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么大的弱点袒露在他面前。 容厌一辈子任她欺辱,不对她这弱点做些什么,才不应该。 他从来不是会任人摆布玩弄的人。 晚晚低低笑了一声,她看着他的眸光忽然瑰丽地有些危险。 她将他的手推下去,而后揽起衣袖,取出墨条,往砚台中又添了些水,将里面所剩不多的墨汁磨出更多来。 容厌看了看自己的手。 晚晚研着墨,淡淡道:“衣服脱了。” 容厌怔了怔。 他看着砚台上渐渐浓黑起来的墨汁。 ……让他,脱去衣物做什么? 晚晚书案上摊开着好几本医书,其中一册是人体经络图的那一页。她的镇纸之下压着几张宣纸,画着这些各种角度的人体经络图注解。 容厌身体里的血液流动似乎都慢了些。 晚晚轻声道:“陛下您知道的,我不喜欢听话,不喜欢按照别人的算计做事。” 容厌猜到她和师兄之间多少? 他让师兄出现在她面前,是想让她做什么? 是觉得,师兄活着,让她看到师兄不好的那一面,她就能不再喜欢师兄,转而来喜欢他了吗? 怎么会呢。 过去的师兄是没有错的。 他若是有错,那当初只被他和师父、师娘珍视的她,算什么? 她研好墨,又取出彩墨,一样样地在书案上准备好。 她淡淡笑起来,没有再提起楚行月,反而只是慢慢念出那两字:“诊、脉。” 她轻笑道:“陛下不想让我把脉,我便不能碰,陛下想要让我诊脉,我就得立刻为陛下把脉。是啊,理应如此,我怎么能不听陛下的呢。” 容厌呼吸颤了颤。 “你若不愿……” 晚晚笑着打断道:“怎么会不愿呢?能为当今陛下诊脉,这是行医之路的荣耀啊。我当然愿意,也用不着陛下再多说什么。我也不会像昨晚一样逼陛下开口求我。虽然好听也顺耳,可一整晚实在听够了。” 听到她后半句,容厌整个人蓦地一僵。 昨夜的不堪画面一瞬间又涌进脑海,让他没办法不去正视。 求人。 他若是清醒,若是还有意识,他怎么会求人。 死也不会。 可是,当他任人摆布到觉得自己会毁掉时,他被剧痛、和尖锐憋闷到痛苦的快感折磨到神志不清时,当他记着给予他这一切的是她时。 容厌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眸中似乎流露出些微破碎而痛苦的神色。 怎么会有人,懂得那么多折磨羞辱人的法子,还可以那么平静地施加在他身上。 再看此刻。 她在这种时候,究竟是将他当作了什么? 晚晚已经开始提笔蘸墨,抬起一双冷静到寒意刺骨的眼眸,甚至唇角还轻柔地弯着。 “陛下身中数种毒素,脉象想必也复杂得很,我担心不能全面地找出到底哪些经络有了什么样的问题。可在纸上记下,哪有陛下身上漂亮。” 耳边仿佛是惊雷响起。 容厌视线落在她手中那管狼毫上,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更加难看了些。 晚晚耐心地将这支狼毫彻底用墨汁浸透,吸足了墨水的笔下轻轻点在砚台边缘,饱满的笔尖下轻轻一点就流出一道墨痕。 他是皇帝,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 她一点也不担心……他对她是不是什么都忍耐得下。 门外,宫人走动的声音此刻也仿佛放大了千万倍。 容厌胸臆中有千百般不甘,最终,他攥紧的手,还是将手指一根根放松下来。 她那么讨厌他,他还逼着她留在他身边,想方设法想让她在意他。 这不都是他活该吗? 容厌艰难地低声问:“这些事情,你也会对楚行月做吗?” 晚晚淡淡道:“我师兄,当然不会。” 容厌觉得他是在自取其辱。 他抬手按住腰间带钩,手指落在玉扣上,力道慢慢将这玉扣打开。 这种事情,只会对他做。 不会对楚行月做。 只有他,那就,当是一分慰藉。 容厌手指用力,解开了带钩,外袍、中衣,一件件解开。 晚晚握着笔,淡淡看着。 他的手落在最后一层里衣上,最后的衣物也很快落下,再无一物。 他呼吸轻而微颤,垂着眼眸,没去看她,忍着一阵一阵越发浓烈的耻意。 只是,他这样,她会对他有一点点好的情感吗? 晚晚的视线从他的面容往下落,淡淡看过去。 他的身体果然很漂亮。 肌肤是象牙美玉一样白皙莹润的颜色,肩膀胸膛舒展宽阔,腰身窄瘦,双腿修长笔直,肌肉薄而紧实,线条流畅优美。 两侧分明而精致的锁骨上下,他的伤痕也在日光之下袒露。 一共四处瘢痕,大小形状不同,却都是凹凸不平,像四只浅粉的蜘蛛,趴伏在他两侧锁骨的中央上下方。 手臂上她曾经留下的咬痕此时消了大半,他全身上下的线条挑不出一处缺陷,让那四道伤痕都显得没那么丑陋。 晚晚没有坐起身,将书案上的医书等物收起来,只留下笔和墨。 容厌望着空荡的桌面,静静看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迈动长腿,走到书案前,让自己躺上去。 乌黑的发丝铺下,沿着书案边缘散落下去。 