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退出寝宫后,晏枭深深看了眼谢缨,似笑非笑道:“恭喜谢大人了。” 谢缨只微微福身,“三日后还望二位殿下莅临寒舍,薄酒无味,赏脸添香。” 待他赶回侯府后,阿宁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口多时。 门外张灯结彩,满目的红刺的他心生欢喜。即便几日前阿宁离开,侯府中人也没停下布置,上京百姓皆说他一往情深,甘之如饴地等着那位姑娘。 那是阿宁,他自然甘之如饴。 可当他脚步欢快地走至堂屋,看到门口那只弯折的棠花簪后,心口不可避免的抽痛。 小姑娘杏眸瞪圆,眼尾上翘,像是染上了海棠花心的红,刺的他眼眶生热。 “放了我外祖一家。” 谢缨捡起那根弃如敝履的簪子,轻笑道:“如今连声‘谢大人’都不肯叫了吗?” 他在阿宁惊恐的瞳孔中逐渐放大,又在鼻息相融间戛然停住。 罢了,莫要把她吓到。 “你回来了,我总归要听你的。” ... 项时颂总觉得那□□迫阿宁回京,看人家小姑娘摇摇欲坠的模样心生不忍。这事虽然不是他本意,却少不了自己插手。 他憋得慌,却不能跟蔺锦书和岑苏苏说,这两人一个将阿宁引为至交,一个又把自己视作阿宁亲嫂。若他说出口,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要行至黄泉。 最后只得找云枭轻倾诉,春风楼恢复以往营业后,云枭轻便一直留在这里,顺便招待留京多日的腰下剑。 沈要歧因处理家中琐事呆在上京,过几日还是要回剑宗,他打算在走之前见阿宁一面。当初阿宁用陆家商线的销卖权换他带人去辽东。其实怎么算都是他占了人家姑娘天大的便宜,甚至因着这笔钱救了他师父和师弟师妹。 滴水之恩当报,更何况是这种救命大恩。 只他听闻阿宁要嫁给小谢候,却不免叹息。那两人青梅竹马,心意相通,但帝命如此,又怎能抗旨不尊。 项时颂找云枭轻大倒苦水之时,他就坐在隔壁的屋室中。 项时颂说完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累得趴在桌上叹息:“枭娘,你说就阿宁和慈生这样的脾气,若真在一起了,磨合的好的话皆大欢喜,可磨合的不好呢?阿宁那个小身板能经得起折腾吗?再说现在还有个天雷没露出来,这道雷要是炸下来,我怕大燕都要乱了。” 见云枭轻眸色沉沉不答话,项时颂自顾自道:“还有个薛王爷啊!那家伙把阿宁看得比命都重要,眼下慈生动用全部势力才瞒住了他,可这被他知道后,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要我说慈生就是魔障了,阿宁以往将他视若兄长,不比陆鹤卿和薛敖差到哪里去,他偏要妹妹变媳妇儿,做的什么苦...” “你回去吧。” “你也觉得吧,我就说..”项时颂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下了逐客令,“你说啥?” 云枭轻端茶送客,“你先回去,这事我会去找少主谈。” 华灯夜宴,春风楼中大多也在说谢陆两家的婚事,云枭轻目光飘向远方,记忆中那个孱弱的婴孩发出猫般细弱的叫声,仿若在耳边求饶一般。 她长叹出声,回身看向脸色深沉的沈要歧。 翌日,谢缨即将大婚,命人值守大内后便留在侯府准备婚事,云枭轻登门之时便看他捧着一张喜字,笑得极为温和。 她顿了顿,恭声道:“少主。” 谢缨望过去,氤氲着笑意的眼睛逐渐平薄,“何事?可是薛敖那边有了消息?” “西域那边暂时没有异动”云枭轻看了眼左右,待谢缨将人屏退后才轻声道:“是陆姑娘的事。” 谢缨拧眉,直直望过去,“你说。” “少主可知,陆姑娘的身体为何这般不好?”云枭轻轻吸一口气,缓声道:“其实陆姑娘本不应该活到现在的。” 谢缨猛地站起身,劈头盖脸的戾气压的她站不起身,直直跪在地上。 “当年陆家大公子被国公爷接往上京,随后被选为七皇子伴读,二人感情好,时常跑到柔妃娘娘宫中玩耍。柔妃起身微末,却深得帝宠,自然得了别人的红眼与怨毒。当时您的母后身边有一位嬷嬷,她深觉七皇子会威胁到您的尊宠,故而瞒着娘娘将剧毒放在糕点中。她本欲杀了七皇子,可七皇子贪玩,将这糕点推给了陆家大公子...之后大公子性命垂危,连我叔父都无力回天。” 谢缨一顿,若连云翟都如此,那这毒可想而知有多厉害,“是哪种毒药。” 云枭轻抬起头,额角已是细细密汗,“乌头。” 谢缨一惊,乌头堪称当今天下第一毒,连薛敖都是服过神花雪渠才救了回来,陆霁云又是怎么回事? “我当年年纪小,犹记得叔父给了两条路,一是找到雪渠花,二是找到血液相融之人,换掉全身污血。”云枭轻顿了顿,“陛下自知亏欠陆家,找遍天下也没有雪渠花的踪影,用尽天材地宝留的大公子一年性命,当时陆夫人已有三月余身孕。” 谢缨瞳孔微缩,“那是...” “就是陆姑娘。” 见谢缨脸上神色变换,云枭轻叹息道:“雪渠花一时找不到,那便只能走第二条路。