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献春:“殿下好记性。师父他身体不适,上午回家歇息去了,这才由微臣来给您看诊。” 李献春此人,锦杪见得不多,但从郑太医那儿听见过许多。 年轻有为,是从医治病的一把好手。 她如今服用的新药,就多亏了李献春,他提出加入一味药后,很好地解决了她之前吃药后盗汗的情况。 “如何?” “回殿下的话,您刚才只是被闷着了,无妨。若有需要,微臣可以给您开一剂清心凝神的药。” “别!” 一听要吃药,锦杪浑身都在抗拒,她虽然吃了这么多年药,但可一点都没接受药这个东西,能不吃就不吃。 李献春抿了抿唇,敛起稍微有点上扬的唇角,“殿下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微臣就去皇后娘娘那边回话了。” “郑太医可还好?” “师父他老人家只是累着了,劳殿下担心。” 没事就好,锦杪摆摆手,“那你回话去吧。” 李献春退出去没一会儿,门外传来声音,“奴才孟阳给殿下请安。” 来人是冯总管的干儿子,他来这趟,想必是带了圣上的一些吩咐。 锦杪让人进来,孟阳到她跟前又打了个千儿,“皇上让殿下好生休息,不必去那赏梅宴。” “谢父皇体谅。”锦杪说着,咳嗽了两声,光洁白润的脸上立即泛起了薄红,当真是我见犹怜。 孟阳哎哟一声,心疼道:“奴才瞧着您,心都快碎成渣了,您好好歇着,可千万得把身体养好喽!奴才还要去回话,就不打扰您了。奴才告退。” 待孟阳跨过门槛,桃月上前掖了掖被角,笑说:“这人嘴跟抹了蜜似的。” 锦杪也笑了,她靠在床头,听见孟阳的声音再度传来。 “各位娘娘公主,殿下这会儿刚歇下,怕是不好见你们。” 许是知道她醒了,大家都来了延晖阁。 让孟阳这么一说,外边说话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不多时,人就都散了。 胡皇后那边打发了人过来瞧瞧,得知她歇下了,便没进屋子。 锦杪这会儿确实也困了,让桃月放下幔帐没多久,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锦杪看见床边有个人,不是桃月的身形,想开口,却又发不出声,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使劲也没法完全睁开,身体更是动不了。 那人抬起了手,穿过幔帐,落在她的脖子上,慢慢收拢。 剧烈的窒息感,让她本能地想要挣扎,奈何她动不了,只能被动地承受这份痛苦。 在她觉着就快赴黄泉的时候,对方松开了手,容她喘口气儿,然后又接着掐住她。让她绝望,又给她希望,就这样不断重复。 锦杪想活下去,可她现在除了承受,做不了别的。 无力宛如一张大网,将她牢牢包裹住,心里渐渐生出了一种烧灼感。 重复到不知第多少次时,锦杪感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她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鲜血夺口而出。 意识模糊之际,门砰的一声被打开。 锦杪有气无力地趴在床边,待来人掀开幔帐,她疲惫地抬起眼帘,“人呢?” 青色幔帐被血染透,从外面看已是触目惊心,里边更是不必说。 裴臻皱紧了眉心。 “桃月姑娘给殿下准备吃的去了,奴才这就去给您请太医。” “我问的不、”锦杪突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我脖子上可有什么痕迹?” 裴臻投去视线,摇头。 肤如凝脂,完美无瑕,若有什么痕迹,那一定是极为刺眼的。 没有痕迹?那就是她做噩梦了。 “去请李太医,只说我梦魇了。” 让人知道她吐血,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 锦杪撑着床边想要坐起来,可身体软绵绵的,只好把目光投向裴臻,“要眼里有活,知不知道?” 裴臻伸手过去,将人扶稳靠在床头。 环顾四周,他没找到能使的帕子,只好捏住里衣雪白的袖子,轻轻贴在娇嫩的脸上把血擦掉,不忘说:“奴才的衣服是干净的。” 白得跟雪似的,能不干净吗? “我没嫌弃你。” 锦杪闭上眼睛,由着裴臻在她脸上擦拭,被子下的一双玉手却在不知不觉间攥紧了。 - 李献春来得很快,当他瞧见幔帐上的血,呼吸一窒,“殿下这是……” “你先把脉吧。” 锦杪甚是倦怠,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吹散。 李献春为她把脉过后,说:“殿下脉象无异。” 随后,锦杪将梦中事道出。 李献春沉思良久后开口,“微臣有个猜测,不过要等微臣将您的情况禀告皇上后,回去查阅医书才能做定论。” 玉指落在额角轻揉,锦杪阖眸幽幽开口,“去吧,有答案送到公主府。” 早知道今儿这么遭罪,她就该称病待在府里。 可惜,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估摸着赏梅宴快结束了,锦杪才出去,和众人打了个照面后,一起散了。 刚出宫门,就见孟阳着急忙慌而来,嘴里叫着,“殿下留步!