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的路上,她已料到昭帝会问起此事,连忙下跪讨饶道,“府上戚夫侍病重,未央回了一趟郢城,本想请差使入宫同姑母禀明,没成想被二表姐误以为暗间给捉了去。”她痛心疾首地叹息,“此事实是未央的过错,二表姐不知情,也是心系京城安危而为之。” 昭帝知道凤煊怕是因着那林府公子的事还记恨未央,未央一直忍让并未对她出手,她自然也不会当真责罚未央,只摆了摆手就令她起身。 思忖片刻后,昭帝似无意问起,“朕记得戚夫侍从前曾为你母王诞下一子。” “禀姑母,幼弟名唤若初,如今已年十五。”裴出岫只作不知内情,惋惜地低声回道,“戚夫侍逝去了,未央在郢城耽搁了些时日,今日才到京城就赶忙进宫来赔罪来了。” 昭帝垂了眼眸,掩住眸中心绪,神色淡淡地与她吩咐道,“央儿如今已迁入帝卿府,朕也当令你与众皇室姊弟多亲近,莫若明日就在绛雪轩摆宴替你贺乔迁之喜。” 裴出岫面露欣喜地接了旨,还自怀中取出一锦盒面色恭谨地奉上。 “未央此趟回到王府,归置母王正殿时寻到这枚兵符。此乃姑母赏赐与母王的,未央自当奉还。” 宫侍取来锦盒,盒中呈着一枚朱红色兵符,上纂有“安平”二字。这样的兵符,当初命人打了两枚,一金一赤,象征着她与裴焕之腹心相照。 前日颜卿进宫方还与了金符,如今未央又呈上赤符。见颜卿面上也显出诧异,兴许并非是她指点,乃是未央自己的意思。 昭帝并未收下,只是阖上锦盒又令宫侍回到她身边。 “朕信得过安平王,更不会疑自己的亲侄女。”她话音略顿了顿,目光掠过颜卿,语重心长又与裴出岫道,“安平军是嘉南关卧踞的猛虎,朕与你母王打下这江山,往后还要由你来匡扶社稷。” 裴出岫领会了这番话的含义,端肃了神色回道,“未央定不负姑母信重。” 昭帝见她收下兵符,轻轻颔首,“你奔波得辛苦,去给圣君请过安,早些回府歇息吧。他老人家许久未见你,且忧心着呢。” 裴出岫遂请辞离去,颜卿依旧留在殿内同昭帝议事。 ~ 何青云从长明殿出来,送她往西宫行了一段路。 “武卫营的事,陛下早已摸查清楚。”她神色如常,见四下无人,与裴出岫低声道,“中宫伸手太过,犯了忌讳,陛下已敲打她一回,还不知收敛。就是小王爷今日不提,也不敢再在京中横行了。” 裴出岫只是抿起了唇,淡淡回道,“陛下既已明了,未央就更不该瞒隐了。”默然行了一段路,她与何大人提起另一桩事,“从前凤后常与宫里位份低的侍君赏赐一种避子药,此药名为安乐丸,旁的也就罢了,只怕会祸及陛下龙体,未央想请何大人暗中探查一番。” 这桩事可不寻常,若是为真,那宫里不知多少人要掉脑袋。 何青云停了步子,一双眼眸定定地望着裴出岫,“小王爷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裴出岫不能与她提起戚氏,只是胡诌道,“此趟回郢城,见到一名从前侍候父君的仆人,竟是在宫中礼乐司教习过的。”思忖一番,她又嘱道,“此事自上而下,只怕就连御医院也有牵连,何大人千万仔细着些。” 何青云肃容应道,“小王爷提点的是,青云晓得轻重。” 颐德殿就在前头,裴出岫与她拱手辞别了,径自往九曲栈桥踱步而去。 何青云松开掌心,冷汗涔涔,她在原地怔立许久,方才收回目光,垂首往长明殿回了。 裴出岫先进颐德殿与太皇君问过安、得了垂训后,心急火燎要去六皇子寝殿寻人。 宫里未有传信出来,知秋应当是安然无恙。只是人被囚在六皇子处,她始终难以心安。碍着宫里耳目众多,又不好直接进宫便去闯翠幄轩。 方经过偏殿,她听见不远处的柏树后面传来嬉笑声。 “秋哥哥懂得不少诗词曲赋,就连圣君今日都称赞了本主大有进益。莫若跟着本主回禹州王府去,本主家姊还没成亲,她心气就是再高也定然会对秋哥哥中意,往后也能同你长姊常来往了。” 裴出岫倚在千秋亭西面不远处的拜斗石后,透过四周嶙峋堆叠的山石,望见她那张令她朝思暮念的清丽容颜。她在郢城收到了师傅的来信,知晓男人双眸已然复明。只是蓦然重逢,见他眸中粲然生光,还是令她怔然凝望了许久。 “郡主一片美意,只是知秋已嫁之身,又怎好再许她人。” 她在拜斗石后静静听着,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温柔,不知为何她唇边也扬起了缱绻的笑意。 太皇君身边侍候的许公经过千秋亭,与她低低问候一声,惊动了两棵连理柏后叙话的二人。林知秋先朝西面望过来,远远地只瞧见一个颀长挺拔的浅紫身影。 女郎的面容从山石后徐徐显露,发束高冠,更衬得面庞莹润清隽,一双浅淡却有神的凤眸,眸中带着一种洞察秋毫的通透。 林知秋的心猛地被紧紧一攥,他或许不记得她的容貌,可他忘不了这双眼眸,眼前这个女郎就是那把紫竹箫的主人,是在永明河中救了他性命的恩人。 眼前一晃,紫色身影行至他二人面前。 他如梦初醒般望向身旁的昔宁郡主,正欲询问她是何人,就听得郡主眸色欣喜地唤她,“裴姐姐,今日你可算是来颐德殿请脉了。” “出岫见过郡主,郡主金安。”行过礼后,裴出岫微微一笑,眼神温和地望向他身旁的男人,“还有一桩事,出岫今日来接夫郎回去。”
