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讶然:“杨将军这是作何?” “我身上有伤, 不宜骑马颠簸,只能委屈公主挤一挤了。” 杨清自西武关后频频受伤,一直未愈, 这她是知道的, 只是昨日他还威风凛凛的,今日怎么就病弱至此了? “那么多與车, 杨将军何必屈身挤在此处?” “为了路上快些,只此一辆與车了。”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景阳侧身避过,稍稍撩起车帘, 果然如他所说并无其他與车, 他的理由让她无法拒绝, 景阳一思忖, 准备起身离开,“那将军在此歇息,我去骑马。” 杨清伸手拦住她, “公主身份尊贵,把與车让给了在下实在是不合规矩,若是公主不愿意,在下出去便是。” 边关贫困, 與车也不比上京城中的舒适宽敞,小小的车厢, 两人肩抵着肩,彼此身上的香薰融合在一起,混合成新的味道,四周的氛围很是奇异。 景阳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于心不忍,她往一旁缩了缩身子,几乎半个身子都挨上了车壁,尽可能的避开他,但左侧的肩还是时不时的碰到他。 杨清转头看了一眼略显拘谨的她,不由心生感慨,“从前初识时,也不见你这般拘谨,如今夫妇一场,倒生分了。” 景阳看着窗外出神,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般,见状,杨清不由黯然神伤。 與车晃晃荡荡走了一路,离上京城越近外面的景象越繁荣,景阳看着外面祥和的氛围,好似边关的苦难都是一场梦,显得那么不真实,她张了张嘴,想与秋芜分享这喜悦,可一转头,看见的却是清冷孤绝的面庞,这才想起,她已经弄丢了秋芜。 笑意几乎瞬间凝固,杨清正在闭目养神,一睁眼就看见她僵硬的笑,猜到她是为何欢喜为何忧愁,于是看向窗外解释道:“边关战事频起,难民都涌向了此处,但这里连年灾害本就贫困,根本无力收留难民,所以将难民赶出城外,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如果你早几个月来,看到的就不是眼前的景象了,而是易子相食,以骨为薪。” “许是新帝流落在外多年,深刻体会了民生多艰吧,他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拨银安置这些难民,帮助他们凭着手艺和头脑在此处生存下来,民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一点,他做得不错。” 景阳本不想听他说话的,但听着听着,这些话便入了耳入了心,她撩开车帘,探头看去,果然,此处人的口音南腔北调,各不相同,就连服饰也有些许差异,她没想到短短数月苏弘贞就做得这般好,不禁燃起了兴趣,又追问了几句。 杨清对她笑了笑,于是将苏弘贞登基后革旧维新所做出的大事一一说了出来,见景阳听得出神,时不时的追问,他又把每一件事都细细说了一遍,耐心的为她解惑… 听完后,景阳沉默了许久,脑袋中是苏弘贞在上阳郡被追杀的落魄样子,须臾,她喃喃道:“看来他比皇兄更合适这个位置。” 杨清唇角弯弯,“他生下来就是太子,自幼显帝就照着储君的要求培养,自然不会错的。” 景阳没有说话,视线始终停留在沿途的风景,每到一处她都细细观察着,世道艰难犹如腊月寒冬的冷,而苏弘贞卷起的这道春风真的就冰消雪融了。 临近上京城时,心底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竟然凭空消失了,原来并不需要她来拯救盛国的子民,君若是明君,何愁黎民百姓没有好日子! 心头豁然开朗,可看见城门上“上京城”三个大字时,又笼上一层阴霾,她转头看向杨清,轻声道:“如若真是皇叔想要你的命,你打算怎么做?” 若是瑞王,他背后可能是三公主、皇帝…景阳不敢想下去,也不明白其背后的因果。 “他们想要的无非是势和权,但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景阳,我现在只想守着你,陪你去看你没见过的风光。” 杨清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真诚的望着他的神,景阳第一次感受到他这份信徒的心,心中有所动容时,余光正巧看见城门前的杜如冰,融化的心又重新被冰封起来。 听闻杨清今日能到上京城,杜如冰一早便在此候着了,甫一看见與车立即上前拦住,杨清本不想见她,见她誓不罢休的样子,也只能下车拱手作揖,“郡主!” “清墨,你怎么与我如此生分了?”杜如冰故作伤心,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车上的景阳冷眼看着一切,嗤笑一声,吩咐车夫道:“我们先回去吧!” 车夫呐呐应声,驱赶着與车往城内驶去,杨清注视着她离开,见與车走远,方收回视线看向杜如冰,“景阳那枚玉佩对你们来说已经无用了,该还给她了吧?” “我…玉佩不在我手里,此事你该去问义父。”杜如冰心虚的避过头。 她口中的义父自然是瑞王,闻言,杨清冷笑了一声,“看来郡主同瑞王还真是父慈子孝,当初竟是我多虑了。既然郡主荣华富贵、天伦乐事都有了,在下也能安心了,他日,在下会亲自登门取回玉佩,还请郡主提醒瑞王提前备好。” 临裕州时,他就知道瑞王助他翻案就是为了惠帝和苏扬拓威信扫地,以便后面扶苏弘贞上位,那时的他一心想着如何翻案,并不在意龙椅上的人是谁,更何况,众所周知惠帝是如何登上皇位的,眼下苏弘贞拿回他原本的东西也无可厚非。 