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试着挣了一下,他手指穿过她发丝,扣住她头顶压在书案上,她头颅被控制着微微仰起,匕首搁在她颈边,引颈就戮一般。 她就好像成了被人拎着脑袋按着,下一刻就要将她头颅割下来的祭品。 她还是反抗不了他。 晚晚隐忍地闭了一下眼睛。 “容厌,你发什么疯。” 容厌眼前只有一片猩红的血色,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距离她那么近,近到能感受到她温暖的呼吸,却看不到她的神情,看不到她用什么表情,去问他发什么疯。 她下颌流出鲜血,新鲜的血腥气在冬夜中格外浓烈。 容厌声音轻而慢,笑了一下。 “我想过了,我果然做不成什么好的郎君,守着一个……” 他顿了一下,没有将那些伤人伤己的词说出口,继续轻声道:“你,我为什么非要饮鸩止渴、引火烧身呢?” “得不到,杀掉好了,谁都别想再得到。” 晚晚听到他这些话,忽然笑了出来,她视线从他无神的眼睛,慢慢移向他唇角颜色深暗的血液。 他果然毒发了。 “得不到,杀掉就好了,谁都别想再得到。” 晚晚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笑声微微嘲讽。 “容厌,你早就应该杀了我。” 容厌将匕首抵住她颈间的皮肉。 晚晚仰着头,却笑地讥讽而恶意。 “从我为你解瘟疫时,你便应该清楚,一个会趁机给你下毒、喜欢看你痛苦的人,怎么可能只对你下手一次?一个能愉悦地看你痛不欲生的人,怎么会喜欢你?” “这样你居然能忍得下我,我都没想到啊。” “多能忍啊,忍得了我三番两次见裴成蹊,忍得了我给你下毒折磨你作践你,如今,你是又知道我对你做的什么了?终于忍不住了?” 容厌神色冰冷,听到她的话,他呼吸凌乱而微颤,宫灯燃烧起来的声音劈里啪啦乱响。 他眼眸颜色清浅,无神而空洞,使得他面容有种疏远的神圣感,可脸上和眼中血丝与跃动的火光又让他显得格外可怖。 晚晚笑出来:“你杀了我啊。” “动手啊,别犹豫。” 她嗓音轻柔:“你若是真下得了手,我反抗得了你吗?你随便哪一日都能杀我,让我怎么死、死得多惨,你想怎么做都做得到。” “我从对你下手之后我就当自己已经死了,还能活一日都是我赚到的。” 她抬手扶着他的肩,他中了毒,本就没多少力气,把她推倒按住的这一下差不多已经让他提不起力气再做更多的事。 可这个时候他还用手肘撑着他身体的重量,没完全压在她身上。 晚晚笑道:“你要真能动手杀了我,一开始刺在我耳边的那一刀就不该落在书案上,应该落在我心口、脖颈、头颅,直接能让我死的位置。” 将匕首从书案上拔出来,再抵着她脖颈,这一下得浪费他多少力气? 他还能再按倒她第二次吗? 晚晚轻声讥讽:“我都这么对你了,你怎么还动不了手啊容厌?就那么喜欢我?” 容厌额头青筋迸起,手肘渐渐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疼痛让他说不出话。 她那么明显地激怒他。 她下毒不遮掩,见裴成蹊不遮掩,喜欢楚行月也不遮掩。 如她所说,与他在一起的每一日,她就当自己已经死了。 …… 他怎么会那么可笑。 容厌心口已经绞痛到麻木,却还是因为她这的话,心脏重新被剁碎了又塞回他心口,怒与恨撕扯着要将他的头颅撕碎,在死在毒药之前,他或许更可能死在怒极的气血倒流之下。 他抓紧匕首,眼中通红,他感觉自己口中又要涌出鲜血。 晚晚敏锐地看出他情绪隐隐失控,扶着他肩膀的手猛地用力,容厌被狠狠往一旁推开。 他手中的匕首当啷落地。 他痛苦到根本连站都站不稳,直接被推倒摔在地上,背倚着龙椅的边缘。 晚晚看了一眼沾了两个人血的匕首,她从书案上起身,随手从地上抓起几张空白的宣纸,用燃烧地只剩几点幽蓝火苗的宫灯引燃,而后去点亮御书房之中的灯台。 她拿起一支蜡烛,将还能点燃的灯烛全部点燃。 做完,她才重新回到龙椅之前。 容厌跌在地上,绸缎一般乌黑的长发散落着,遮挡着他的面容,胸口的起伏剧烈。 晚晚站在他面前,低头俯视他的狼狈。 可惜了,她惜命,她就算当自己已经死了,那也要给自己争取一日又一日,说不定哪天她能活着离开他,便是她的新生。 方才,谁知道他压着她脖颈的匕首会不会真的割下去。 她必须找机会推开他。 看着眼前的容厌,晚晚笑了下。 真可怜。 他之前一向不愿让她看到他失态的模样,这一次,她看得更加清楚。 晚晚低下身,抬手将他长发拂开,露出他的脸。 那么多明亮的烛光之下,他眼前还是一片血红。 晚晚看到他眼角,口中,都已经流出血来。 七窍流血,已经有了三窍。 