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长工:“来花圃打劫?” 双瑞眉头一挑,这才意识到,对方误会了,递过来银子,“我们真是来买花的。” 长工们相互对视,用眼神说,神经病吧! 所幸,角落里有一盆晚山茶。 馥郁柔软的花香萦冲进鼻尖,顾修终于找到了一丝熟悉的香气,他抱进怀里,贪婪的嗅了一口,空空的心终于有了一点填补。 顾修一路将花抱在怀里,回到朝辉院,将那盆晚山茶放在花架上,以前,沈星语就是坐在这里做针线,一缕发丝垂在唇边,晚山茶映着她姣姣如波渠的脸,笸箩里还有做了一半的袜子。 是他的罗袜。 烛火飘摇,世界忽然变的不真实,恍惚间,顾修听见一道骨感清脆的声音: “爷,您回来了啊……” 盛着光辉的桃花眼弯弯,搁了手中的针线,起身迎过来,纯白烟沙襦裙上金线垒的鸢尾花在灯下闪着晃人眼的光。 她如同天上的仙子,穿过皑皑白云和皎洁月光而来,扑进他怀里。 “星语……” 手指一拢,怀中的人化成泡影,瞬间消失不见,顾修睁开眼睛,四处一看,空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低头,指尖是那双钩了一半的罗袜,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掏走了,心中空空的,疲累的靠着床榻,双目空洞。 疾风吹落了叉窗的叉杆,窗牗拍了窗户好几下,外面忽的下起骤雨,砸着琉璃瓦,哗啦啦往下流淌,外头还是沉酽酽的浓郁黑色,更漏也不过是四更天。 这夜,为何这样长? 二百六十一天了。 罗袜都要穿光了,他已经没袜子了。 沈星语,你怎么还不回来? - 到了白日里,长工将夜里的趣事拿出来讲,因不知顾修身份,自然也说不出个具体的人名府邸,沈星语还当是哪个世家的纨绔子弟心血来潮也没当回事,但想到如今出入花圃的都是豪门大家的管事,还是嘱咐他们别将这事往外头说,免的惹祸上身。 长工们哪敢真的编排贵人,便没人敢再说这件事 - 东宫,一处略偏僻的寝殿。 丹桂用炭笔做了记号,准备用剪刀裁开布料,是上好的云蚕丝,准备做一件婴儿的小肚兜。 贴身宫婢云心见丹桂已经拿起剪刀,心疼道,“娘娘,这云蚕丝是顶顶珍贵的东西,还是您出嫁时皇后娘娘赏赐的,这样好的布料,您怎么就不留着自己用呢?” 丹桂温婉笑着看过去,“这有什么,太子妃腹中的可是殿下的长子,金尊玉贵,这样的好东西才配给小皇子上身。” 云心还是心疼:“小小殿下金贵,什么好东西没有,那小衣尚功局都备了好多了,你送了也未必用,可这云蚕丝于您却只有一件。” “您送云蚕丝,殿下和太子妃也不会觉得多珍贵。” “送云锦,旁人也不会说,您就这点子好东西,何苦要将您最好的料子送出去?” 丹桂不为所动:“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我送这东西,是出于我的本心,本也不指望得到什么奖赏。” 云心可真替她着急:“可是主子,您这样太吃亏了呀。” “你看别人讨好殿下,都是要让他知晓的,您倒是好,别人都是迎合殿下的口味给他送美食,偏您,非要按着殿下的衣脉做食疗,养生倒是养生了,可殿下也不喜欢呀。” “光是这样也就算了,您还充作是大厨房做的,连个名也不担着。” “您瞧瞧蕊侧妃,昨儿白日里送过去的九江酥,昨儿个晚上就侍寝了,殿下都多久不来您这了,您还巴巴做这些。” “您做的事明明最多,可您这恩宠却是最少的,连寝阁也是最偏僻的。” 丹桂嗔她一眼:“有什么好委屈的?” 她躬着脊背,眼睛也不眨的剪着云蚕丝,“殿下也有殿下的难处。” “东宫里的女子这样多,可殿下只有一个。” “太子妃如今有孕,孕中多思,殿下心中惦念,必然想多陪着,旁的侧妃家世本就好,都是殿下手中得力朝臣的亲眷,千金之躯,殿下自然也不能冷落太过。” “我不过婢子出生,对殿下又无助益,算起来,我才是最不能为殿下排忧的,占了这侧妃位份,我心中难安呢,能为殿下做些事,我心里头高兴。” 窗牗外,无意之中听了这话的九皇子,内心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了一层,清泉般清澈,阳光般温柔。 这世上,再没有比真心更触动人心了。 这一日,外人只知道九皇子翻了丹桂的牌子,却不知,丹桂真正走近了九皇子的心中。 这种变化,只有丹桂这个枕边人才能感知。 虽说侍寝的次数还是和以前差不多,但丹桂就是感觉到不一样了,譬如,九皇子问了她的小名,关心她以前的生活,听到辛苦处看着她的目光中会有怜惜,会记得她的喜好,并随之让人递来那些小玩意,宴席上,丹桂也能捕捉到他无声看过来的目光。 这比以前那种侍寝之后的名贵玉器更叫她喜欢。 是一个男人,将女人放进心底的感觉。 “世子爷,我好像完成了您的嘱托了。”丹桂站在海棠树下,同顾修道。 顾修并不意外她能做到,他就是看中了她能做到,所以才选的她。 丹桂身上有那种沉稳之气,最重要的是,她是婢子出生,没有那种骄傲,足够卑微,这一点是心思玲珑的盛如玥装也装不出来的。 