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呈上一对龙凤金镯,裴出岫面色一变,当即便沉声道,“王爷,这礼物太过贵重,出岫……” 歧王却是亲手取了那凤镯,神色颇郑重地替男人戴在腕间,“本王膝下无子女,幸与出岫投缘。她性子颇沉闷克制,凡事你多体谅。” 林知秋浑身颤颤,似极惊骇,歧王殿下哪里如出岫小姐说的那般严历。倘若是训诫也便罢了,这样的盛情他怎受得起。 仿若是偷得旁人的恩宠。 他心中酸涩,眼眶愈红,当着歧王却只得咬唇点头。 裴出岫默不作声地跪下,对着歧王叩首行礼谢恩。 歧王目光落到她左臂,温声问道,“你臂上这伤如何了?” “一点小伤,王爷勿需记挂。”她自己便是大夫,不过是叫刀刮了道口子,自是不妨事的。 “妻主受了伤……” 男人面色倏白,嘴唇轻颤,难道是昨日同二皇女的人动手时伤着了,他竟疏忽至此,还累得她三番两次抱他行路。 裴出岫知他心思细腻,难免又要怪罪自己,连忙苦笑着宽慰他道,“不妨事的,王爷若不提,出岫都记不得了。” “今日入宫。”歧王眉心微拧,话音一顿,“太皇君那边若是问起……” 裴出岫神色谨敛,“出岫省得分寸,不会提起中宫叫太皇君忧神。” “中宫如今在朝中甚有声望,本王久不闻朝政亦有所知。”歧王搀起她,眸色深深,“京城局势复杂,小心避忌些总是不会错的。” 她沉静颔首,“出岫谢王爷提点。” 歧王终于展颜,目光落到她身上宫装,眼神中难得露出几分欣悦,“成亲之后,更知事稳重了。” 裴出岫难得窘迫,轻抑唇角掩饰,就听歧王又接着提议,“你夫郎身子未愈,莫若就在王府住下,有仆从侍候可以安心调养。” 林知秋愕然地抬头,浑身骤紧。一时静默,裴出岫似在认真忖度,姑母本是是一片好意,林公子眼疾未愈,确然在王府更便于侍候。 “知秋、知秋谢王爷好意。”男人不自觉地朝她依近过来,声音迟疑轻微,“知秋愿与妻主一道,妻主在何处、奴便在何处……” 沐春堂在城北偏院处,她舍不下医馆也不愿长久叨扰姑母,神色间颇有为难。 王府管事进来禀告,“王爷,马车已备好了。” 歧王点头起身,侍从上前替她拢了大氅。 裴出岫同那管事低声嘱咐,“劳烦遣顶软轿送我夫郎回房。” 男人眼睫又颤,忽觉得手背一瞬温热,她轻握了他的手又很快松开,“待为妻回府,再来接你。” 心头不由自主地一悸,林知秋讷讷地仰头,半晌后,轻咬住嘴唇,“奴候着妻主。” ~ 深秋寒凉,可王府马车内却宽敞暖和。 马车行得很稳,歧王正闭目小憩。 “昨天夜里嘉南关传来捷报,圣上龙心甚悦,颜大人不日该回朝了。” 裴出岫闻言蓦然瞪大眼眸,“姑母此言当真?” “这场仗拖得太久,若是安平王在世,嘉南关又岂会战乱不休,耽搁这样多时日。” 歧王睁开眼眸,眸光端凝,“强将下,无弱兵,安平王之后唯有颜大人能得军心。” 安平军是戍关的中坚力量,师傅在安平军中有功名有声望。裴出岫忽的心中一寒,攥紧掌心,“师傅闲散心志,陛下何必……” 她望见姑母脸色,陡然噤声。急则失智,但圣意不可妄度。 领会了姑母的良苦用心,裴出岫无声地投去感激的目光。 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 师傅倘回朝,路上还须得月余,可从长计议。 ~ 马车行至宫门口,西侧宫门近颐德殿,出入最捷。 太皇君身边奴公早已等候多时,见到裴出岫与歧王殿下共车而来亦未多言。 “方服侍圣君用过汤药,近日精神似好些了,每日晌午也肯到外头走动。今晨凤后过来问安,这会儿还在殿内同圣君叙话呢。” 歧王披着氅走在前头,裴出岫与奴公许氏并肩而行,可许氏却将身子躬得更低。 他是服侍太皇君多年的宫人,眼看着她父君顺宁帝卿在宫里长成出嫁的。 也是在这宫里为数不多知晓她乃顺宁嫡女身份之人。 过了莲池旁的九曲栈桥,便到了颐德殿正殿门口。许公先行进去通传,不多时两位宫侍前来将她二人引入殿内。 颐德殿内点着檀香,香气袅袅,令人心神宁静。 凤后颇沉静地立在太皇君卧榻不远处,身旁并无宫人服侍。 见歧王过来,他微伏身子请礼,目光落到她身后女子面容,不由得一怔。 歧王朝凤后和颜颔首,而后径直走到太皇君榻前,温声开口道,“父皇君,儿臣来给您请安了。” 裴出岫见到凤后,自当恭谨地行叩拜之礼。从前在颐德殿也曾给凤后拜礼,只今日他瞧她的眼神分外幽邃。 她低敛眉眼掩住眸底心绪,行过礼后依旧如往常那般恭顺地来到太皇君榻前跪拜请脉。 太皇君果真看着气色尚佳,久病之下从前英气的眉眼显得和善疏淡。歧王曾言,比起她父君母王,她的容貌神态更肖太皇君年轻时候。面庞轮廓柔润,五官清隽俊朗,可即便是在人群中静默垂立,亦能叫人一眼便注意到她浑然天成的风仪。 金丝脉枕之上,绢帛覆腕,裴出岫稳下心绪,凝神诊脉。 太皇君温热掌心抚过她面颊,目光柔和含笑。 凤后见状亦微扬嘴角,语气颇微妙地打趣,“到底是裴大夫得圣君的心,便是煊儿平日里来请安也不见圣君这样高兴呢。” 