他喉结滚动了下,长睫颤了颤,压下那股难堪,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他此刻就好像是躺在了案板上,这样一个自愿又献祭一般的姿态,任人鱼肉。 这比让他站着,还要难堪。 他下颌微微抬起了些,面上神情很淡,看不出多少羞耻。 大部分时候,折磨他对别人来说,都是很没有意思的事情。看不到他的失态,甚至看不到他神情有什么变化,再大的恶意也显得无力又无趣。 可当他有了反应时,快意便是成倍的叠加。 晚晚看着他放在身体边的手,指关节惨白。 她低声道:“你不要以为,你这样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轻轻道:“容厌你不委屈,你只是咎由自取。” 容厌喉头似乎哽动了下。 他没有睁眼,轻轻“嗯”了一声。 “我知道。” 听到这个回答,晚晚捏着笔,不再说话,看着他,走神了一会儿。 他的长发垂落在她的左手上,晚晚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捻着这缕头发,柔软的凉意缠绕指间,她将这缕头发移开,而后视线落上他的身体。 她对人体经络的了解,不管别人是什么体型,高矮胖瘦,她都一眼就能找出那人的经络走向。 容厌的身体很漂亮,不论是单纯外表上,还是解剖意义上。 经络走向,这些都是医术的基本功,她何须借助笔再去记。 容厌感觉到他左眼上先落下了一点微凉的触感。 不是墨。 是她的指尖。 容厌长睫颤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晚晚看着他,视线对上。 一人低眸俯视,就像是神佛冰冷而漠然的由上而下一瞥,另一人躺在书案上望着,身上不着一物,像是最虔诚又最堕落的信徒。 书房中安静极了,他和她好像也平静极了。 其中的汹涌和暗流,大概只有容厌清楚。 晚晚看了他的眼睛一会儿,手指依次撑开他的眼皮,对着光线去看他的眼珠。 她的手指按在他眼周。 片刻后,她道:“你的眼睛,不是身体上的问题。” 她又看了他一会儿,他神色还是很淡,还是那副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若是真的不在意,他不至于落下这样的眼疾。 晚晚没再说什么,笔墨从他下颌落上第一笔,笔尖贴着他的肌肤,一直往下拉,划过他的喉结,沿着胸膛,一直到小腹胞中。 男子的身体和女子的身体有非常大的不同,她笔下的触感传到她手中,并不算非常柔软。 他雪白的一层肌肤之下,肌肉紧实,每一个线条,每一块形状,都是矫健而充满力量的漂亮。 却在她的笔下温驯着蛰伏。 晚晚心尖忽然颤了一下,她的笔尖却没有犹豫,一直画到底。 一笔落,仿佛将他切割成了两半。 这是任脉。 人正面走的经络最多,晚晚一笔一笔,专注而认真地在这体与肤上落下。 书房中的地龙不如寝殿那般旺盛,空气寒冷,游走在他身上的笔墨也冰冷。 容厌睁着眼睛,看着书房顶上的彩绘。 上面绘着的是神佛与飞天,藻井边缘将凡人受苦、为神佛者飞升、为恶鬼者堕落的故事,悉数以最精致的笔墨绘出。 他看着沉入幽冥的青面獠牙,只占了彩绘极为不显眼的一角。 他只静静地看着这只恶鬼。 画完了正面的经络,他从书案上坐起,赤着的足踩在砖石上,转过身,将乌发揽到身前。 晚晚在他身上画完了经络的走向和循行,又用另一种颜色,根据曾经他身中瘟疫时,把脉出的结果,一一画在他身上。 她的每一笔,也像每一刀,一下一下,将他一块一块。剖开 最后一笔落下,晚晚后退了一步,专注地欣赏。 她看过不少人的身体,有高门大户,也有贩夫走卒。不过是两只胳膊、两条腿、一张脸,看多了,也没有多少触动。 可这样好看的一具身体确实难得。 她的每一笔精确贴合他的骨骼和肌肉,一层叠加上一层,纯粹意义上的美。 容厌唇上原本那点淡粉似乎也消失不见,只剩下惨淡的青白。 他不能去深思,头疼到眩晕。 又疼,又冷。 晚晚道:“去软榻上吧。” 容厌看了眼几步之外的软榻,又垂眸看了一眼他的衣物,没有去捡,走到软榻上躺下。 晚晚刚一站起身,走到软榻边上,便听到白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娘娘,我带了些糕点过来啦!” 容厌看向书房的隔扇门,微微错愕。 晚晚抓起她椅背上搭着的氅衣,从下而上地遮到他身上。 这是她的氅衣,他比她高出许多,氅衣遮住他的脚,往上便只能到他胸口下面。 晚晚倾身伏到他身上,用衣袖遮挡住他的胸膛和半张脸上的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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