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过浴水仍是畏寒,林知秋紧紧蜷缩着身子,阖上了眼眸眼睫却是压抑不住地随着呜咽似的呼吸微微颤动着。 裴出岫见他隐忍着苦楚,情不自禁地伸手抚平他眉间的凹痕。此处不比宋宅,屋内紧凑却是寒凉,她隔着被子拥住他,仍是不能温暖他,只得掀开被子,贴近男人颀长清瘦的脊背。 良久以后,榻上的林知秋终于舒展了眉眼,他翻过身偎进她的肩胛窝,裹着布条的左手亦滑落在她腰侧。 似乎是沾染了他身上的热气,裴出岫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朦胧醺意。 她的心跳怦然作响,浑身赧得越发不自在,可是听见怀里男人的呼吸渐渐匀静,竟觉出从未有过的安宁餍足。 脑海里浮现出白日在荒野草地上,她的唇急切地含住他的,只是笨拙地亲吻,还尝到了眼泪的咸涩,可是那滋味实在太过美好。 出宫以后得知他被人擒走,她有一瞬惶得眼前眩晕,支撑着她的信念是他还在候着她。 他需要她,心中有她,这份情意对于裴未央而言,是弥足珍贵的。她一直克制着自己要温柔待他,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在他予取予求回应她的那一刻,清醒的神志终是溃不成军。 从前但凡想到要亲近男儿,心头就沉闷得想避遁,可是对着林知秋,她是初尝情欢便意乱情迷。 坦诚的他、尖锐的他、柔弱的他、坚韧的他,都令她心生欢喜。 这一夜,她们汲取着彼此身上的暖意,睡梦中是难得的平和安详。 ~ 浮香阁院外,天七飞到檐上截住了一只游隼。 羽翅灰褐尖长的隼栖在她胳膊上,天七自它足爪边的竹筒里取出一张字条。 入得上层暗室,她在外间屈膝半跪,“晏公,颜师已至昭阳津了,走水路更捷,不出十日可入京。” 里头传来回应,语气依旧是慢条斯理的,“天叁与天陆归来了吗?” “尚未。”天七如实禀道,“主子对雁影道是熟稔的,有天叁与天陆在身边应是无虞。” “这好端端的六皇子怎么会找过去。” “六皇子在宋府留了扈从,如今宋大人也得了消息,只是碍着宫里不能声张去寻。” “昨夜未央被召进宫去,听闻是陛下有恙,如今京城也不太平,颜师早日回来帮衬着正是合宜,未央自小就愿意听从她。”晏公悠悠叹息一声,“她与中宫对上,牵扯太多,若想全身而退,不能再往深处蹚,尤其是林大人当年的案子。” 她以为瞒下了,可是自大理寺拓了案宗,必然惊动当年督办的权层。陛下当年刑罚林府,也有权衡利弊下的不得已。真要拔除沉疴,谈何容易。
第38章 晨光熹微之时, 栈舍外传来纷乱的马蹄声。 裴出岫微眯凤眸悠悠醒转,竟是不知何时埋首在男人的后颈窝,她伸着手臂将他紧紧圈在怀里。 她向来是眠浅梦多,几时这般无所知觉。眼下这姿势太过亲昵, 她听见他轻浅的呼吸声, 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了。 略一挣动, 男人似乎也嘤咛一声。身上仍有热症, 她探了他的脉,林知秋面颊晕红,低垂着浓密的眼睫,轻声嗫嚅, “昨夜……出岫小姐……” 话未说完, 又闷声咳了起来。 裴出岫将另一只手从他颈下抽出,小心翼翼地替他掖好被子,“昨夜你伤寒起热,此处没有药圃,我自作主张替你取暖,是不得已逾矩了……” 林知秋睡意迷糊地用裹着布条的手攥住她的, 按在自己的胸口,声音轻轻柔柔, “出岫小姐不嫌弃……我的……便是出岫小姐的……” 裴出岫将目光从他红透了的耳廓移开,掌心的热度令她呼吸急促起来, 心跳得那样猛烈, 得用更多的意念克制自己。 “知秋, 你莫再……”她甫一开口, 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他知道他在意自己的伤疤,昨夜他其实是害怕的, 她微微拧了眉,又叹息着开口,“我会想法子替你除了这印记,可不是因为我介意。在我眼里,你比这世上所有的男儿都要洁美。” 你是我裴出岫此生唯一想娶的男儿。她在心里暗暗道。 林知秋抿紧了唇,缄默之中眼神却渐渐哀戚。 如果他不曾亏欠宋家小姐,他亦可以对她倾其所有。就算有一日她厌弃了他,要赶他走,他也会固执地留在她身边,为奴为仆地侍候。 可是现在得到她的温柔相待,心里却有一处愧疚难当、隐隐刺痛。 “你再躺一会儿。”裴出岫径自起身,披上外衣,“待我去同店家拣了马,今日便一道回京去。” “出岫小姐。”他拥着被子起身,低声唤住她,“可否……我、我想去一趟都镜府……” 屋子里亮堂起来,外头的马蹄声歇了,显得分外静悄。 裴出岫系着衣带的手略一停顿,又接着快速系上,顺带着捋平襟口,“都镜府离此地颇远,你如今身子还病着。” “我……”他不知该如何同她开口,一时神色拧得愁苦,“从前不知圣上责罚了宋府小姐,知秋亏欠了她,若是不能与她赔声不是,我实是难以心安。” 他信任她,愿意将心底的事告诉她,裴出岫纵是有一丝不安也很快消散了。 三年前的事,许是宋大人怕他经不住再三打击,才与宋二一道瞒了他。