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世子——” 薛敖连忙应道:“欸!大哥你说。” “...乱叫什么!”,陆霁云无言一哽, 捂着额头想了一会才继续道:“北司事务繁忙, 世子怎会在我的护卫队伍里面?还是说陛下命世子与我们有公事?” 薛敖摇头, “大哥不必担心, 我并非要一直纠缠你们不放,若非阿宁发现了我,我断断不会现身。如今只送你们到青州, 路途遥远,我跟着你们一段距离, 好叫绿林知道, 这是辽东王府要护着的人。” 闻言陆霁云一怔, 心道这位去年看起来还很莽撞的世子爷如今竟有这般考量,倒是让他改观不少。 阿宁小声附和:“哥哥,我想吃鲈鱼。” 陆霁云头更疼了。 诚然他是怨恨辽东王府的,但是薛敖的种种行为叫他无法阻拦, 更别提阿宁一看到他就兴奋的像个孩子。 罢了,叫阿宁开心一点就好。 左右几日后赵沅也会去渝州,阿宁总会慢慢忘了这个人。 陆霁云摆摆手,叫这二人快去快回, 街上注意安全。只是在阿宁提着裙角欢快地踏出门之前, 又被陆霁云喊住。 他扫过窗纸上透过门外少年挺拔笔直的剪影,对着阿宁郑重嘱咐。 “阿宁, 兄长不用世俗礼法约束你, 但你不能再与先前那般一样。我教你学重私自利,并非是让你在为人处世上斤斤计较, 而是要告诉你,先念己,再仁人。” 阿宁乖乖点头,握住陆霁云有些冰凉的手掌,心下安定。 她有全天下最好的兄长。 青州不比辽东广阔,也不如上京繁华,但酒肆茶楼众多,岸堤上都是杨柳依依与垂钓耄耋,看着便知这儿的州官治理的极好。 葱姜被整齐的堆放在小碟子里,面前的云瓷盘散发出米酒的甜香与鱼鲜味,勾的阿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楼下有人在说前些时日的略卖案,纷纷感叹泽州张氏的贪得无厌,叫百年的世家毁于一旦,又害了那么多的少年少女,真是可恨。 “听说禁军在皇陵找到了几百个年纪轻轻的娃娃,可怜见的,被关了那么久,有的就此毁了名声,听说那几日的护城河到处都是寻死觅活的半大丫头,真是造孽。” “谁知道皇家修那么大的陵墓却给张家做了偷鸡摸狗的幌子,难怪陛下如此震怒。” “这也倒算好的,能找回来保住性命就算万幸,听说中州五社早就丢了几批娃,现在禁军正在查呢,说是泽州找不到,人都去了渝州...” 有人大惊道:“那不就是蔺侯的地界...” 一桌上的人连忙止住他的话头,吓得左看右看,又斥他喝多了酒竟敢冒犯蔺家。 底下人闹过一阵后又归于平静,倒是阿宁看向薛敖,迟疑道:“这是真的还是传言?” 她声音压得很低,薛敖要贴在她嘴边才能听个清楚。 “越是蹊跷的事越有可能是真的”,他冷笑道:“越想瞒着的事越瞒不住。” 见阿宁惊诧的捂住嘴巴,薛敖拍了拍她的肩膀。 “此事已转接到七星阁的手上,北司南衙均不许再插手,看来是陛下另有打算。” 是人是鬼,不都取决于上位者的心思吗? 薛敖叫她只当从未听说过此事,叫阿宁乖巧应下,白软的脸上都是不设防的依赖,心中忽然生出从未有过的不舍。 “你...” 他伸手摸了摸阿宁头上的草蝴蝶,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玉牌。 玉上镌着的神兽与他银袍上的獒几乎一模一样,张牙舞爪,凛凛生威。 薛敖叫阿宁低头,小心地给阿宁套上这快不大的白玉牌。 “这是什么?” 阿宁摸了摸脖上坠下来的玉牌,触手滑腻,白润清透,是块顶好的白壁。 “神獒军的玉虎符”,他盯着阿宁水润澄澈的眼睛,轻声回道:“那是我养在雪山深处的兵,如今也听你的了,阿宁。” “这是我欠你的及笄礼物。” “天教谪入群花苑,占得东风第一枝”,他像阿婆们那样说着吉祥话,满心的柔软敞开给心上人看,“陆霁宁,平安吉乐。” 阿宁微怔,眼眶酸涩,喃喃了一句“多谢”后便低下了头,留给薛敖一个毛绒绒的发顶。 薛敖看她颈上的神獒与自己的对峙交锋,像是幼时的阿宁在看如今的自己。 莲白山的风雪很大,吹的他一直跑,那个顽泼的小男孩就这样朝前跑,踏着北境广阔无垠的雪野狂沙。 风雪未停,薛敖却变得高大挺拔。 这风再也无法撼动他,这世间没什么能掣肘他。 他能护住阿宁。 他抱住幼年小小的阿宁,抱住如今鲜妍的阿宁,“我明天就要回上京了。” 阿宁抬头睁大眼睛看他,眼尾弯下难过的弧度。 “早些回来,记得我在等你。” 薛敖是在第二日清晨不告而别的。 阿宁睁开眼时,一束日光透过窗幔照了进来,略过她的眼睛打在那块小小的玉虎符上。 她知道,薛敖已经走了。 她的少年是载着晨晖与露水,骑在英俊的大马上,一身银光,满怀意气。 那是陆霁宁的薛敖啊。 “姑娘,别哭了,当心伤到眼睛。” 橘意在一旁心疼地给阿宁擦着眼泪,见小姑娘哭着哭着又笑了,有些担心。 “没事的”,阿宁将玉牌掩在衣襟下,“跟哥哥说,我们启程吧。” ... 阿宁亲眼看到了如今的泽州是什么样子。 张家盘踞太久,一朝树倒牵扯太多,如今的泽州一眼望过去虽然与以往没有什么差别,但阿宁来上京的时候曾见过中州五社最为富庶的泽州是什么样子。 