。 容厌坐在刑房之外,手肘支在扶手上,指间把玩着一把手掌长的匕首。 刑房仅开了一扇窗,夕阳斜入,橘金的光辉撒在他身上,他颇有闲情逸致地对光看着匕首上镶嵌的红色宝石。 金吾卫统领晁兆压抑着怒气,阴沉着脸,劈手又狠狠一鞭下去。 带着倒钩的铁鞭刮下一大片肉沫。 “五城,这可是五城之民!那么多人……好、好一个礼部郎中!” 礼部郎中惨叫一声,又大笑起来。 “痛快,真痛快!” 他笑容疯狂而歇斯底里,“狗皇帝,知道我等这一日多久了吗?六年,整整六年!不过是因为我父发现你在杀人,你居然就把他害死在宫中。树倒猢狲散,一个个落井下石,最后居然到被诛九族的地步……我改名换姓、为人犬马、日日折磨地活着,就是要你下地狱!” 容厌闲闲地观赏着匕首上血红的宝石,懒散回忆了下。 “六年前。” 他微微笑出来,遗憾道:“终于报复到孤面前,真是可喜可贺啊。不过,可惜了,六年前杀的人,你父亲是谁,孤早就记不清了。” 礼部侍郎又哭又笑,一直以来的仇恨明晃晃被人羞辱,他目眦欲裂。 “原本以为杀不了你,可你既然来了,你等着,你若敢走,你看这五城还能不能安定?流民遍野,你看你能不能离开这五城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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