他这时候知晓了实情,一直沉在心里闷闷不乐,定然同六皇子殿下脱不开干系。 裴出岫走到他身边,握紧他的手,“好,我陪你去都镜府。我在栈舍修书一封请差使带回京城交给宋二,昨日你猝然离府,她想必也在着紧。” 闻得此言,林知秋心中蓦然震动,她竟不是劝阻他回京。 “我……” 裴出岫不言语,只是将人珍重地拥进怀里,“当年之事,不是知秋你的过错。你要去见宋小姐,便养好身子,勿要忧思过度。还有我在你身边,将来有什么事我们一道面对。” ~ 步出卧房,入了下间堂舍,店家面色生硬瞧着有几分古怪。堂舍一早进了许多客人,可店家却瞧着比昨夜里郁默许多。 是清晨的马蹄声送来许多玄衣客,个个披着宽大的斗篷,半身掩在桌案下看不出是否携有兵刃。 这装扮不似平常过路的商客,桌上摆了包子、热粥与小菜,她们饮着茶水却并不动筷。 裴出岫要了些温水和饭食,行至无人处却是加快步子回到卧房掩上门。她一言不发地替林知秋匆匆装扮了,打开窗户向外眺望,栈舍门前有人守着,店家备的马现下也是不能用了,难保会否被这些人动了手脚。 栈舍后院倒是人影稀疏,她打定主意,回转身对着榻上的男人轻语道,“知秋,方才下到堂舍见到许多陌生脸孔,咱们恐是被人盯上了,一会儿无论发生何事,切莫出声。” 望着他忽而煞白的面色,她又低低道了一声,“信我。” 昨夜她探得仔细,窗下有树丛遮掩,不远处便是北门,连着村落山径,出了村子沿着雁影道一路往下可至都镜府。 屋外响起天卫传信的鸮声,他们也觉察了出栈舍的异相。 “信我。” 裴出岫抿紧嘴唇,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嘱咐。用大氅笼住男人,头脸掩得密实,而后打横抱起自窗台一跃而下。 就在此时,卧房外传来店家扣门的声响,她声音紧涩,像是受了胁迫,“客官,您要的……” 耳边只余下呼呼的风声和隆隆的心跳声,她们轻悄地落稳在树丛后的空地,此处有重重树荫遮蔽,自上而下观望也瞧不清踪迹。 裴出岫片刻不停地沿着山林野道绕向栈舍北门,天叁从远处牵来了几匹马,是昨日驿馆内那些匆忙逃散的武卫留下的。 她扶着林知秋坐上马背,将他昨日身上穿着的外袍交给天陆,比了手势各分南北。 天陆穿了林知秋身上的衣服,与天叁一道往京城方向去引开追兵。 裴出岫背着玄铁剑,无声地跃上马背,一手揽紧怀里的男人,一手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往北门外的村落里疾疾驰去。 卧房内窗户敞开,栈舍内的玄衣客很快就会追上来。 她们人数众多,她无暇去思忖背后的主使,但去往都镜府是临时起意,未必会被料及意图。 雁影村不大,清晨的山路更是罕有人至,只是路上的枯叶尘泥盖不住马蹄印,若是有心还是能寻到她们的去向。 都镜府在定州地界,她虽未去过州府,却与师傅曾途径定州界碑。 雁影道往定州方向前行数十里有个吕姓山庄,庄主曾受过师傅照拂,若是摆脱了玄衣客,待到了山庄就可以歇马暂避。 红日似镀了层金光,在山林间徐徐升起,耳边有阵阵空灵的鸟鸣,此情此景其实颇有旖旎绮色。 马上颠簸,林知秋辨不出周围变化,只得牢牢按住裴出岫的胳膊,“为何会有人追赶?难道是六皇子殿下……” 且不说六皇子手下何来那么多玄衣杀手,就算他知晓车妇败事弄丢了林知秋,对他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她转而想到了凤祥宫,在京城之内树敌不多,可二皇女若是出手,必然不会对林知秋下死手,难道是为了她? 裴出岫凤眸沉敛,前方已经隐约可见官道分界,雁影道蜿蜒曲折,若是策马在山林荒郊,又多荆棘坑洼。 念在男人身子尚孱弱,她只得往官道上打马。 “无论是谁也不能再分开你我。” ~ 京城宋府,二小姐宋诗闻步履沉沉地进了正院,她已知悉了昨日府宅内发生的事,从城北回来的一路上咬紧牙关,按捺着复杂的心绪,脸上瞧着难得凝重。 她纵然行事顽劣也不成功名,过去却也从未当真忤逆过母父。 今晨进了北宅,芳草已经哭哑了嗓子,云管事也没了主意,只说裴大夫来过后急急地追出了城去。 六皇子的命令,此处又有谁敢违抗? 宋二胸口有一团气,堵得她浑身都灼灼生疼。林公子一介弱质男儿,又害了眼疾,他身为皇子却一言不合将人赶出北宅。 若是林公子出了什么事,她该如何同长姊交代? 明明她已在他面前亲口立誓,她们之间本就不该牵连无辜之人。她才对他生出情意,却被眼下的事生生扼住。 正院堂厅里,宋大人与正夫郎君正在用早膳。仆从见到二小姐一脸愠色,也只是恭顺地在桌案边搬来一张凳子。 宋诗闻对那桌凳视若无睹,深吸了口气,在母父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几乎是一字一字地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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