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珏回过神来,眸光一亮,“想必您就是出岫小姐的师傅,主子吩咐当以师礼相待,快请进府。” 颜卿与她拱了拱手,跟着她绕过府衙来到官舍院中。 “主子今日带了城卫去巡城坝,要到夜里才能回来。方才侍从来报,林公子不慎伤了足踝与额角,正急着要去城里寻大夫,就遇上了颜师傅。” 顾如筝守在林知秋的屋内,见到宋珏很快领回一个面生的女子到后院,有些不明所以。 “这位是?” 秀锦凑到他耳边与他低语几句,顾如筝惊诧地打量了她,而后连忙将人请了进去。 裴出岫在书信中已言明了他的病症和身世,颜卿从未见她待一名男儿如此上心,字里行间都是十足的恳切,如今见了林知秋,倒是明白过来几分。 榻上的林知秋始终清醒着,颜卿与他表明身份后,他欲起身问候却被她按捺住。 她取来布帕覆在腕间替男人诊过脉,秀锦先前拿帕子捂住他额角伤口,颜卿将帕子揭开,取了身边带着的伤药替他上药。 足腕的伤亦是外伤,只是这眼疾,她与裴出岫一样细细看过眼睑内,又以布帕裹手摸触了几个穴位。 颜卿神色始终泰然,取来白布将他眼眸重新覆上。 “林公子,我喂你服一颗丹药,服下后你莫用力睁眼,我会替你施艾。待到明日清晨,你便能重见光明了。” 林知秋似不敢相信,颜卿安抚他几句,便取来温茶喂他服药。 这丹药颇苦口,不过他努力地咽下了。 所谓施艾,是将艾绒拧成的艾柱点燃,而后以艾热刺激穴位约莫半柱香。 夜里秀锦过来送饭菜,林知秋一心惦念着颜卿的话,激动得不曾多用几口,睡梦中也是辗转反侧。 虽知是奢望,不过他还是心里想着,若是复明以后,第一眼见到的人是出岫该有多好。 长夜漫漫,好不容易熬到翌日清晨。 林知秋静静等着颜师傅前来 ,终于盼到她替他揭开眼前的布帛的这一刻。 屋子里还不十分敞亮,初时他眼前的景物是迷迷蒙蒙的色团,他不敢揉眼睛,只是用力地眨眼,适应着眼前重现事物的欣喜。 渐渐地,仿若潮水退去,这些事物的轮廓变得明晰起来。 他对上一双陌生的温和眼眸,静若深潭,又灿若繁星。 宋诗意与顾如筝也一早就过来陪他,看着他如重获新生,她们也般激动地几欲落泪。 林知秋忍不住问颜卿,昨夜给他服下的是什么神药。 颜卿浅淡地一笑,低声告诉他,其实她并无十足的把握,只是给他服用了补血养气的药丸。这病症是心障,无药可解,只有他笃信自己能复明,才有可能真的破除心障。
第48章 骏马足足疾驰七日, 裴出岫时隔九年终于回到郢城。 策马行过街市,眼前的景致变化许多,却又似乎与记忆里渐渐重合,只是街头的行人望她的眼神, 打量后有着陌生的惊艳。 她在此地长大, 如今却成了异乡人。 安平王府在郢城中央威仪赫赫地耸立着, 从前觉得王府高大坚固得不可逾越, 可现下落在她眼中只不过是一座些许陈旧的府邸。 她勒停了马,独自上前,王府门前年轻的守卫听了她的话后面色狐疑地去请老管事。 不多时,鹤发宽额却精神矍铄的管事来到府门前, 见到她的面容后瞬时红了眼眶, 颤颤巍巍就要跪拜,“是小王爷回来了,老奴拜见小王爷。” 裴出岫连忙扶住她,亲切地唤道,“冯妪身体依旧康健。” “已不中用了。” 冯管事带着她绕过照壁,走向承德殿, 当年母王病逝后,她并未依礼制袭爵, 是以如今依旧住在东院。 只不过她此趟回来是要见戚氏,便先过去西院。西院挨着家庙, 正殿前面悬着一面龙纹青匾, 上书“慎终追远”四字, 乃是圣上御笔。 母王的娘亲去世时, 陛下追封了爵位,赐下这块御匾。 如今这四个字亘在眼前, 又好似是在提点她。 殿内香烛鼎盛,须弥座上供着四个灵龛,乃是她外祖母父,母王与父君。裴出岫依次上香叩拜后,方才整衣离去。 家庙不远处的西院静悄得一如当年父君病重时住的偏院,裴出岫踩在梦中熟悉的石径上步子不由得顿了一顿。 冯妪并未看出她的异样,先她一步入内去禀西院的主事。 戚夫侍进王府时孑然一身,西院皆是母王命人为他置办的,夏有石桥流水,冬有庭院落花,又与东院有很大不同。 西院如今的主事是冯妪的远亲,她一生侍奉王府,也无子嗣,便从家乡继了个女嗣,如今替她照看西院。 冯进引了她们前往主屋,这样的动静竟没有惊动若初,裴出岫忍不住问她,“郡主今日不在府里?” “他有事出府去了。”冯进答得有几分生硬。 碍着冯妪在场,她只是蹙起了眉,待见到屏风后躺在榻上没有半点生息的男人,那眉心又蹙得更紧。 裴出岫走近戚氏身边,替他诊过脉,又问冯进道,“戚夫侍的身子如何虚亏至此?” 冯进连忙惶恐跪下,“奴才不知晓,日日按着大夫开的药服用,却怎么也不见好。” ~ 榻上的男人闷咳了几声,睁开眼眸,温声唤她,“小王爷回来了。” 裴出岫略有几分局促地应了一声,神色有些悔恼。 “回来就好。”