当年陆老爷和陆夫人决意要用自己的血肉来救大公子,但我叔父说他二人年长,不符条件,于是就只能盯紧腹中婴孩。可若要换血,又怎能随便来用,陆夫人当年喝了无数的药材,只为了让婴孩满足条件,这也使得陆夫人生产之时极为艰难,那孩子刚出生就险些夭折。” 谢缨喉咙颤抖,手指紧紧抓住桌角,“...后来呢?” “老天保佑,老辽东王亲自前往莲白山找了数月,终于在一处断崖天险处捉到了半面雪渠花。”她像是跌入了那段回忆中,声线平缓,“当时陆家带着陆姑娘已经到了上京,我叔父正要动手之际,薛王爷的雪渠也送到了,这才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 谢缨想起小时候阿宁病弱难受的样子,小姑娘性子活泼,却时常缠绵病榻,每次他来陪她的时候,都能看见阿宁眼中细碎晶亮的光。 谢缨眼眶酸疼,垂头望向自己的手掌。 原来...害得阿宁险些丧命落得这般,竟是因为他。 云枭轻继续轻声回忆,“阿宁娘胎里就受了些要命的东西,是以这些年来总是孱弱不堪。我还记得当年把那么幼小的孩子抱在怀里,她哭的没了气,一会又猫儿一般的抽醒,心中总是愧疚,若不是我叔父出的馊主意,怎会害得阿宁这般体弱。” ——陆家那个小姑娘,生得仙姿玉貌,菩萨玉相,整个辽东城...不,满大燕都没她这般好看的。只可惜啊,病猫一般,活不了多久。 谢缨从认识阿宁起,就听身边的人这般说,他们说阿宁不好养活,说阿宁可惜了这副容貌,说她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 哪怕当时阿宁也在旁边听着。 谢缨捂紧她耳朵,不叫她听这起子人说混账话,他眼里都是熊熊烈火,却在小姑娘冰凉的双手覆上耳垂时烟消云散。 她年纪小,就算踮脚去摸也只能勾到谢缨的耳垂。 “不听,阿奴哥哥,我们不听。”小姑娘手心软软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即使里面都是难掩的委屈,“阿奴哥哥别担心,就算我死了,你把我放在你常去看的那个叔叔旁边,到时候你就能一起看看我们了。” 阿宁不知道他常去看的地下之人是萧青敛,却知道那人对他很重要。 对谢缨很重要,对阿宁就很重要。 年少的难过在这一刻破土而出,谢缨心口抽疼,里面装着的全是他的姑娘。 云枭轻看向窗外,“少主,我此次前来一是为了恭贺少主与陆姑娘喜结连理,二是斗胆与少主说。阿宁生在富裕之家,虽然是丰衣足食,可经年累月的病痛已经叫这姑娘受尽了折磨。” “她友善,大义,敢爱敢恨,心怀天下,属下知道这个姑娘很好,所以少主倾心于她,这无可厚非。” 云枭轻依旧跪着,屋外温暖的日光打在谢缨脸上,不见余辉,只留惨白。 “我听闻最近你们之间的事,虽是为少主高兴,可您的身份注定了您日后身边之人不可随心所欲。阿宁不该是被折断羽翼的姑娘,您...也不该是这样逼迫她的兄长。” 一室寂静,屋中只余谢缨有些错乱的呼吸声。 良久,他晦涩开口:“是我...” 他又看向地上跪着的云枭轻,轻声问道:“我不能娶她吗?” 云枭轻不语,只跪地朝谢缨行了大礼,退出房间时回身道了一句:“后日起事,少主注意安全。” 是了,不过两日,他就要去迎娶那个心心念念的小姑娘了。 可他能吗? 又配吗? 有人曾说他卑劣,他不置可否。可当知晓阿宁病弱真相后,他不得不承认,身为祸患源头,他将阿宁逼迫至此,用尽一切手段将人控在掌心,还装得什么正人君子,他真是... 卑鄙诡谲。 云枭轻早已离开,屋中只有谢缨一人,他手上还捏着那张鲜红的喜字,上面的红砂染上指肚,又濡湿成碎片。 有下人找到他,恭声询问:“小侯爷,侯爷说他明日会赶回来,另外您订的棠花簪到了,可要去看看?” 谢缨不说话,昳艳的脸上少见地流露出迷茫,“...好。” 月明星稀,微风拂窗。 溶月掩紧门窗,肩上扛着一个比人还大的包袱。 她擦了下额角细汗,小声道:“姑娘,我找到了几个暗卫,他们一直藏在京中,只是消息传不出去。明日姑娘出京,这几人在郊外等着姑娘。” 阿宁奇怪地看着她,“那你呢?你不跟着我吗?” “姑娘,你听我说”溶月蹲下身,仰视着阿宁,郑重道:“明日谢缨上门迎娶,对京边的守卫定会松懈,姑娘您趁着侯府登门之际跑出去,到外面自然会有人接应。到时候您不要去陆大人那里,谢缨发现您不见,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您兄长处,您一路向南,绕过泽州,直达玉麓。” 阿宁语气加重,“我是问,那你呢?你要做什么?” 溶月笑道:“小谢侯虽然不是人,但警觉力非常人可比。姑娘,当初王爷选中我来保护姑娘,就是因着我与姑娘身形相似,明日我替姑娘上花轿,也体验把嫁给南侯缨的快活!” 说到最后,她嘴角露出匪气的笑意,阿宁看着她,总觉得那股虎气像极了薛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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