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徐贵妃毫不犹豫地催促道。 “母妃多保重。”锦杪想着她先到别处转转,等母妃情绪平静了再回来。 “赶紧走!” 徐贵妃用背抵着合拢的两扇门,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身体开始软绵绵地往下滑。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后,旁边的宫人赶忙过来搀扶。 “别碰我!” 徐贵妃坐在地上抱紧自己,脸埋在双膝间,哭的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刚才怎么了,眼前突然就闪过很多不好的画面,直觉告诉她必须把琼阳撵走。 可真当人走了,她又难受得不行。 哭着哭着,徐贵妃迷糊了,找起了芳岁嬷嬷。 宫人轻声回道:“芳岁嬷嬷出宫了,现在不在宫里伺候了。” 徐贵妃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碎片式的画面。剧烈的疼痛随之而来,头仿佛要炸开。 徐贵妃抱头痛苦地蜷缩身体倒在地上,宫人吓坏,忙叫人去请曹太医。 “不用!” 徐贵妃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宫人赶紧扶她起来,察觉她目光清明,愣了愣,“娘娘您……” 徐贵妃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宫人到殿内再说。 - 许是刚才提到了穆亥,锦杪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冷宫。 但穆亥并不在此,他在刑部大牢。 冷宫里除了大晟的嫔妃皇子公主,还有从前的许多旧人。 锦杪幼时来冷宫被吓到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这是她第二次踏足冷宫。 时隔多年,再来这里,她依旧能清晰想起当日是如何被吓的,以及那种头皮发麻,汗毛倒竖的滋味。 冷宫破败,阴森,偶有一阵风刮过,仿佛有鬼在哭。 “姐姐,我好害怕。”玄英被吓来牢牢贴在碧桃身上。 碧桃也没好到哪儿去,脸色发白,声音也有些哆嗦,“姑娘是要找什么人吗?” 锦杪来的时候没什么目的,到这儿之后她就想起小十五说过的一个丫头。 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在冷宫里伺候的奴才多是上了年纪的宫人太监,年纪轻的少之又少。 锦杪在走过一座又一座残破的宫殿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年轻丫头。 这座宫殿里的杂草齐腰高,很安静,看着没什么人的样子。 锦杪迈上台阶时,对方看见了她,圆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似是在疑惑她的身份。 锦杪此行是为了看看小十五曾经说过的人。 所以她提到的也就只有小十五。 对方名叫小杏,听她说了小十五后,脸上写满了惊讶。 “你该不会就是琼阳公主吧?” 大晟没了之后再听见这个称呼,锦杪不大自在。她略微点了下头。 小杏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样,特别开心地扭头喊:“嬷嬷,琼阳公主来啦!” 随后小杏便问锦杪,可否同她进去见个人。 正好锦杪也好奇,就跟在小杏身后绕过杂草,来到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
第44章 屋里烧着炭盆, 床上躺着面朝里的白发妇人。她咳嗽得厉害,单薄的身子抖个不停。 还是小杏过去把她搀扶起来,锦杪才得以看清老妇的面容。 看到老妇横穿整个面部的刀疤时, 锦杪先是被吓了一跳,而后记忆中那张令她害怕的脸竟然逐渐与眼前人重合了起来。 锦杪心跳骤快,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这么巧…… 她走近床边,试图再看清楚些, 不料老妇突然抬头与她对视。 老妇眼睛虽然混沌, 看人却极具压迫感。 是岁月的历练为老妇镀上了锋利的气场。 可当老妇看清锦杪的面容,神情就慢慢缓和了下来。 她喃喃道:“琼阳公主……” 想到小杏方才欢喜的样子, 锦杪心中生出一个猜测。 老妇莫不是在等她? 疑惑间,老妇朝锦杪伸出一只枯瘦的手。 锦杪鬼使神差地搭了上去。旁边的小杏退到一边,给她腾了个位置。 坐在床边, 老妇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望向她的眼睛里含了泪。 就像是故人久别重逢。 锦杪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 她和老妇可算不上是故人。 老妇看够了, 才低头抹眼泪。 她笑着问锦杪,“殿下可是觉得奴婢眼熟?” “当初在冷宫吓我的人可是你?”锦杪直接问了出来。 老妇笑笑没说话,示意小杏她们先出去。 碧桃和玄英一脸紧张, 不肯出去,生怕老妇对锦杪做什么。 老妇掀开身上的被子, 露出空荡荡的裤腿, “看吧, 我做不了什么的。” 锦杪菱唇微抿,看了眼碧桃和玄英。 二人会意, 同小杏一起到了外边。 