他又咳得厉害,苍白的脸瘦得面颊凹陷,“我与若初时常想起你,王府本是你的家,这些年你却漂泊在外……” 冯进与冯妪带着几名侍从退了出去,屋子里只余下她们二人。 裴出岫望着他微微抬起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握了住,“未央在外一切安好,戚夫侍不必为我忧心。” “若初在信上说您想见未央一面。”眼前的男人已是油尽灯枯的脉象,纵使过往不愿回首,裴出岫却不想令他抱憾离去,“若初是未央唯一的弟弟,未央往后会护得他安稳。” 戚氏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多谢你未央……从前王爷在若初面前常常称赞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若初自小敬仰你,也唯独愿意听你的话……” 裴出岫几不可见地眸光微动,她从不知那样严厉的母王竟也会称赞她? “……还有桩事我不能告诉若初,只能对你说。”他的声音低弱了几分,裴出岫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子挨近他,“我这辈子对不起之人,除了你与你父君,只有那素未谋面的孩儿……” 裴出岫听得暗暗心惊,何处又冒出一个孩儿? “我与你母王年少相识,彼时她还是邵县马妇的女儿,从军以后允诺三年后有了功名就会回来娶我。三年又三年,家里为了断我念想又另寻了一个妻家。彼时听闻将军率部下去往京城,我就不顾一切想北上去寻她,没想到千辛万苦进京后就遇到歹人被骗光了盘缠。走投无路之下我只得在南河上卖唱为生,有一日偶遇一位贵族女子,她说会想法子帮我寻她,便差人将我领进了宫。” 说到此处,他的面色有些灰败,“我没想到这位女子是当今陛下,那时她还年轻,喜爱出宫游玩,她告诉我你母王已战死了,让我留在宫中做个乐官好过去南河卖唱。我万念俱灰下,无奈应允了,再后来便有了孩儿……中宫不肯容我,临盆后命人带走了孩子,我明白他不会让我再见孩子,只能请求陛下放我出宫,没想到却会再与你母王重逢,那时我才知道她从军后曾易换名字……” 戚氏从枕下摸出一张纸条递与她,“那是一个女婴,医正说她出生便心胎很弱,我偷偷记下了她的生辰八字。” 看过字条后,裴出岫隐约有了猜测,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个孩子……如今已是当朝太女,她娶了夫郎,过得也算和美。” 闻得此言,男人面色霁朗许多,望向她的目光更是感激,“难得你不怨我,还愿意告诉我这些。” 从前师傅说戚氏为了母王受了许多苦,原来竟是如此,造化弄人罢了,她没什么好怨他的。 “若初他……” “他是你母王的孩子。” 裴出岫心下松了口气,她将字条攥在掌心,“你是想要未央替你告知她身世吗?” 戚氏摇了摇头,苦涩地回道,“得知她如今安好,我已知足。像我这样的爹亲,实在不值一提。” 她想到太女凤烨与男人如出一辙的温和,暗暗以为她或许不会介意爹亲的过往。 “太女身子孱弱,或许是从父胎就有不足。” 裴出岫与他描绘了几句,男人听得揪心每 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 加入南极生物峮饲二珥二巫久义肆七,忽的提起另一桩事,“从前在宫中,中宫会赐侍奉陛下的乐官男妾安乐丸,我每每服下都有不适,却是人微言轻不敢违抗。” “何为安乐丸?” “应是一种避子的药,后来得陛下准允,我渐渐才敢不再服用。” 离开主屋,她心头隐隐有些沉闷。天□□黑,若初还未回府,裴出岫问冯进他究竟去了何处。 “回主子,郡主带着侍从去了……去了留芳阁。” 留芳阁?听着就不像什么正经地方。 裴出岫脸色更沉,命她备了马,披上玄色斗篷就亲自出府去寻他。 ~ 郢城妓馆多在南井巷,夜色遮掩,那巷子口望进去一串串红色灯笼显得朦胧暧昧。 裴出岫策马气势汹汹而来,不像是狎妓反倒像是捉人,巷子里的鸨公各个瞧着瞪大了眼眸。 她握着马鞭,冷声一问,“留芳阁在何处?” 立时,便有好几人为她指路。 她兜着帷帽,低低颔首,轻呵一声又往前驰去。 留芳阁算是这条巷子里上好的妓馆,三层高的小楼,院中还有池塘与花丛。引路的鸨公得了赏银,望着她的眼神突然变得热络殷勤,可是待听到“安平王府”四个字,脸色又生生冷硬了些。 “今夜小王爷摆宴,包了整座桃李馆。客官瞧着不像郢城人士,难道你想去小王爷宴上闹事?” “小王爷?”裴出岫冷笑一声,话到嘴边,却又噎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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