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看到的、听到的都证明苏弘贞是明君,可上京城突然传出这等荒谬的传闻, 景阳心里又打了鼓。 李嬷嬷端上一碟桂花糕, 在她鼻翼前摇晃, 热腾腾的香气刺激着味蕾, 景阳回过神咽了下口水,笑道:“是莲花糕!” 她最喜莲花糕清淡的味道了,从前都是秋芜给她做的, 其他人做不出她喜欢的味道,搬入新宅后,底下的人也做了几次莲花糕,味道各不相同, 几次下来竟真摸准了她的口味。 “换厨子了吗?这个味道与以往的很不一样。” 景阳称赞的功夫一连吃下两块糕点,李嬷嬷见状, 不枉几日辛苦琢磨,终于展开笑颜,“是原来府上的厨子,将军府一群男人,衣食住行上不甚讲究,打发了一部分下人,奴婢想着这个厨子从前伺候过公主,没出过什么大错,知根知底,做起事来也会更尽心尽力,所以就让他来这里做事了。” 从前他见秋芜姑娘做过几回莲花糕,照葫芦画瓢,做过两回后,还真摸准了公主的口味。 这么熟悉的味道,景阳一吃就知道是跟秋芜偷艺的,嘴里顿时没了味道,虽然无人提起秋芜,却处处都有她的影子。 打从来到新的宅邸,她就没操心过衣食住行的问题,许是一颗心淡漠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偏偏这里的一草一木、上上下下的事情都合她的心意,就连偏门的一条鹅卵石小路也在她差点崴了脚后拆掉铺上了青砖,好像有人替她专门打理府上的事,有那么的一瞬,她甚至怀疑秋芜已经回来了,无微不至,事事顺她的心意。 新的宅邸每日都有变化,她无意间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挖了一座水池,里面洒了莲花的种子,短短时日,开始生根发芽,萌出枝叶。 景阳食不甘味,起身沿着院墙边的甬路游荡,欣赏这四周的每一处风景,清风拂面,忧愁淡漠,多了几许开怀。 这座宅邸不比将军府宽阔,走了几十步就快到了宅门,远远的,宅门敞开一条窄缝,一仆妇挡在宅门前好像和外面的人在说些什么,声音压得极低,景阳听不见任何声音,歪着脑袋探身瞧了瞧,但那仆妇腰圆膀粗,把外面挡得死死的。 “…和亲公主途中逃离,不顾百姓死活躲在这一方天地,自私自利,百姓若是知道她就躲在上京城,这地方你们还住的下去吗?这样一个人,你跟着她有什么前程啊?不若乖乖听话,本郡主多赏你些银钱,也好自谋生路啊!” “郡主别为难老妇了,除非老妇死了,否则绝对不能让郡主走进这个门。” “你这老奴,真是油盐不进,得罪了本郡主,你有什么好果子吃?本郡主跟你客气客气,你竟不识抬举?来人,把门撞开。” 杜如冰本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毕竟传到杨清的耳朵里就不好了,可来了几次,好说歹说都没进得了门,原以为秋芜不在,事情能好办些,却不知她什么时候身边多了这么多忠仆。 自从苏弘贞登基后,瑞王摇身一变成了摄政王,朝堂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经过他的手,当初对她的承诺似乎忘到了脑后,她连见一面都不能,于是在杨清屡次碰壁后,只能来寻景阳。 她气急了,也顾不得其他,退后一步,招手唤来身后跟着的小厮,“砸门!” “你…你敢!这里住的可是公主。” 那仆妇见这架势心生怯意,却还是死死抵着摇晃的宅门。 杜如冰阴笑,“公主?你看她敢不敢自称公主。” 是啊,本该去和亲的公主重新出现在上京城,边境动乱,百姓怕是会把所有罪过都推到公主身上,那时公主就成了过街老鼠。 仆妇泄了气,手上的力气却没有松弛,扬着脖子道:“你就不怕将军怪罪吗?这座院子上上下下可都是将军护着的,杨将军特意吩咐老妇要护好公主的。” 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杜如冰如何肯收手,只能硬着头皮下令撞开门,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见到景阳。 动静越来越大,景阳隔着门都能看到她丑恶的嘴脸,紧紧握着拳,指尖嵌入掌心失去了血色,她忽然失去了理智,疾步走了过去,从里面猛地推开门,始料未及的众人猛地摔在了地上,一个身体叠着一个,发出阵阵哎呦声。 景阳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傻了眼,半晌回过神的杜如冰扬了扬脖子,趾高气扬道:“抢了别人的东西自然是要还的,本郡主与杨将军青梅竹马,双方父母早就定了姻亲,且家中父兄更是为了保护杨将军牺牲自己,林氏欠我杜家的,你即便横刀夺爱,也夺不去他的心,原以为你这么就去和亲了,百姓还能念着你平息战争的功德,为你祝祷祈福,谁知你这么不知好歹,竟还有脸逃回上京城…” 撕开了伪装后,杜如冰埋藏在心底的话语通通说了出来,路人从四面围了过来,她的声音也越加尖锐,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来唾弃景阳。 景阳不知怎的只觉得好笑,于是垂眸勾起了一抹冷笑,杜如冰等人惊了,连宅院里的下人也以为公主受了什么刺激。 “你笑什么?”