锦杪把被子盖了回去,掖好被角, “你接着说吧。” 老妇叹了口气,“奴婢得向殿下道歉。” 说罢,便向锦杪福身行礼。 随后才道:“奴婢当时扮鬼吓殿下,是希望殿下再也不要来冷宫。” “为何?”锦杪不解,秀气的眉心轻蹙。 老妇苦笑,“因为奴婢怕有人把您认出来。您可知您与傅皇后容颜相似?” 锦杪颔首。 与此同时,她心里冒出了一个荒唐的猜测。 仔细一想,这个猜测便被推翻了。 傅皇后生产之日,也是穆亥发动宫变之时。 倘傅皇后的孩子还在世,得有二十二岁了。 与她年龄不符。 但老妇接下来的一句话实属意料之外,令锦杪大骇。 “殿下可知还有一人与傅皇后生得极为相似?” 她对大楚的事情了解甚少,自是不知还有谁与傅皇后容颜相似。 可她也从未听说傅皇后有姐姐或者妹妹。 “那位是傅皇后的手帕交冯珍荣,其父乃是大楚皇帝陛下的老师。她们二人因容貌相似,常被认作姐妹花。后来冯珍荣父亲年迈辞官归故乡,扣叩群寺二尓而五九意司弃上传本文,欢迎加入她也跟着回去了。二人常以书信述思念。之后穆亥发动宫变,傅皇后随大楚皇帝陛下而去,冯珍荣得知消息,伤心欲绝,发誓此生不入帝京。” “再入帝京,则是迫不得已。” 老妇说到这儿,叹了一口长气。 “穆亥登基后,将不愿归顺的、看不顺眼的大楚臣子杀的杀,赶的赶。冯珍荣的父亲作为曾经的帝师,自然也是逃不过。好好的一个家,让穆亥赶尽杀绝。多亏了徐家,当时怀有身孕的冯珍荣才躲过一劫。” 听到这里,锦杪隐约有了一个猜测。她的心跳隐隐作快,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不自觉捏紧。 老妇接着往下说:“在徐家的照料下,冯珍荣诞下一女,取名渺渺。可惜冯珍荣此时已存了死心,无法陪伴渺渺长大。于是她将渺渺送到了徐家在宫里为妃的女儿身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冯珍荣说穆亥一定想不到冯家最后的血脉成了他女儿。” 话已至此,什么都清楚了。 一时间谁也不说话,屋子里针落可闻。 饶是锦杪事先猜测到了这个结果,但当她真的听见,还是很恍惚。 穆亥不仅是个禽兽,还与她有血海深仇。 锦杪不敢相信自己叫了十多年的父皇竟然是毁了她一家的仇人。 这种感觉令她作呕! 锦杪越想越恶心,忍不住干呕。 老妇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边咳嗽边说:“奴婢跟您说这些,是因为奴婢时日无多。若是奴婢死前见不到您,会让小杏把这些事情告诉您。大概是老天爷看奴婢可怜吧,让奴婢在死之前见到了您。” 老妇绽开笑颜,同她苍白过度的脸色搭配着看,有种毛骨悚然的诡异。 但她此时在锦杪眼里,只有可怜。 老妇人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地说:“奴婢自幼跟在小姐身边,小姐去哪儿,奴婢便去哪儿。发现小姐不想活了,奴婢也想跟她一起走,到底地下再服侍她。可小姐把渺渺托付给了奴婢。” 似是看见了从前的画面,悲从中来,泪水划过脸颊。 老妇边抹泪边哭,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当初奴婢送渺渺入宫后,就留在了徐贵妃身边伺候。为防有人认出奴婢,奴婢在脸上划了一道。后来这张脸冲撞了一位小公主,皇后就把奴婢罚到了冷宫。” 之后老妇还说了许多从前的事。 锦杪得知她的母亲是一个温柔大方,游历过山川四海的人。 而她的父亲,温文尔雅,写得一手好文章。 二人情投意合,结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外祖身为帝师,品行才能自是不必说。 倘若穆亥没有发动宫变,他们一家人现在一定很幸福。 锦杪略微设想了一下那样的日子,是她向往的,喜欢的。 - 临走前,老妇从匣子里取出一枚保存完好的云雁佩交给锦杪。 这是她父亲为母亲亲手雕刻的。 名字取自木落雁南渡,北风江上寒。 意在让在外游历的冯珍荣记得思家,思夫。 锦杪紧紧捏着这枚玉佩,从温凉到滚烫,连带她的一颗心也发烫得厉害。 走出冷宫的一瞬间,锦杪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她摁着发疼的心口,难受地弯下腰,似是喘不过来气,呼吸格外急促。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姐姐你别吓我!” 碧桃和玄英手足无措,脸色苍白。 “快!去请太医!”碧桃推了玄英一把,玄英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锦杪艰难地提高声音把人叫住,“我没事。” 她软绵绵地靠在碧桃怀里,吐出一口浊气,“我没事,真的。” “你这哪像没事?”碧桃急出了哭腔,让玄英赶紧去把曹太医请来。 “不许去!”锦杪现在缓过来了,是真的好了许多。 她枕在碧桃肩头阖眼,“我歇会儿就回琼阳宫。” 碧桃见她执拗得很,甚是无奈地一跺脚,“姑娘!” “我没事的,不用担心。”锦杪轻轻拍拍碧桃的手。 “姐姐你要是不舒服,一定得立马说出来哦。”玄英小声道。 锦杪睁开眼,看着一脸担心的玄英,也拍了拍她的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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