顾修给丹桂定的任务就是,不计任何自尊,卑微到尘埃里,不带任何的表现痕迹对九皇子好。 这种好,前期要做的足够多,足够长,长久下去九皇子必然会发现些端倪,一朝发现,这些累叠的默默付出,就会成为拨在他心上的弦音。 “比我预想的时间还要早了一些。” “你做的不错。”他赞赏道,“切记,眼睛放长远一点,不要同任何人争一时长短,你要的是殿下的心。” “不要索取,人人都想从他那索取东西,你越是要反其道行之对他付出,你越是为他着想,殿下就对你越怜惜,你要知道,你的每一分退让,都是在将你在殿下的心上砸入一分,累积的足够多,你就是他最信任的人。” 上位者,喜欢的都是对他足够忠心的人。 譬如他对帝王也是,皇帝指哪他就敢打哪,事情冲在前头,事后不贪功,不计较,雷霆雨露,皆能平和受着,消灭了朝中势利,他猜测着帝王可能想扶持的人制衡,他麻利的将帝王想要的人推上关键位置,彰显自己的忠心和不贪,一次又一次,帝王如今敢将命托付给他。 许多东西,他不需要开口,帝王上赶着就要给了。 丹桂道:“我记下了。” “世子爷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吗?” “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顾修道:“你记着,这辈子,只需要做好这一件事,拿住殿下的心就行。” 丹桂有些迟疑:“我怕我完成不好。”虽说殿下对她好像是上了心,但太子妃贤德,各个侧妃皆有优势,她真能完全拿捏住殿下的心吗? 顾修不知想到了什么,浓密的睫毛下,压着翻滚的情绪,“按我交代你的去做就是。” 他道:“这世上,只要有心,什么算计不来?” 直到同顾修分开,丹桂脑子里还是重复回响这句话,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许久,忽的顿住脚尖,看向远处,顾修的背影已经成了个点。 云心问:“侧妃娘娘,您在看什么?” 丹桂:“我就是忽然想到了一些旧事。” 她想起来,顾修虽然最初承袭的是镇国公世子,但他初入朝堂,却没去享受祖上荫封,不是去镇国公府的地盘长宁军,而是单枪匹马入了关系最错综复杂的大理寺,十六岁的时候,别的世家公子还在遛鸟作诗,风流快活,他已经双手沾满鲜血入了帝王的青眼。 他空担了镇国公世子的名头,实际上根本没走顾从直给他铺的任何路,甚至连他的势利人脉都是拒绝的,没要过他的一点帮助。 再之后,随着他功劳越来越大,有一天,明明镇国公还在,帝王却将长宁军的实权给了顾修,顾从直成了个空架子。 丹桂心头忽的一跳,儿时的顾修是什么样子的? 这边被曹氏发病怨愤打了一巴掌磕在地上,头撞到石头上,他平静的抹干净额头上的伤,等曹氏发病好了,他能平静说:“我没事。” 顾从直,或者是祖母祖父问起来,他能说:“是我顽皮,撞到了石头。” 这世上,只要有心,什么算计不来? 丹桂忽然醍醐灌顶,在顾修眼中是无爱的,一切都可算计。 一切也都是算计。 他就是这样子活下来,拥有如今的一切的。 可她对九皇子的都是算计吗? 不是,能做到想到这些事,首先是基于一个点,那就是对九皇子的爱慕,这些都是她心甘情愿去做的,她的付出是快乐的,因为是真情实感,所以才自然。 那在顾修眼中,沈星语当年做的一切呢?他是怎样以为的? 他会不会以为,沈星语做的一切,也是同自己一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朝廷的告示栏前,贴重金悬赏沈星语的画像的浆糊一角干了,被风吹的摇摇欲坠,随时要掉下来的样子,顾修一眼扫见,停了马。 他去一户人家借了浆糊,刷在画纸背面,重新沾上去,抚平皱角,墨痕只堪堪勾勒出一点神韵,他指尖描摹着简陋的画像轮廓,顾修仿佛看到那双盛着清辉一般的桃花眼朝他弯了弯。 “爷……” 清凌悦耳的声音灌进耳中,顾修猛的转过脖颈,一梳着妇人发饰的女子欢喜的奔向自己的夫君,眼睛弯弯,“爷……” 顾修收回视线,沉沉看着画像,入鬓的剑眉蹙起来,沈星语,我被你算计到了。 这么大的果实,可以靠一辈子了。 你怎么这么没耐心。 怎么能半途而废。 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第70章 枝头的蝉穿过浓烈的骄阳来到秋日, 中秋节亦悄然而至,枝头只剩最后几只蝉鸣叫。 姑娘都是喜欢过节的热闹性子,书娴盼着这个日子许多天, 近来顾修找的越发疯,街上到处都是搜查沈星语的士兵, 沈星语已经许多天没出去过。 书娴早早让灶上的厨娘做了晚膳,月饼,自己还提前一日亲手用雕花酒做了一道醉螃蟹,用定制的蟹八件掏出来蟹肉,那壳凑在一起,还宛如一只活螃蟹。 沈星语连螃蟹钳子都不用碰, 被投喂了两只。 书娴见她心情不错,撺掇道:“街上有灯火,我们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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