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阳觑了眼帝王阴沉沉的脸色, 为这几位老臣牢牢捏了一把汗。 此时太极殿里针落可闻, 朝臣们不约而同觉得像是有块巨石压在了他们心口,又沉又闷, 连呼吸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小心翼翼。 裴臻目光淡淡地扫过底下的臣子,“大楚复兴不过数月,许多事情尚未解决。眼下的安定只是一时的。倘若朕在这种时候把重心放在开枝散叶上, 难保不会有贼人趁虚而入。到时大楚江山陷入危机, 请问诸位, 你们谁能来担下这份责任?” 朝臣们面面相觑, 谁也没吭声。因为他们心里清楚,能担这个责的,只有帝王。 裴臻瞥过跪在地上的几位老臣, 薄唇吐出清冷彻骨的语调,“之前劝朕要以天下百姓为重, 怎的现在把自己说过的话忘得干干净净?如若皇室开枝散叶就能使得四海升平, 这世间为何还会有战乱出现?近来天热, 依朕看,您四位是让暑气熏昏了头, 才说出方才那些糊涂话。回去好好休息,切莫再让暑气进了脑子。” 说罢, 裴臻冷着脸拂袖起身离开,孟阳立马喊了一声散朝,跟着转了身。 平时心情不好的时候,裴臻总会到琼阳宫坐坐。今日也不例外。 只是裴臻刚坐下,就有小太监急急忙忙来报,说是穆亥眼下进气多出气少,问可要传太医。 裴臻屈指轻叩桌面,“传。” 死了可就不好玩了。 小太监前脚刚走,裴臻就动身去了冷宫。 起初穆亥是待在刑部大牢,在把里面的刑罚都尝试过一遍后,才到的冷宫。 穆亥早被折腾得没了人样,如果没有续命的参汤吊着,他这条命早没了。 大牢里行刑的人知道帝王要穆亥生不如死,叩扣群司二而2伍九仪死七搜集这篇文加入还能看更多吃肉文下手都是有轻重的。冷宫里的大晟嫔妃可就不一样了,她们深知穆亥的恶心嘴脸,如今见了穆亥,只想发泄、报复,往死里折磨。 裴臻到的时候,冷宫里的一个老太监正领着一个小太监把瘫在地上像死狗一样的穆亥往阴凉处搬。 面如土色的穆亥往旁边耷拉着脑袋,嘴半张,口水流了一地。 下半身那些污秽物也跟着滴了一路。 在后面抬着穆亥两只脚的小太监臭得遭不住,扭头干呕了两声。 穆亥听见声音,颇为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从他浑浊的双眼之中迸发出犀利的寒光,直逼小太监。 小太监回了个大白眼,“还把自己当皇帝啊!有你这么歪着脖子流口水,把屎尿拉裤兜里的皇帝吗?” “你!”穆亥舌头被剪掉半截,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再说了,那江山本来也不是你的,是你硬抢来的。还有傅家,人家好心收养你,给你口饭吃,让你不至于流落街头,可你呢?竟然把傅家诛了十族!给狗一口饭吃,它还知道摇摇尾巴,忠心护主,而你连畜牲都不如!也不知道把你视作亲弟弟的傅皇后在得知你发动宫变的时候,有多伤心。” 小太监一不留神打开了话匣子,越说越起劲。 气得穆亥双眼瞪如铜铃,仿佛眼珠子在下一秒就会夺眶而出。 穆亥颤抖着抬起手,指向小太监,“不许……你……提阿姐!” 小太监呕了一声,“还阿姐,你怎么好意思叫出口的?” “你!”穆亥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分明,他咬紧牙关,抬起的手死死指着小太监,像是要在小太监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才甘心。 小太监还想说什么,老太监一记警告的眼神扔过去,“当心把人给气死了。” 把穆亥放到阴凉处后,小太监赶紧跑向吉祥缸,从里面舀了一瓢水出来洗手。 方才在把穆亥放下的时候,小太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些污秽,此刻恨不能把手给搓下来一层皮。 小太监边洗边在嘴里咕哝:“真是脏死了,也不知道那些娘娘们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圣上也是,都把人折磨成这副鬼样子了,干嘛不直接来上一刀?省得见了扎眼睛。” “圣上的意思岂是你这个小兔崽子能够揣测的?” 老太监听得眉心突突跳,几步走到小太监身后给了他一脚。踹了还不解气,老太监又拎着小太监的耳朵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想在宫里生存下去,必须管好自己的嘴!圣上如何安排,自有他的用意。轮不到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去置喙。” 那边老太监还在跟小太监耳提面命,这边门外的裴臻已经转过身。走了几步,裴臻吩咐孟阳:“给穆亥净身,让他留在冷宫伺候那些娘娘。” “是。”孟阳应下。 净身带来的痛苦,远胜过穆亥在大牢里遭受过的百种刑罚。 但孟阳觉得,还不够。 可是就算让穆亥余生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也才只是勉强偿还了那些罪孽。 到底是便宜了穆亥。 当晚,帝京下了今年入夏以来最大的一场雨。闪电划过漆黑的寝殿,一道闷雷骤然落下,将被困在傅家宅子里的裴臻猛地拽回了现实。 