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盛京坊间曾流传过一句话叫‘贺定北穆安南’,贺指的是我们贺家,穆指的就是庆国公。” 这句话沈知韫听过。 昔年南方临海之地倭寇盛行,频频滋扰临海百姓。陛下派庆国公领兵抗倭,庆国公去了之后,组练强军改良战船,在与倭寇交战中,他的军队所向披靡屡战屡捷,一度令倭寇闻风丧胆。 但五年前,庆国公在与倭寇最后一次交战中受了重伤,陛下体恤他劳苦功高,如今让他在府中休养。 “穆祖母与我祖母还曾是闺中密友,穆家上下人都很好的,等会儿过去之后,你敞开玩儿便是。” 沈知韫的姑姑沈婵虽有妃位,但沈婵性子淡然,圣眷稀薄,所以在宫中很没有存在感。而沈怀章又只是一个小小的司业,所以沈家相交的基本都是清流文人,像庆国公府这种勋贵之家的花宴,沈知韫确实是第一次来。 “对了,等会儿去了之后,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保准你们会一见如故。” 沈知韫转眸看过来,贺令昭正要说话时,马车就停了,安平在外面道:“二公子,二夫人,到了。” 庆国公府今日的花宴是在京郊举行的。这里背靠山前临水,甫一下马车,便是流水潺潺,春花绿意满目,确实是个很适合开春宴的地方。 贺令昭凑过来道:“这儿除了风景不错之外,里面还有一个很大的马球场呢!等会儿我们可以去打马球。” 他们说话间,庆国公夫人得了禀报,已率着晚辈过来了。 庆国公夫人正要行礼时,却被昭宁大长公主一把拉住手腕:“我们老姐妹才多久没见,你就这般客气了?” “公主既这么说,那我可就无礼一回了。”庆国公夫人便笑着起了身。 其余众人一同向昭宁大长公主行了礼,昭宁大长公主叫了免礼之后,又去看庆国公夫人:“怎么着?你请我来这赏春宴,难不成是让我站着赏?” “那自然是不能够的,公主随我来便是。” 昭宁大长公主便与庆国公夫人说说笑笑的离开,王淑慧转头同沈知韫他们一行人交代:“今日难得出来,你们也各自玩去,不必拘着。” 沈知韫他们三人应过之后,王淑慧便也离开了。 原本程枝意还想着,沈知韫初次来,她担心沈知韫人生地不熟的,怕她一个人无措,便她想着带沈知韫一起。但见贺令昭一直陪在沈知韫身侧,恰好有与她相熟的夫人过来打招呼,程枝意便道:“阿韫,二郎,那我先过去说几句话。” 沈知韫应了,待程枝意刚走,贺令昭便随手拦住一个侍女问:“穆红玉呢?” “小姐在马球场那边。” 贺令昭得了这话,当即便带着沈知韫往马球场的方向走,边走还边同沈知韫道:“我敢保证,你一定能跟穆红玉玩得来。” 沈知韫还没来得及答话,却被一道陌生的声音截了去:“贺兄,好巧。” 听到这声音的那一瞬间,贺令昭的脸色刷的一下冷了下来。 沈知韫循声望去,就见从小径另外一侧走来两位公子。打头的那位,一身宝蓝色锦袍,头戴金冠,一身的贵气。看见这个男子的第一瞬间,沈知韫倏忽攥紧裙带,眼里深深的闪过一抹厌恶。 沈知韫立刻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在身后的那位白衣男子身上。这男子沈知韫有印象,正是之前被贺令昭揍过的那个裴方淙。 “确实巧,阿昭……” “真是晦气,怎么走哪儿都能遇见疯狗呢?!”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贺令昭说完,见四皇子脸色微怔,他又不耐烦解释:“四殿下,我没说你,我说的是你身后那条疯狗。” 四皇子:“……” 即便是被贺令昭当面叫疯狗,裴方淙神色只有一瞬的怒意,但转瞬他便又恢复平静了,甚至还笑着道:“看来是我同二郎有缘分。不知二郎膝盖磕好些了?” “裴!方!淙!你想死是不是?”贺令昭手背青筋暴起,正想冲过去再给裴方淙一拳,手却猛地被人握住,沈知韫压低声音问:“你还想再去道一次歉?” 沈知韫这么一提醒,贺令昭虽然生气,但好歹没再冲动了,只咬牙切齿盯着裴方淙。 裴方淙眼底滑过一抹诧异。这贺令昭性子就是个炮仗,最经不起人言语撩拨,今日竟然硬生生忍住了。 沈知韫握着贺令昭的手,同时落落大方同裴方淙道:“有劳裴公子关心,外子并无大碍。如今瞧裴公子这般模样,想来应当是也已痊愈了。” “有劳二夫人关心,裴某已无大碍。” 贺令昭正要说话,手骨突然被捏了捏,贺令昭虽然面色愤然,但还是乖乖噤声了。 “外子性子耿直,最受不了别人言语撩拨,所以为了裴公子的安危,日后还请离外子远一些。我们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说完,沈知韫行了个福礼,径自带着贺令昭往另外一条路上走。 裴方淙的目光落在沈知韫的背上微微眯起。 沈知韫才名远扬,嫁了贺令昭这么一个纨绔,他本以为,她会以泪洗面,却不想,她竟然张口闭口都是外子,而且竟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将了他一军—— 贺令昭性子耿直,最受不了别人言语撩拨,所以为了他的安危着想,让他以后离贺令昭远一些。这言下之意是,日后若贺令昭再与他起冲突,便是他言语撩拨在先,以及刻意接近贺令昭为之了。 “你不是说,前段时间,贺令昭在为一个茶坊的女掌柜出头吗?”四皇子冷不丁问。 裴方淙收回思绪,恭声答:“是的,贺令昭亲自去汇通赌坊找的赵掌柜,而且他手下那个叫康乐的,前几日还亲自送那个女掌柜回家,并帮忙解决了一些事。” 四皇子便没再说话了,他只紧紧盯着贺令昭与沈知韫离开的背影。 一直到转过长廊时,彻底摆脱了四皇子和裴方淙之后,沈知韫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她松了一口气,正要收回手时,贺令昭却猛地将她的手握住了。 沈知韫猛地转头看向贺令昭。 贺令昭恰好抬眸看过来。
