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在巷子口识出了林知秋, 见到神色明朗、双眸有神的林知秋,小女童先是怔楞了一下,随后狂喜地嘟囔着,“阿爹说的对,那月老庙果真灵验。” 有阿福引路,她们很快寻到了医馆。 颜卿在京城另有住处, 临走前她同林知秋嘱咐,若是有事便去城中拱阳道的浮香阁寻她。 推开老旧的木门, 林知秋进到沐春堂的后院。眼前这间陌生的屋子,他曾在脑海里描画过许多回, 可皆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真切。 院子不大, 却很整洁, 角隅有方水井, 正对着一间狭小的灶房。后院有两间屋子,一间是裴出岫的寝屋, 另一间是他曾睡过的后屋,后屋里依旧堆着许多药材,靠内的地方唯有一张窄榻。 他熟悉了屋子的方位后,便跟着阿福一道学着烧柴煮水、清扫庭院。阿福哪里敢让裴大夫天仙一样的夫郎做这些粗活,可是男人却很坚持,他想要以后能够如寻常人家的夫郎一样伺候妻主。 过午之时,林知秋还在灶房和面、揉面、擀面条,他从前没有做过这些,爹爹和府里的教习只教会他如何打理后宅,可是他一直记得出岫在栈舍曾为他煮面便也想要回报她。 看着阿福做了一遍,他一点一点学得很细致缓慢。待到面条出锅,他俩皆已饿得饥肠辘辘,却觉得自己亲手做的这样简单的一碗面竟也十分美味。 ~ 颜卿回到浮香阁后并未立刻更衣进宫,晏公同她提起派出楼里众多影卫搜寻天七多日无果,她听闻后神色颇为凝重。 倒不是忧心天七会泄露她们的身份,而是她一直嘱咐未央在京中该谨慎小心,却不想还是与中宫对立为敌。 想当年安平王手握四十万大军,使得当今圣上既倚仰却又忌惮,迎娶帝卿、远封郢城是她顾念手下众多将士不得已而为之。 天家无情,若是昭帝将来改立二皇女为储君,她必然不能容下未央。 事已至此,她只得替未央早做筹谋,“私桩寻不到,未必不能在官狱。” 晏公与天五对视一眼,笃定地回应她道,“武卫营确然有座暗牢,只是府衙内地势复杂、守卫众多,要进去救人并不容易。” 十六跟着颜卿一道回了楼里,缄默至此刻,忽而开口道,“属下愿今夜前去一探。” 天五闻言却是皱眉,“你是新入楼里的地卫,武卫营囤兵上万。你方受训不久,如何能在这奇险的地方全身而退。” “若不慎被擒,愿一死抵之。” 玄衣影卫声音很低,却异常坚定。天七救过他,将他带入楼里,他愿以死回报她。 颜卿瞥了他一眼,对晏公道,“我从前跟随王爷进过武卫营内衙,今夜我亲自带她俩去探暗牢。” 天五和十六郑重地应是。 出了暗室,颜卿与十六单独道,“你身上有股锐气,实属罕见。只是今夜以探路为先,到了内衙一切听从我的吩咐,不可轻举妄为。” 十六垂下眼眸轻轻地颔首。 ~ 武卫营与皇城守卫同样有宿卫制度,夜里亥时为内、外衙守卫轮翼的时辰。 颜卿几人皆身着玄衣、头戴帷帽,在武卫营衙外候到亥时三刻,齐整利落地避过外衙门前巡视的宿卫翻过高墙,悄没声息地沿着甬道入内。 外牢在第一道门后左侧,往往收押登记在册的犯人。而暗牢则要隐蔽得多,须往衙内过三重门。 二道门后,几人已顺利进入内衙,此处是武卫兵将的营舍,也有一班宿卫在巡视。天五蹿上屋檐,见宿卫渐渐背向远去,与颜卿比划了手势,攀着暗处的院墙往内顺到将军堂。 颜卿曾跟随安平王进过将军堂,此乃武卫营将领议事审案之处,然而内堂东西二侧以及后堂,于她而言也是奇险莫测的。 为了不耽误时辰,天五独自去探东面,她带着十六去西面,三人相约末了于后堂会合。 夜色深重,颜卿却未放缓探路的步伐,十六倒像是生来适应黑夜,跟得也算轻巧容易。 西面迎面来了一班宿卫,颜卿与十六连忙挨着墙角伏低身子,幸好近墙垣处有茂密树丛遮掩。待到宿卫离去,远远见到火光,便知是暗牢的入口。 古怪的是,今夜衙狱门前守卫并不多,若是二皇女当真把天七囚在此处,应是防备着她们来救人才是。 难道是天七已遭不测? 颜卿眸色一沉,十六与她比划可以由他来放倒这几名守卫,让她得以进去探明情形。只是以她对敌多年的直觉,此处定有蹊跷,万万不能大意,是以下令十六跟随她去依照约定去将军堂后与天五会面。 今夜只为摸查府衙地形,不可打草惊蛇,更不能将她们一道搭了进去。十六心有不甘,漆黑的眼眸里映着那衙狱门前熊熊燃着的火把。 就在此时,东面传来动静,有两名宿卫急忙奔来,称在簿署司发觉了夜袭之人,衙狱门前的宿卫分走了一拨。 颜卿眉头皱得更近,天五不会如此轻易暴露,难道是故意设局诱她们入暗牢? 此念头方起,便见十六拔出腰间佩剑朝衙狱门前冲了过去。惊诧过后,颜卿见藏身之处已显,只得跟着他一道去闯牢门。 守卫并未料到西院还有刺客,防卫得猝不及防,很快便倒地成一片。