他还是看不清她,只能感觉到面前有一个影子。 她拂开挡在他脸上的乱发,她身上的药香被血腥的覆盖,她受伤的鲜血滴在他手背上。 晚晚松开一只手,单手捏着他下颌。 容厌提不起力气,他下颌被捏着,她手指柔软纤细,力道却强硬地直接将他脸颊抬起。 烛光洒在他脸上,他几乎能感觉到她落在他脸上的视线。 她笑了一声。 容厌心底的杀意忽地被另外一丝极为陌生的感受取代,酸涩疼痛,是欲说又说不出的酸楚,好早之前就闷在他心底,这一刻,却厚重到他再也无法忽视。 他挤出一丝力气,抬手按着她的颈后往自己身上拉近。 晚晚猛地被拉近,手从他下颌松开,撑在龙椅上,才免得整个人跌到他身上去。 她与他近到额头相抵,清楚地看到他眼里往外流的鲜血。 容厌仰头朝着她的方向,声音喑哑微颤,却强撑着发狠道:“叶晚晚……我是谁?” 这近乎是送上门让人羞辱的质问。 晚晚柔顺地贴着他的额头,看着他往外流血的眼睛,明白了他今日为何失控。 知道他也是替身了啊。 晚晚想笑。 这不是和前世一样的吗? 前世的她就是以为她被他当做阿姐的替身。 这一世她能有医术作为她人格的支撑,她前世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在长姐的阴影之下,她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独宠她……原来,是因为她头顶的阿姐。 就算只是误解,只是他没有解释清楚,可那个时候的她一概不知,只觉得她的信念再一次崩塌,她的痛苦会比他少多少? 他是最劣质的赝品。从他身上,她很少能像看裴成蹊一样,觉得自己在怀念师兄,偶尔才能亲一亲他。 晚晚捧着他的脸颊,温柔道:“你觉得呢,陛下?” 容厌心口已经麻木起来,眼中鲜血往外涌出,温热流到她手上。 晚晚轻声笑:“已经三窍流血了,陛下,再不服药,你可就真活不成了。” 容厌闭上眼睛,长睫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昏倒还是疲惫。 晚晚松开手,在御书房中找了找,看到不远处茶案上的一壶茶水,便拎过来。 她不是来找死的。 他不能就这样因为毒发而死。 晚晚再次捏住他下颌,她单手捏不开他的齿关,她抬手按上他唇瓣,指尖轻易分开他唇瓣,用力挤进他口中。 容厌忽然睁开眼睛,长睫眨动了下,眼中流出的血从眼尾滑落,没入鬓发。 她两根手指伸进他口中,湿热的气息中,她手指用力按住他的舌。 这样的一个姿势……容厌挣了挣,想要挣脱开来,却被她屈膝抵住胸口,死死按在龙椅上。 他长睫颤抖着。 晚晚另一只手单手开了药瓶木塞,贴着自己的手指,便直接将药丸顺利倒入他口中,随后拎起茶水,直接灌入他口中。 容厌口中药丸被茶水裹着强行滑入咽喉,多余的茶水有些呛入气管,她手指还放在他舌与齿之间,他喘息剧烈起来,含着她手指止不住得咳。 晚晚将手指从他口中拿出来。 他俯身侧伏在地上,脊背的骨骼突出,虚弱地咳到气息奄奄,没有力气再移动一下。 药已经强行喂进去,他现下已经平安无事。 晚晚看了眼手指上被他咬出来的齿痕,发白的几小块。 容厌闭上眼睛,无力地躺在地上喘息。 他终于安静下来。 晚晚翻开他残破的衣袖,看到他手臂上的伤痕。 难怪。这个时候,按照往日,他早就疼昏过去,今日却还能一直清醒到四更天她来找他的这个时候。 晚晚取出金针封住他穴位对他的伤处做了处理。 疼痛渐渐从他身体里褪去。 这已经是后半夜,他已经疼了两三个时辰,加上方才动怒伤心,容厌实在撑不下去,脑海昏沉起来。 片刻之后,晚晚收针,淡淡看了一眼。 他眼睛流出的血迹干在脸上,撇开这深红的颜色,看着就像他哭出来的泪痕一般,从他的眼角坠落。 可惜,他眼睛里流出的是血,不是泪。 晚晚又看了看他的脸,再次掀开他袖口,露出手腕,探手就要朝他的脉搏按下去。 容厌猛地清醒过来。 他休息了那么久攒出来的一丝力气全用来将她的手挥开。 他嗓音低而虚弱,眼中似是锥心刺骨般的耻辱和痛意,捂着手腕,只能用几乎是气声的声音,哑声道:“……别碰我。” 晚晚顿了顿,眼眸微凉,站起身。 她难道就想碰他? 她来只是保住他的命的,她已经做到了,不需要更进一步,诊脉那就不必了。 晚晚头也不回地走到御书房门边,解开被他碰过的狐裘和外袍,又用水洗了手,而后将外袍和狐裘都直接扔到地上,随后不顾外面寒风的夜风,大步离开御书房往回椒房宫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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