第三十章 山染新绿春花渐次开, 赏花别院中衣香鬓影,众人三三两两各自扎堆说话,隔壁马球场里骤然爆发出喝彩声。 沈知韫倏忽回过神来,她一把将手抽回来, 径自往前走。 “哎, 沈……”贺令昭想叫沈知韫, 但见周遭有人偷偷朝他们这边打量,他只好快步跟上去,压低声音提醒, “你走岔了,马球场在那个方向。” “我不去马球场。”沈知韫没回头。 贺令昭哦了声, 便也没再说什么。沈知韫走了几步之后,发现贺令昭还跟着她,她不禁拧眉道:“你不去找你的朋友,跟着我做什么?” 贺令昭的那帮朋友们都是官宦子弟, 今日盛京泰半权贵皆至,他们定然也都来了。 “我等会儿再去找他们。”沈知韫第一次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贺令昭不想丢下她一个人。 沈知韫看了贺令昭一眼,没再说话, 只径自绕过花树, 到路旁的亭子里歇息。 贺令昭跟进去,在沈知韫身侧落座后,才面色愤然道:“早知道那条疯狗今天也来, 我该带根打狗棒才是。真是的, 好好的赏花宴,全被这条疯狗给毁了。” “兴昌伯府如今虽然确实不如从前, 但到底是有伯位在的。而裴方淙又是出了名的谦谦君子,你这般不修口业,旁人只会说你少条失教仗势欺人。” 若搁在从前,贺令昭定然会回,他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呢,反正他的名声已经烂透了。但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贺令昭便说不出这种话了。 他只能恨恨道:“什么谦谦君子,那就是个伪君子!!!” “伪君子人家也能伪得出来,你行么?” “我不行。”他要是能像裴方淙那么会伪装,他的名声何至于到今天这种地步。 沈知韫认同点点头,然后总结道:“所以每次你只能吃哑巴亏。” “你这话简直是说到我心坎上了!”贺令昭顿时有种终于找到懂他的知己了的感觉,他面色激动的又往沈知韫面前凑了凑,“我跟你说,那条疯狗可会装了,他……” 说到一半,贺令昭猛地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相信我说的,你也觉得那条疯狗是个伪君子?” 贺令昭曾同很多人说过这个,但大家都觉得,是他对裴方淙有偏见,更有甚者还委婉劝他,让他不要总找裴方淙的麻烦。贺令昭当时肺都要被气炸了!明明是裴方淙那条疯狗一直爱咬着他不放好吗?他们眼睛都被糊住了吗?! “不是挺明显的么?”沈知韫反问。 贺令昭听到这话差点喜极而泣了:“阿韫,你是第一个相信我说这话的人,我……” “我不是相信你。”沈知韫打断了贺令昭的自我感动,“而是我认识的君子都是真君子,突然出现一个伪君子,我能一眼看出来,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么?” 所以沈知韫不明白,贺令昭在莫名其妙感动什么。 贺令昭:“……” 不过说到这里时,倒让贺令昭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阿韫,我记得,你上次曾问我,有没有可能是裴方淙在故意激怒我?”之前贺令昭一直以为,裴方淙是想害他。但经历过刚才的事情,现在冷静下来之后,贺令昭突然意识到,上次沈知韫说,裴方淙可能是在故意激怒他这话,好像是真的。 贺令昭问沈知韫有没有这种感觉,沈知韫轻轻颔首。之前她不确定,这次基本能确定了。 “可是他故意激怒我做什么?想让我打他?”但随着上次贺令昭去兴昌伯府,以赔罪的名义,让太医去给裴方淙看脑袋,太医说裴方淙没有脑疾之后,这个猜测就被贺令昭打消了。毕竟一个正常人做不出这种事来。 “难不成他是想搞坏我的名声?但我现在已经是盛京第一纨绔了,名声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他为什么还要再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来对付我?”贺令昭想不明白。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四皇子?”提到四皇子时,贺令昭眼睫倾垂,让人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色。 “四皇子?”贺令昭想了想,摇摇头,“应该不会。四皇子想争储位,他想与我交好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让裴方淙那条疯狗来咬我?” 好像也是。沈知韫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只道:“你现在既然知道他在故意激怒你,在没弄清他的目的之前,你最好离他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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