颜卿摸过她们身上,并无锁钥,只得夺过一支火把进到内牢。 此地阴暗潮湿,血腥气味令人作呕,狱卫听到打斗声也探了出来,被她三两下便处置了。火光照亮最里端的牢室,她看见墙角蜷缩的一道身影,血肉模糊辨不出模样。 紧随而来的十六却毫不犹豫地上前,手起剑落,拿剑刃劈开了束缚她手足腕间的铁链,只是那镣铐上有过腕钉,她双侧手掌已是废了,左膝碎了膝骨,也使不上力气。 天七被人灌了药,勉强撑着一口气,对他喝道,“……了断了我,快走吧。” 十六却抿着唇,只是将她尽量轻柔地背到身上,颜卿见她不得力,便也上前帮着一道将她固定在男人背上,她给天七飞快地喂了一颗药丸,她连吞咽的气力都被卸了,只能尽量含在嘴里。 快要走出暗牢之时,衙狱门前静悄地出奇。颜卿先熄了手中火把,孤身一人往外探去,果不其然见到数十弓弩已正对着牢门口。 眼下这种情形,十六要带着天七突围是断然没有可能的。 远处火光冲天,似是东面走了水,这回应是天五见他们许久未至后堂想法子迂回引开宿卫,只是她怎能料到二皇女还备下了专门对付劫狱之人的弓弩手。 她们被困在暗牢里进退不得,东面的火光忽然爆裂出巨大的声响,紧接着西面衙狱外也传来一阵爆裂声。 砂石尘土扬起,弓弩手的列队中出现一道豁口,颜卿找准时机与十六一道冲出重围,她见到弓弩手中混有其他影卫,兴许是晏公预备了人手在外接应她们,见到三重门后起火以为事有变故。 好不容易一路疾奔至二重门外,她们不巧又遇见前去察看的几名中郎将。反应最迅捷的一人已经拦到她们面前,待到颜卿看清来人的面容,心头一震,下了狠心掀开头顶的帷帽。 “颜师,怎会是你?” 原来这名中郎将从前亦在安平军中效过力,她眸光几番变换,终还是指引同袍往别处搜寻,放她们安然离去。 府衙外果真有浮香阁的人守着,她们有惊无险地回到楼里,不多时等到了天五与其他影卫归来。 晏公将楼里的火药尽数用上了,才换得她们平安。武卫营丢了囚犯必定会满城搜查,浮香阁不是久留之地,他与颜卿一合计,如今唯有将人先安置在帝卿府。 虽然园子还在修缮,来往有匠人与守卫,但裴出岫给了他陛下赏的舆图,她们可以将人藏在府邸隐秘之处。 ~ 翌日一早,沐春堂来了人,不是颜卿,也不是武卫营的官兵。 林知秋打开后院的木门,见到六皇子殿下带着侍卫令宇乘宫舆前来。阿福不在,他独自一人,忆起先前受他挟制离京,不由得惶然变色。 “看来林公子的眼疾已然痊愈。”凤筱筱轻笑一声,径自走进院子,他穿一身素色宫服,面色瞧着有些憔悴,“你莫要怕,本宫今日前来并不欲为难于你。” 他贵为皇子,林知秋只得将人请进前堂。 心中正是惴惴,不想凤筱筱落座以后,却忽而喃喃开口道,“诗闻离京已有十日,宋大人也不知她去往何处,母皇为此大发雷霆,本宫实在是没法子了,只能命人日夜守在城北。” 宋二小姐离京了? “我并不知晓……”他低低地回,声音依旧紧绷发涩。 “你自是不知晓的,宋大人说她有意去投军,只是远近的兵营皆未有她的音讯。本宫是想着,至少她安定下来以后,会传信告知裴出岫。”凤筱筱自嘲一般地轻笑一声,“她离去前留了书信给本宫,虽未怪罪本宫自作主张将你送走,却也不肯再原谅本宫了。婚事自然是不作数了,本宫知错了,可相识多年她却连挽回的机会都不留下。” 林知秋听得揪心,宋二小姐到底是因为他才犯险触怒了陛下。对眼前的六殿下,他却有种深重的无力感,他是为情所困,误会之下为难他却也并未真正伤害他。 心下叹息一声,他只得轻声安抚道,“出岫还不知此事,她若是回京以后,定然会想法子联络二小姐。” 凤筱筱望了他一眼,眸中已无嫉恨,“你孤身回京,难道就不怕二皇姐再来寻你麻烦?本宫今日能寻来沐春堂,中宫定然也有这个本事。” 林知秋讷讷地回道,“我、我不知……” 他在京中已无去处,如今除了出岫的师傅,也没有旁人可以倚仗。 “今日来寻你,其实还有一桩事。”凤筱筱皱拢眉头,神色淡淡地说道,“昔宁郡主前日里回京,带着一名扈从住进了颐德殿。若是本宫没有错眼,那名扈从应是你长姊林惟辰。”
第51章 三年离别, 骤然听闻长姊的下落,林知秋顾不得其他,细声央求六皇子带他进宫去。 “你就不怕本宫是诓骗你,把你带进宫关起来?” 凤筱筱笑得戏谑, 可他的眼眸却是清澈澄明的。见林知秋依旧定定地望着自己, 他敛了笑意低声应允道, “罢了, 本宫欠你一回,就当作是弥补。” 宫舆自西侧宫门徐徐而入。 林府获罪以前,林知秋与长姊也常出入皇宫,可如今望着眼前熟悉的红墙绿瓦, 竟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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