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的动作,令裴出岫微微挑了眉头。晏公带出来的影卫大多是自小选中在嘉南关训成的,十六是男儿身又是半途收进楼里,定然有他过人之处。 裴出岫搀着林知秋起身,替他洁了双手和嘴角,他有几分羞赧,许是顾忌身旁还有御者。 十六倒是对主子的私事漠不关心,三口两口就着水囊啃完手中的干粮,便靠坐在车前等候。 待到日暮低垂,她们赶到离都镜府最近的小县城投宿。 县城栈舍亦是昏暗逼仄,好在明日便进府城,将就一夜也就是了。 她要了两间客房,付了定银,店家是个中年妇人,肤色粗粝偏黄,眉眼看着还算和善。 客房许久不曾住客,有股淡淡霉味,她打开老旧的窗户吹了会儿风。 依旧是沐浴过后,店家送来饭菜,食盘里有半只烧鸡、山野蕨菜还有几个饱满发白的馒头。 此县城地处偏远,尽管她付的定银不少,可是这样的菜色还是好得令人有些意外。 裴出岫将食盘放在桌案上,掰开馒头凑到鼻端轻轻嗅闻,眉头刚要拧起,屋外又传来一阵扣门声。 来人是十六,他穿戴齐整,应是时刻戒备着,脸上难得有几分着急。 “主子,这饭菜中下了迷药。” 裴出岫望了一眼榻上的林知秋,来到屋外轻轻掩上门,“你是如何发觉的?” “店家见我孤身一人,先将饭食送来我这屋,我拿到北门院外试了野狗,那狗方吞下片刻后便晕厥了。” 她打量了眼面前的影卫,他始终低垂着头,乌黑的发遮掩着面颊,只露出一双墨黑湛亮的眼眸。 “你从前为何人做事?” 听见她的问话,十六似怔楞了一下,飞快抬了眼又低下头,轻声开口道,“从前家里闹灾,流落在外,被乌衣巷收留,杀人换口粮。” 乌衣巷从前听师傅提过,是比不鸣堂还要闻名的私桩。 “后来呢?” “不想杀无辜的人,就逃出来了。”他说的很轻巧,可过程定然不那么容易。 想到白日里那些无礼的猎户,裴出岫皱起了眉,“既然已经自由,如何又入了浮香阁,身为影卫或许也要动手杀人。” “我不会做别的活计。”他淡淡地回道,“何况白日那些人是死有余辜,不过为了避免被官府追究,我未伤及要害。” “你做得很好。”裴出岫眸光露出一抹赞许,他比她以为的还要机敏睿智。 那店家被十六拿后院的舀水的麻绳捆了,烛火映着后厨刀刃的寒光,那妇人这时倒吓得如同拔了毛的鹌鹑,“二位大人饶命,小的只是看两位公子样貌好,想给家里女郎娶个夫郎,没有旁的心思。” 裴出岫望了眼灶上还未收拾干净的白色药末,拈在指腹微一端详,的确是用来药畜生的劣等迷药。 十六请示她,“主子,这店家该如何处置?” 裴出岫净了手,对他低声道,“她必然不是头一回做这等腌臜事,关到柴房待明日进城后扭送官府吧。”想了想,又吩咐十六,“她家中有女郎,想来是同伙,夜里小心一些。” 十六点了点头,从前在乌衣巷从未有人在意杀手的安危,他一时又觉得有些不自在。 三人皆未碰饭菜,裴出岫望着厨屋内还有面粉同新鲜的野菜,动作熟稔地和面切面下到锅中。 十六的那碗摆在他屋子门口,待她回到房内,林知秋已经倚在榻上困倦得睡着了。 听见她进屋的响动,男人睁开眼眸,神色带着醒来后的慵懒,“出岫方才去了何处?” “去后厨煮了些面条,知秋可别嫌弃我的手艺。”话虽这样说着,却是搀着男人缓缓摸索着在桌案前坐下。 她将面碗端到他面前,拿过筷箸放在他掌心,这些动作现在已能做得得心应手。 林知秋举着筷箸,左手摸着温热的碗,抿了抿唇,“出岫亲手做的,我又怎会嫌弃。” 从前跟着师傅在外,她有时吃醉了也顾不上她,裴出岫不得已学着照看二人。如今却觉得能为林知秋做这些她甘之如饴,一点儿都没觉得堂堂小王爷为男儿下厨有何不妥。 单看外相,的确是普通至极的一碗面,清汤素面上码着青菜和鸡蛋,鸡蛋煎得有些过火候,边缘都有焦黑。 她自己低头尝了口面条,微微皱了眉,“似乎盐放少了。” 林知秋还未动筷,闻言又悄悄地扬起嘴角,拾起筷子开始小口小口地吃起碗里没甚滋味的面条。 味道虽然清淡,可胜在心意,也比过从前吃过的山珍海味。 ~ 京城宫中,跟着二皇女行至宣武殿门前,柳承筠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内了。 宫灯曳晃,有宫卫把守门前,凤煊对他轻声细语地笑道,“雪天宫辇行得缓,皇姐从长明殿过来还需得一些时候。你怀有身孕,母皇与父后看重,若是害了伤寒,本宫可担待不起。” 殿内这么多双眼睛瞧着,柳承筠以为她不敢对他做出什么出格之事,遮遮掩掩反倒惹人注目,遂整了宫服肃着容颜,仰首挺拔地走进宣武殿。 内殿的门本是敞开着,待得她二人入内,却是砰得一声重重阖上了。 柳承筠瞬时如受了惊吓的猫,倏然转身朝门口疾步过去,却被凤煊一把攥住手腕扯了回去。 “太女夫怎么方来就要走,莫非是嫌本宫招待不周?” “二、二殿下,您要做什么……承筠已是太女的正夫,您深夜将我挟持来此,就不怕陛下追究起来……” “母皇追究?”凤煊挑起长眉,鹰眸深深地凝着他惊惶的面颊,“所有人都瞧见是你主动走进宣武殿,如何成了本宫强迫于你?” “你!”柳承筠恨恨瞪圆了眼眸,下意识地护着小腹,慢慢向后退缩。 “从前你装得一副胆小柔弱的模样,本宫还提不起兴致,如今看来筠儿是既有心机又有脾性,对极了本宫的口味。”凤煊调笑一般轻撩起他一缕发丝拂过鼻端,而后眯起眼眸,眸中掩不住瞧见猎物时的高昂。 “二殿下。”柳承筠当真惊骇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凤煊竟会妄为至此,他僵着身子偏过头躲过她凑近他脖颈时吐的气息,想着法子引开她的注意力,“当年之事,您不也得了好处,林知秋是京城才华样貌都是京城一流,他如今的妻主不过是个小小医女,难道你就这样心甘情愿地放手了?” 凤煊知道他是在故意拖延,也不与他多言那裴出岫的事,“刺啦”一声已经撕开了他身上的披裘,“林知秋再美质,如今在本宫怀里的人是筠儿,何不享受这当下的欢愉。” 柳承筠咬破嘴唇,想到太女温和的面容,猛地拔下髻上的金步摇刺向二皇女。 那尖锐的尾端堪堪划破凤煊的眼下,鲜红的血溅上海棠形状的玉髓,眼见凤煊醉酒以后兴奋得眼眸泛红,恐惧之下他慌不择路地反手抵上自己的脖颈,“二殿下,你别再逼我……” 下一刻,那步摇便被凤煊劈手夺过,扔在远处的地上。 “你再挣扎也是无济于事,不如乖乖从了本宫。” 宫服被褪到肩头,露出底下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就在柳承筠心胆俱颤要与她鱼死网破之时,外头响起了一道通传声。 “太女殿下到。” 凤煊醉得有些迟钝,柳承筠趁她不备,飞快地拢起衣衫推开她往外奔去,发髻都有些松散,他顾不得外头正在落雪,径直扑进方赶到院中的太女凤烨的怀中。 内殿的门重又阖上,凤烨瞧见他衣衫不整从屋内跑出来的样子蹙紧了眉头,褪下身上的外氅裹紧怀里瑟瑟发抖的男人,一言不发地往宣武殿外行去。 她难得脸色沉地骇人,身后的宫人也个个把头低得戳到自个儿的胸口。 “都记住,今夜本宫与太女夫皆不曾到过宣武殿。”
第43章 舆车在一片寂静夜色中回到太女府邸, 太女的扈从鸣镝候在门前有事禀报,凤烨却紧抿着唇将心神恍惚的柳承筠一路送回正院暖阁。 侍仆已经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凤烨吩咐她们先退下,阖上暖阁屋门, 房里只余下她们妻夫二人。 回到熟悉的寝屋, 柳承筠似乎缓过一口气来, 当着太女却仍旧紧紧攥着破裂的衣襟。 “承筠, 今夜二皇妹她……” 男人抬起眼,眼眸泛红,目光似是恳求。见他如此,凤烨也止住了话语, 良久以后, 深深叹息一声。 “好,你不愿说也罢,今夜受了惊吓,本宫在此处陪着你沐浴入寝。” 柳承筠神色怔忪间,就见太女欲亲自为他更衣,他心里很是感激, 却还是轻轻按住了她的手,“殿下, 让我自己来吧……” 他要如何开口,说起自己使了手段让她择夫之时就这样错过了林知秋。 心如刀绞, 二皇女凤煊待他再蛮横, 可他何尝不是罪有应得。 柳承筠想独自一人, 凤烨疼惜他也只好离去, 去书房的路上经过回廊,鸣镝追了上来递上一封信笺。 见到熟悉的字迹, 凤烨眸光一动,加快了脚步,手上也一刻不停地将信笺拆开。 进到书房,鸣镝方才皱着眉开口,“派去归渡河的人回禀,只寻到了惟辰小姐留下的这封信。” 凤烨凑着烛火凝神细览后,低声说道,“惟辰是被封王府的人接走了。” “封王府?”鸣镝心下愕然,封王不就是太皇君的宗亲,似乎由她掌管归渡河一带。 “不错。”凤烨将信笺收好,沉吟一番后,对鸣镝道,“封郡王并不知当年罪案,应是不会对惟辰作难,改日去给圣君请安之时再打探下吧。” ~ 三更过后,栈舍店家的女儿果真趁夜摸进客房。 她家屋子就在栈舍前头不远处,眼看着有行客投宿,却在家中许久未候到娘亲醒示。觉察出不对劲,抄上家伙来探看,好生不巧一头栽进靠外那间客房,还没摸上榻就被十六拿长剑刺穿了手掌。 深更半夜隔壁屋子传来一声凄厉惨叫,裴出岫安抚了榻上被惊醒的男人,披衣起身来到隔壁屋子。 十六将长剑尖端放在烛火上烤了一回,无声地擦拭干净,面对比他身形高大的女子却是丝毫不惧。 那女郎持刀劫色,若是落在她手里未必有十六处置得这般干净利落。她眼下伤了右掌,吓晕过去,裴出岫解开她腰带将人背过手去牢牢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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