摩肩擦踵,连衽成帷,亭台楼阁琳琅满目,哪里像如今这般人影稀少。 “这块宝地虽为可惜,但陛下此次大费周章,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陆霁云忽然开口,又与一脸疑惑的阿宁解释道:“陛下将这儿交给了晏枭。” 阿宁大惊,这事表面看来,将一个皇子放到分地是贬,但泽州不一样。此地天时地利均占,位于中州中心,鲜少有战乱天灾发生。况且盐米肥沃,便是将此地选址为下一个皇城也不是不行。 世人皆传当今帝王看中母族势大的五皇子晏阙,现在看来,但是一直低调行事的七皇子更得帝心。 见阿宁神色变化,陆霁云笑道:“我已向陛下上书设市舶,以监察各商户。你在中州设的这条商线可以参支市舶,以皇商之名行事,但同时需与皇家糅合交接,大利但大患。阿宁,你敢吗?” 阿宁思忖此事的可行之道,以晏氏皇族的行事作风,景帝尤其专权重制,其下的几位皇子均不亚于他的处世。陆家此前在上京已锋芒过盛,若此次不做皇家的第一幕宾,恐怕... “有何不敢”,阿宁笑道:“我想爹爹也会同意的。” 陆霁云慰叹,阿宁若非生做女儿身,此时必定早将陆氏跻身于头部燕商。 这般行事果断,不怯不豫,实在不像个十几岁的姑娘家。 “上将之道,趋时若鸷鸟猛兽之发。这一点同样适用于经商,阿宁,你做的很好。” 阿宁听兄长这般夸她,笑得眉眼弯弯,叫人忍不住也跟着她一起开怀起来。 “这几日,兄长要与你引见一个人。” 陆霁云摸了摸她的头,见阿宁一脸疑惑,他解释道:“此人是探花赵沅,他在硕学策书上绝不逊色于我,更紧要的是其眼界比我要更精深一些。” “他听闻过你的帮扶堂,故而想见你一面。阿宁,你会与他聊得来的。” 北司神机,从外面听来里面闹的像灭门现场,路过的百姓想唾一口,又想起这帮人最近没少干实事,于是顺着吹过来的风又咽了下去。 项时颂最近一段时日都不见踪影,但是由岑苏苏神秘的大声叫嚷得知,这人去帮蔺家姑娘做什么差事,忙的乐不思蜀。 这人回来之后听闻狐朋狗友的“隐瞒”,气的满脸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只一味追着岑苏苏踹。 两人在北司人围观的哄笑声中跳来跳去,又闹到薛敖这边,少年正喝着酒,险些被项时颂踹个仰翻。他反手抽出十三,一人给了一鞭,抽的二人哭爹喊娘才算罢休。 有老兵看这几人年纪小又有趣的很,尤其是薛敖,一张雪般的俊脸总是精神奕奕的。 他偷笑着靠近薛敖,打趣道:“大人,听闻今晚河上有桃红楼的姑娘,可要一去?” 桃红楼不同于春风楼,这是真正的秦楼楚馆,薛敖在上京这段时日,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他不耐地摆了摆手,转而跳上墙头,像只矫健的雪兽一般蹲在上面。 他笑得得意,大喊道:“不行不行!我家小姑娘管得严。” 下面的人见状一怔,端着酒壶面面相觑。 辽东世子不是辽东王的独子吗?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妹妹? 薛敖这厢刚回府,想着阿宁这几日也要到渝州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劳累到。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却见吉祥推开房门跪在他面前。 “世子,布达图出兵了。”
第44章 子易 “什么?!” 吉祥附道:“十日前北蛮大肆进犯, 自莲白山西南侧的官马道一路打至丘耋长沟,王爷即刻率兵驰援辽东关卡,此时布达图应在关外驻扎。” 薛敖皱眉, 布达图此人老谋深算, 深谙兵筹诸道, 如今辽东兵肥马壮, 他如何不知此时进攻大燕算不上精明。况且布达图半年前折了一只眼睛,不养精蓄锐反而自寻死路,实在是蹊跷。 “衡越阁可有查明布达图此时生事的缘由?” “北蛮几轮进攻均只派出前锐军队, 绕着神山在丘耋长沟附近兜迭,衡越阁的说, 北蛮大军并未同布达图一起。” 找人?丘耋长沟? 薛敖不可避免地想到魏弃, 这人之前能与阿隼一同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下了乌头, 想来是与北蛮也有什么联系。 桌上的十三璀璨夺目,薛敖的脸在其映照下愈发欺霜赛雪,“之前让阿信他们查的事呢?” 吉祥被恍的一怔,回道:“属下正要回禀此事, 阿信他们盯了几天姓魏的,但适才来信,这人丢了。” 薛敖不语,阿信出身衡越阁, 早年间在西南一带做绿林谋生, 匪性与一身的本事自是不必说,否则也不会被他收服在神獒军中。 薛敖指尖轻点十三凛凛生辉的倒刺, “阿信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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