裴臻惊醒之际,正逢孟阳得了从荆州来的信件,急匆匆往回走。 许是白日里听见那小太监提起傅家,裴臻久违地梦到了傅家。他对傅家的印象并不多,最深刻的,便是城东那座荒废的宅子。 现下人是清醒过来了,头却疼得紧。 裴臻扶额起身靠在床头,守夜的婢子听见动静,忙不迭起身,恭敬侍立在一旁。 这时,孟阳回来了。他行至床边,双手将信举过头顶,“陛下,荆州的八百里加急。” 孟阳刚说完八百两个字,帝王就拿走了他手上的信。 裴臻脸色凝重,他想了很多荆州有可能发生的大事,但万万没想到是…… 听见帝王如释重负般的一声轻笑,孟阳一头雾水。 “把披风拿来!” 裴臻大手一挥,掀开幔帐下了床。 孟阳连忙回过神,“这大晚上,外面既刮风又下雨的,还在打雷,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琼阳宫。” 裴臻把信往孟阳手里一塞。孟阳低头看见信上说已经找到殿下,眼睛一亮,猛地抬起头惊呼:“殿下要回来了!” 婢子正在给披风的两根系带打结,孟阳猝不及防拔高声音,吓了她一跳。婢子手一抖,指尖不小心划过裴臻下颌。 “请陛下恕罪!” 婢子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孟阳瞧着帝王下颌上那道醒目的红痕,眉心一跳。竟敢伤了龙体,以后别说在圣上身边伺候了,余生能不能再见圣上一面都是未知数。 孟阳开口就要把人罚下去,却听见帝王撂下无妨二字,随后从他眼前匆匆走过。 孟阳跟上走了两步回头,看向恨不能把脑袋埋进地下的婢子,嘴角轻扯,“你啊,好好谢谢琼阳公主吧!” “是……”婢子几乎整张脸都贴在了冰凉的地砖上,颤声回应时,默默记牢了琼阳公主的这份恩情。 琼阳宫里,喵喵睡得正香,察觉到有人将它抱了起来,喵喵警惕抬头。圆溜溜的眼睛在看见裴臻的一瞬间,立马眯成了一条缝,懒洋洋地用脑袋在裴臻手上蹭来蹭去。 裴臻举起喵喵,让它和自己平视。他一字一顿地告诉这只无法听懂人话的小东西,“殿下就要回来了,你开心吗?” 喵喵目不转睛,像是听懂了裴臻的话。它十分认真地“喵~”了一声,似在回答说它很开心。 裴臻笑眼弯弯,把喵喵抱进怀里,“朕就知道,你会和朕一样开心。” 站在不远处的孟阳看见这一幕,颇有些忍俊不禁。圣上平日里不苟言笑,他还是头一次在圣上身上看见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想来等殿下回宫后,陛下笑的次数会越来越多。 一夜暴雨过后,又是一个大晴天。 锦杪他们这边可就惨了,自从出了荆州,雨就没停过。 锦杪一不小心着了凉,夜里发了高热,这一病就是五日。不过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偶尔会咳嗽两声。 路上季白顺手帮了个卖身葬父的小丫头,小丫头说要报答季白,正好锦杪身边缺个伺候的,季白就让小丫头跟在锦杪身边了。 小丫头出生在下雪天,所以爹娘给她取名霜雪。 锦杪很喜欢这两个字,在炎热的夏季,每每喊出这个名字,都会莫名有种降温的感觉。 眼下靠在马车小窗旁,闷热潮湿的风拂面而过,锦杪下意识唤了声霜雪。 霜雪忙不迭凑到她跟前,“殿下有何吩咐?” 锦杪摸摸她的头,莞尔,“无事,就是叫一叫你。” 话音刚落,季白急促的声音传进马车—— “保护殿下!” 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呼啸着飞入车厢,扎进了脆弱的血肉当中。 温热的鲜血争先恐后喷洒在了锦杪脸上。 锦杪慌忙扶住软绵绵倒下的霜雪,摸索着去探霜雪的鼻息。 这个圆脸可爱的小丫头撑着最后一口气,握住锦杪的手,“殿下,可不可以让我来世再遇见您……”
第56章 “不会有事的, 撑住!” 锦杪紧紧搂住霜雪瘦小的身躯。 触碰到那支穿过身体的箭,锦杪颤抖着用手贴在伤口处,试图堵住那些不停往外涌的血。 “殿下, 爹爹和娘亲来接我了……” 霜雪痴迷地望着远方,一大口血从她嘴里吐了出来。 生机消失殆尽的那一刻,霜雪望向锦杪,浅浅唤了声殿下。这个八岁的小丫头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锦杪心如刀绞, 埋首在霜雪肩上。过了良久, 她才从嗓子里挤出微乎其微的声音,“来世, 我们会再见的。” 外面的打斗不知在何时已经停止。此刻锦杪耳边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后马车的竹帘被哗啦一下掀开,热风带着浓厚的血腥味儿迎面扑来, 使得两道秀眉向中间拢起, 在眉心挤出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竹帘掀起的一刹那, 季白看见沾满血的娇颜, 心下大骇。方才提剑与人厮杀都没有一丝惧意的少年,眼下竟白了脸。 “微臣保护不周,请殿下降罪!殿下可有被伤到?” 季白猛地将头一低, 等候发落。 “我没事。”锦杪轻轻抚摸霜雪越来越冷的小脸,“对方是什么来路?” “回禀殿下, 这伙贼人想要劫走庞垣, 现已全部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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