裴出岫收回手,有宫侍上前替太皇君掖好衣袖。她站起身,面容平静眸色淡淡,“凤后抬举民女了。” 太皇君还未开口,凤后又接着道,“听闻昨夜裴大夫成亲,喜宴摆在歧王府里好生热闹。” 裴出岫抿了抿唇,歧王忽而轻笑一声道,“本王府上许久不曾有喜事了,出岫早就到了该娶夫郎的年纪,难得这回她自己有心,新郎君看着也是个懂事知礼的。” 太皇君拢着捧炉,闻声不由看她一眼,神色和蔼亲近,“下回带进宫来,哀家仔细瞧瞧。” 裴出岫颔首应是,太皇君出声唤许公过来。 “去将哀家那支赤金红玉如意簪取来。” 凤后与歧王眼神微动,裴出岫更是倏然变了脸色,“圣君这……民女不敢。” “是赏予你夫郎的。”太皇君微微抬手,她忙挨近过去,他轻轻拍了她的手背,“如此哀家便能宽心了。” 兴许是想到顺宁,太皇君似神色怔忪,不多时便唤她们跪安了。 裴出岫捧着手中沉甸甸的匣子,一时眸色深重心潮起伏。
第15章 恩赦 离开颐德殿时,她垂首恭送凤辇远去。许公跟了出来,她轻声嘱咐他可将太皇君服的药汤中去掉几味烈性药。 歧王与她缓缓行到九曲栈桥旁,秋末莲池枯寂,树木亦不复葱郁,枯叶金黄错落连绵。 “中宫今日是来探虚实的。” 裴出岫望向姑母,后者神色轻淡,她忍不住蹙眉开口,“太皇君爱重,只怕是……” “便是发觉了又如何。”歧王脱下大氅,拢在她身上,不知是否刻意,掩住了她瞥见池水的余光,“你乃安平王嫡女,本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何况当初是陛下疼惜,让你过清静日子。” 裴出岫闻言又垂下眼眸,“姑母说的是。” 她手指暗暗攥着大氅,转身面向那莲池,“姑母安心,未央已非从前那般软弱了。” 肩上沉沉,歧王的声音似叹息,“你是太懂事,总委屈克己。本王既盼着你自强,又盼着你肯示弱,别什么都往自己心里担着。” 她低低应了一声,见到栈桥那头候着陛下身边的内侍官何大人。 何青云同歧王行过礼后,亦对她躬身拱手,裴出岫忙上前扶她,“何大人折煞未央了。” 她生得温文白净,比裴出岫年纪稍长些,却已拢管了陛下长明殿内大小事宜,可见是个绝顶聪慧之人。 “青云恭贺小王爷新禧。” 歧王笑睇着,裴出岫忙红着脸拱了拱手。 何青云又跟着福身,“陛下一早便惦念着了,方才颐德殿门口瞧见凤辇,是以青云在此候着二位主子。” 一路引着往长明殿去,何大人面上始终笑盈盈的,“小王爷在京城合该时常进宫,陛下嘴上不说,每回恨不得在颐德殿门前多生一双眼睛。” 裴出岫难得局促,“陛下日理万机,未央闲散,怎好常去烦扰。” 歧王闻言却是轻咳一声,语气悠悠道,“央儿回京之事,陛下瞒得甚好,难不成本王府邸门前是长了刺不成?” 何青云神色未变,反倒是裴出岫步子一顿,“姑母莫怪,陛下是依了未央才……” 歧王觑她一眼,对何青云接着数落道,“青云是陛下跟前的人,知晓陛下心里定是得意,她总见不得央儿同本王更亲近。” 裴出岫讪讪,何青云似真似假地叹气,“能惹得歧王殿下动气,也算得千载一逢。” 不多时,已到了长明殿前。守在门前的护卫见到何青云同身后的歧王殿下皆不约而同地垂默而立,有小宫侍疾步迈上石阶入殿去通传。 何青云敛了笑意,回转身低低同二位说道,“昨个儿宋大人离去后,陛下罚了二殿下半年俸银。” 歧王仍笑得浅淡,“莫怪乎凤后在中宫稳不住了。” 裴出岫身上披着歧王的大氅,怀里抱着太皇君赏的匣子,面上看起来却颇有心事。 林知秋尚只身在歧王府,入宫前她叫他候着,可未曾料到会在宫里耽搁这么久。 男人性情刚强坚忍,可刚则易折,一旦破碎了便越发的脆弱。他如今依赖她,不过是因她悉心救治,笃信她不会害他。 裴出岫忽而蹙眉,望向歧王,“姑母,未央记得归渡河从前似由太皇君宗亲封郡王统辖?” 封郡王是太皇君亲姊的嫡女,亦是昔宁郡主的母王。 歧王还未应声,长明殿宫门已经大开,她们只得缓步迈上白玉石阶。 ~ 昭帝正在长明殿里看折子,两名宫侍一左一右侍笔研墨。 何青云入得内殿,不消吩咐便拢了帘子,那两名宫侍见状也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 裴出岫正要行礼,就被昭帝唤过去,案上一封摊开的折子,上头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这个颜卿又佯伤托病,真当朕瞧不出她的心思?”昭帝轻嗤一声,当着她的面扣了扣案上那封折子,“你瞧瞧她这幅字,像是肩上中了箭的吗?” 裴出岫心里一紧一弛,拱手垂眸低声道,“陛下,此乃军情密令,未央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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