第53章 方才在颐德殿内, 太皇君当着裴出岫的面重又提起了昔宁的婚事。 她料想老人家定是见过了知秋,也识出了她的白玉簪,虽然并未开口贬斥,却对他不甚清白的家世有所介怀。 “昔宁性子虽娇纵些, 却并非不懂大体。他心里喜爱你, 这些日子与林家公子也处得很好。央儿若是肯照拂他, 哀家也好放心了。” 裴出岫最不愿忤逆他, 可却不得不开口辩道,“祖父君,未央的父君也曾喜爱母王,可是感情并不能强求得来。如今未央喜爱的唯有林公子, 待昔宁就如幼弟若初一般, 怎能耽误他一辈子,令他重蹈父君的覆辙。” 她知道父君的婚事一直是太皇君的隐痛,可是若他心中生了将昔宁许给她的念头,陛下也定会顺遂他老人家的心意,到那时一切都将不可挽回。 果然,听她提起映玉, 太皇君静默了许久,可他叹息一声又道, “央儿,你与你母王不同, 你心性柔软, 不会忍心伤害昔宁。” 裴出岫蹙紧了眉, 她倏然跪下道, “祖父君,未央不会伤害昔宁, 可是昔宁却依旧会因得不到妻主的真心疼爱而难过,还请您收回成命。” 到后来,太皇君不再逼她,她却不得不更加谨小慎微。 面对昔宁一瞬受挫又委屈的眼神,裴出岫依旧狠下心来,面色如常地走到林知秋身旁,在男人依旧怔忪着没有回应的时候,静静地牵过他的手。 “在宫中这段时日,多仰郡主照拂知秋了。” “裴姐姐……”昔宁望着她二人十指交握的手,若换作是旁的男人,兴许他会恼怒,可是他也同样真心喜爱知秋哥哥,于是美丽的眼眸中只余下茫然无措,“原来与你成亲之人秋哥哥。” 林知秋贪恋着掌心熟悉的温热,可是见眼前的小郡主伤心又有不忍,微微挣动了手掌却被女人握得更紧。 他不明所以地仰头,望见她绷紧的下颌与抿起的嘴唇,忽而有些明白过来,或许她是为了安他的心,一时又有些不合时宜地心暖。 ~ 辞别了昔宁郡主,裴出岫欲带着林知秋出宫。可离开颐德殿前,他却是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 “出岫,我长姊得了安泽小王爷的恩典,如今跟在郡主身边侍候。她还不知你我已成了亲,我们……” “明日陛下在宫中摆宴,我们与你长姊还会见面。” 裴出岫回转过身,身后不远处就是白玉所筑的九曲栈桥。莲池旁寂静一片,她终于可以与他单独叙会儿话,分别这几日于她而言是那样漫长,她有太多话想与他说,只是眼下还有一桩更要紧的事。 “知秋,其实有件事我瞒了你……” “我知晓。”他似乎也有些慌张,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 裴出岫凝噎了片刻,与他低声淡淡道,“你知晓了……什么?” 林知秋垂着头,盯着她俩合握的手,眼睫颤颤着缓缓地赧红了双颊,“你可记得我问过你,从前是否见过那支紫竹箫?” “记得。”裴出岫本是心中提起了一口气,听见他的问话后又陷入了静默,“这桩事……的确是我瞒了你。” 苦笑两声后,她低低地回应他道,“你那时一心要与我为奴仆,我怎敢承认从前还救过你的性命。” 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模样如此令人爱怜。裴出岫也不顾忌此刻仍在宫中,伸手将人拥在怀里,感受着久违的充盈感。 “我很庆幸那时自己跳下了河水,兴许是上天为从前的事补偿了我。” 后半句,她是小声嘟囔了,林知秋全副心神都在她胆大的举动,僵硬着在她怀中不敢动弹。 “这里是圣君殿前,若是叫人瞧见了……” “莫怕。”裴出岫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脊背,附耳过去似含住他的耳垂一般轻声道,“你既知晓了我是紫竹箫的主人,可还记得那竹萧上的刻字?” 三年来,他将那紫竹箫抚过千百遍,如何会不知晓那竹萧末端刻着“未央”二字。 “未央,裴未央……”林知秋低低地呢喃两遍,倏然瞪大了一双桃花眼眸。 原来出岫就是长姊的恩人,安泽小王爷裴未央。莫怪乎她说自己生在郢城,他竟不敢想象她的身份是如此尊贵。 那时他看不清她的容貌,只是觉得她温柔心善便许了心意。可是她竟是安平王与顺宁帝卿的嫡女,岐王自然偏宠她,太皇君自然疼爱她,就连陛下也是因了她才赦了自己的奴籍。 这样的裴出岫,他如何能厚颜攀作她的夫郎。或许他宁愿她的容貌不那么出色,身份只是一个小小医女。 眼前的男人陡然间沉静下来,裴出岫如何能不知他的惶惑,她没有松开手甚至亲吻上他的额头,“知秋,无论我是谁,我都是与你相许的裴出岫。如若你不肯同我回帝卿府去,我们就去城北,依旧做一对寻常的妻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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