杜如冰质问。 她笑梦中的杨清怎会喜欢这样的女子,若是真如外面传言那般两人琴瑟和鸣,和离多日,两人的好事怎会迟迟未来,杜如冰又怎会舍弃郡主的尊严、冒着背上妒妇之名来这里找她的麻烦? 这一切缘由都是因为她在杨清那里没讨到便宜。 景阳自是没把荒诞梦中的事情说出来,只道:“既然是我横刀夺爱,如今我与杨将军已经和离,皇叔该亲自送嫁,尽快操办完婚事才对,嗯?那郡主今日怎么还没成为将军夫人!” 这一句“将军夫人”似一把利刃插在心口,正中杜如冰的命脉,滔滔不绝的咒骂诋毁突然哽住,上不上下不下,脸憋得通红。 “莫不是杨将军并不愿娶郡主,一切都是郡主自作多情?” 从杜如冰吃瘪的神色,景阳便知晓了答案,心中豁然开朗,笼罩许久的阴霾竟消散了大半,“我还以为郡主在将军心中该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原来也不过如此,所以今日是恼羞成怒了?” 这话字字刺在杜如冰的心头,本就出师无名,慌了神后更是自乱阵脚,支支吾吾半天,竟忘了自己是来将她赶出上京城的,指着院内怒道:“砸,砸…” 她带来的小厮极多,得到命令后,蜂拥而上,前脚刚踏入宅门,整个身体就腾空而起,猛地向身后摔去,众人吃惊,只见齐五两个手掌拍了拍,似乎不经意的抬脚,脚下的小厮吃痛,腿骨呈现出奇异的形状。 “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公主的宅邸岂容尔等放肆!谁若敢再叨扰公主,断的可就不是一条腿了。” 齐五一声吼,吓坏了杜如冰,她终于清醒了几分,瑟瑟缩缩的退后两步,与杨清一同长大,她也算了解他的脾气,知道今日讨不到便宜,于是灰溜溜的离开了。 李嬷嬷急切的从院中赶过来时,就看见杜如冰狼狈离开的背影,她并不奇怪。 做奴才最重要的就是看人眼色,从前在将军府时,杜如冰就不是安分的主儿,旁人以为她得将军青睐,便见风使舵,公主为此受了不少欺凌,她封了郡主搬入王府后才从公主面前消失。 当然,她并不是自愿的消失,而是将军将公主保护的好了,她难以靠近。 今日是一个例外,却也让景阳明白身边的这些人都是杨清派来照顾她、保护她的。 “公主,既然你也已经知道了,不若回将军府吧,将军心里自始至终都是有你的,老妇瞧得出来公主心里也是有将军的,何必彼此折磨徒耗时光呢?”李嬷嬷苦口婆心劝道。 从前,横在他们中间的是杜如冰,后来是仇恨…可就算这些问题都不在了,曾经的伤害却是真真切切发生过、怎么也抹不掉的。 “和离书已经过过官府了,我与他再无关系,齐副将请回吧。”景阳背过身,声音发颤,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齐五垂下头,卑躬拱手道:“今日来,本意是想请公主回府的,既然公主不肯,齐某也不是什么副将了,从今往后,齐某就跟随公主左右,护佑公主。” 景阳诧异的转过头,她和齐五私下并无交情,谈不上什么忠心跟随,毫无疑问,这定是杨清安排的,“杨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以保护之名囚禁我?” “不不不。”齐五连忙解释,“公主放心,将军这几日就回邑化关了,依瑞王的意思,此生不再回上京城,将军说,公主若是不愿随他一起离开,那齐某便留下…” 景阳心里“咯噔”一下,耳边嘈杂的声音慢慢淡去,只留下那一句“此生不再回上京城”。 西武将军投敌叛国、宜抚郡的官员也要取杨清的性命,可见他们在西武关一带被追杀与上京城脱不开关系,八成与皇室有关。 瑞王,瑞王…此生不再回上京城,他为什么会这么说?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景阳隐隐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搅弄着上京城的风云,好像所有人都身不由己的卷入其中。 心情莫名沉重,脚下也似灌了铅似的,景阳艰难的离开,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齐五还是不死心的问道:“公主,你不去送送将军吗?” 景阳没有应声,步入堂屋,合上门。 行军之人,身外之物少得可怜,这府上的一草一木,砖瓦的纹路都是依照景阳的喜好选择的,当初无意间发现这座宅邸,杨清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为此他变卖了父亲留给他的唯一的物件付了定金,后来又跟皇上讨了赏赐才把这座宅邸买了下来。 这里摆设的每一个物件都是景阳亲手挑选的,随眼一看都是她的影子,而属于他的东西却少之又少,府上根本没什么可收拾的,他之所以还没有离开,是等着一人。 齐五回来后,摇摇头,底下的将士回禀道:“将军,辎车都装好了,何时启程?” 屋内的光线又暗了几分,杨清的心事隐于夜色中,徒徒做了几个时辰,他不甘心,也不舍得,默了许久,喉咙干哑道:“再等等。”
第78章 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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