杨清并不想参与苏家人的争斗,杜如冰被封为郡主时,他提醒过她,她的尊荣是皇帝为了补偿杜氏和林氏,是以她的命运并不与瑞王绑在一起,切不可参与苏家争权夺位之事。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她不仅参与了,还把手伸到了景阳的身边,从前任性胡闹耍点小心机就算了,以和离之名骗取景阳的玉佩逼宫触碰到了他的底线,景阳如何能承受苏扬拓的悲惨人生竟是因她的疏忽大意! 从她对他浓浓的恨意,他就知道她接受不了自己犯下这样的过错,所以他撒谎了,承认下一切,背负起她的恨意。 杨清不想再看见杜如冰,话落之后从她身侧走过,连一点眼风都没留给她,杜如冰看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心陡然一痛。 “清墨,你是在怪我吗?可明明是你把我推向义父身边的,是你不许我留在将军府。” 事实确实如她说的那般,当初为了避免她和景阳摩擦不断,杜如冰苦苦求了很久,他都更没心软,可以说,是他把她赶出去的。 杨清身体陡然一僵,缓缓停了下来。 “我在这世上本就无人可依,是你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的,可你却因为仇人之女三两句挑唆就把我赶出了将军府,你让我怎么活下去?我只能依靠义父苟活着。” 她嘤嘤诉说着苦楚,杨清冷若冰霜,冷淡道:“景阳从未说过你半句不是。” 闻言,杜如冰愣在原地,原本泉涌的泪水突然收住,看着杨清已经离开的背影,她突然意识到,这回她真是惹恼了他。 她做得那些腌臜事,杨清并非全都不知,但他从未真的怪罪于她,而这次不同,杨清离她越来越远,五年躲躲藏藏的凄楚和孤苦瞬间涌来,将她吞噬,她害怕了,害怕如从前那般伶伶仃仃。 杨清大步离去,走得决绝,转眼间的功夫,她便再也没看见人,她彻底慌了,沿着将军府的方向匆匆追去,可杨清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她狼狈的在后面追,珠钗乱摇,碎发垂落,与脸侧的汗水沾在了一起,终于在杨清踏进将军府前追了上来,“清墨,清墨!” “你忘了吗?我杜氏一族是受你们林氏牵连被诛尽杀绝,若不是我兄长替你而死,你又怎能逃过一劫?这是你欠我的,你说过要补偿我,照顾我,清墨,你是要食言了吗?” 杜如冰气喘吁吁,浑身汗津津的,极其狼狈,她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理她了,只能搬出杜氏族人和兄长。 果然,一席话后,杨清收回了迈进府门的脚,转过身来,她就知道凭着对杜氏的愧疚,杨清就永远不会舍弃她,她心中一喜,可随着他脸上的神色逐渐清晰,眸光冰冷的好似看着一个陌生人,瞬间浇灭了所有的欢喜。 她的笑僵下来,耳边响起杨清泠然疏离的声音,“你身为郡主,又有瑞王庇佑,何需在下的照顾?每个人脚下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既然郡主选了这条绝路,恕杨某不能同行。” 杨清脊背微弯,躬身揖了一揖,杜如冰如同被冰封住了一样,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睁睁见他消失在视线中。 - 回来的这几天景阳也没闲着,她又将铺子里的账拢了拢,之前和亲用不上这些身外之物,索性都留下了,但她现在回来就不一样了,一直住在将军府总归不合适,往后的日子会需要很多银钱。 杨清走进来时,她刚好算完账目,抬眼看了他一眼,将手中一半的店契推了过去,“这是你的,算是感谢将军的救命之恩,我只留三分之一的铺子,还有西街的一座宅邸,择日就会搬出去,不会再叨扰将军。” 杨清看着面前厚厚的契书出神,须臾,他又将它们推拒回去,“我不会打理这些,还是都留给你吧。” 这怎么行?景阳不愿两人再有任何牵扯,一笔一笔的算清楚才好,她正要开口回绝,又听杨清继续说道:“我人经常不在上京城,无暇顾及这些。” 景阳的手顿在空中,一想也是,战事未平,不久之后他又会去边关,思忖片刻,她道:“那我先代将军操持着,他日四海升平,将军凯旋归来时,景阳再双手归还这些。” 眼下收下就好,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或许,他战死沙场了呢? 见她收下,杨清也没说出心底的担忧,含笑点了点头。 西街的宅邸不比将军府的大,也不是手中宅契中最奢华的,但布局讲究,十分符合她的格调,下人清扫干净后,景阳一刻也没耽搁,当日就搬了过去。 这其中少不了杨清的帮忙,杨清这么痛快的放任她离开,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把碧霄院的丫头婆子一起带过去,景阳一想,与碧霄院里的人相处了这么久,他们已经了解她的喜好和习惯了,虽然是杨清亲自挑选的他们,但身契握在她手里,还怕他们不忠心吗? 或许还有其他原因,但不知怎的,她就鬼使神差的应下了。 新的宅邸安置好后,景阳整个人空下来,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想秋芜,还想到了瑞王…这一路发生的事情自然不会就这么过去了,真相扯开了口子,就不可能被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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