皇上召您去宣室殿!” 锦杪料到圣上会找她,但没想到李献春被下了狱。 李献春不过是为她看诊,过后又将她吐血的事禀告给圣上。 听得胡皇后说李献春谋害她,只觉得荒谬。 李献春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加害于她? 锦杪立在殿中一字一顿,“儿臣相信李太医的为人,望父皇明察。” 圣上瞧着底下虚弱的人,捏住了掌心的五线菩提念珠,“知人知面不知心,琼阳你年纪轻,识人不清很正常。” “就算是儿臣识人不清,那害人总得有个理由,不知儿臣哪里得罪了李太医,让他想要对儿臣下手。”锦杪虽然虚弱,出口的话却是有力的。 圣上微微眯眼,他不喜欢被质问的感觉,尤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琼阳,看来是朕太纵着你,连礼数都忘了。” 天子之怒,谁也承受不起。 锦杪更是亲眼瞧见过圣上对自己的孩子有多狠,她还想多活几年,忙跪下顿首。 “是儿臣失礼,请父皇恕罪。” “琼阳这孩子跟她母妃一样心善,这才一时失言,还请皇上别跟她计较。”一旁的胡皇后温声劝道,目光一转,看向底下跪着的锦杪,“方才李献春来向皇上禀告你吐血之事,说你吐血有蹊跷,一问,竟是他和郑太医为你制的那药出了问题。如今你服用的药和之前比起来,只多了一味药,而这味药是李献春建议加进去的。” “倘若李献春真的要谋害儿臣,又为何会承认?”锦杪抬头,她不信。 “兴许是他觉得瞒不住了吧。”胡皇后叹了口气。 此事有诸多疑点,锦杪觉得只有见李献春一面才能将事情了解清楚,圣上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不仅如此,圣上还罚她闭门思过半个月。 半个月后,李献春肯定没了,不说半个月,能不能熬过今天都是个问题。 “求父皇让儿臣见李太医一面。” 锦杪跪在殿中,磕头的声音回荡在宣室殿内。 不过须臾,白净的额头上就磕出了血印子。 圣上有三十多个女儿,唯一一个给了封号,赐了公主府的就是琼阳公主。 而现在,圣上只是冷眼看着他最疼爱的女儿跪在下面磕头。 可见圣上这回是动了大怒了。 鲜血顺着月眉往下流,本来桃羞杏让的倩丽容颜显得尤为骇人。 “圣上……” 胡皇后这一句像是唤回了圣上的神,此时圣上眼睛里满是心疼,“朕不动李献春,你半个月后再见他也不迟。” 有这句话,锦杪就放心了。 “儿臣叩谢父皇。” 紧绷的状态突然得到放松,浑身的疲惫争先恐后涌了上来,锦杪话音未落,眼前一黑,晕倒在了殿中。 醒来已是第二天。 锦杪撑着身体要坐起来,桃月过来搀着她,哽咽道:“殿下,您可算是醒了。” 一双哭红的眼睛又开始掉眼泪。 锦杪心疼道:“不哭不哭,我现在不好好的吗?我饿了,传膳好不好?” 桃月抬手擦掉眼泪,吩咐人上膳。 这时,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桃月走出去问:“出何事了?” 那奴才来不及把气儿喘匀,“郑、郑太医没了!”
第6章 师父他老人家只是累着了…… 锦杪耳边回荡着昨日李献春说的话,她靠在床头,对这句话百思不得其解。 人累了,休息就好,为什么会没了呢? 郑太医照顾了她十六年,是亲人般的存在。 而如今,再也见不到了。 锦杪低着头,菱唇紧抿,眼泪划过脸庞,落在锦衾上,两只手牢牢攥在一起,指甲不知不觉陷入掌心,有猩红从指尖渗出。 桃月回来瞧见这幕,心疼得不行,忙将握紧的一双手掰开,吹吹流血的伤口,命人赶紧拿膏药过来。 “我要进宫见父皇。”锦杪伸手就要掀开锦衾下床,“准备梳妆。” “殿下,圣上让您闭门思过半个月,这期间,您是哪儿也不能去的。” 桃月话音刚落,穆锦泽就从外边打帘进来,得知郑太医去世,他忙不迭就来了公主府。 锦杪抬眼,嗓音沙哑,“你来得正好,进宫帮我向父皇求个恩典,准我去郑太医灵前上柱香,就说我愿意再闭门思过半个月。” “行,我这就去。”穆锦泽立马转身往外走,没两步,又回过头,“阿姐你可别忘了郑太医的叮嘱。” 锦杪颔首。 郑太医告诫自己切勿大怒大悲,她时刻记着呢。 可人的情绪,哪儿有那么好控制? 抬手抚上发疼得厉害的心口,锦杪接过桃月递来的药丸服下,片刻后,好了许多。 近来她服药频繁,小瓷瓶里的药丸已经快见底了。 一炷香过后,穆锦泽从宫里回来,说圣上准她去吊唁郑太医,不用再闭门思过半个月。 - 去郑府吊唁完回来,门房说不久前郑府来人送了封信。 穆锦泽拿到信,一眼认出上面的字迹,“阿姐,是郑太医。” 锦杪接过信拆开,上面字字句句都是郑太医对她的关心和叮嘱。 还有一张纸写的是药方。 郑太医在信中提到,按他的方子来制药即可。 这道药方,比之前多了一味白术。 “阿姐,你有没有觉得哪里怪怪的?”穆锦泽站在旁边看完了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偏偏又说不上来。 锦杪将信收好,留下药方放在几案上,吩咐桃月去外边请个郎中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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