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升失笑:「母亲真是料事如神,宋大人前日已被罢了官。」 王氏惊讶道:「如此突然?」 高云升叹了口气,「因为又出了一个案子。」 王氏忙问:「什么案子?」 「一起毒杀案。有个姓乔的妇人去给亡夫烧纸,路上被黑狗咬了两口,天冷穿的厚实,伤口不深,她以为过几日伤口结疤便没事,不想五日后一命呼呼。众人都以为她是被疯狗所咬,狂病发作而亡。她儿子玉郎却被仙人托梦,说他母亲是被人毒杀。玉郎半信半疑,报官验尸,当真是中毒身亡。」 王氏惊道:「辛亏有仙人托梦,不然他老娘死的可真冤枉。」 「乔娘子被狗咬后,五日未曾出门,家中进出的只有她儿子一个人。如果是儿子毒杀她,又何必报官惹祸上身。官府查了数日,毫无头绪。玉郎便投了仙人状。三日后,仙人告知凶手是租客温秀才。」 莲波微微一惊,她认识温秀才,此人常来溪客书坊看书,谦和斯文,一看便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 高云升继续道:「温秀才大呼冤枉,不肯认罪。宋大人无人证物证,仅凭仙人的话认定他为凶手,自然难以结案,温秀才有同窗在京城为官,替他鸣冤,于是宋大人被免了职,明日新知县前来接任。」 新官从外地赶来赴任,隔日便到,这也快的有些离谱了。 王氏惊讶之余,随口问道:「新知县是那里人氏?」 「本县人,叫沈从澜。」 莲波闻言心头一跳,手里的汤匙失手掉到了碗里,当啷一声。 王氏和高云升齐齐看着她。 高云升下意识地问:「你认识他?」 莲波拿起汤匙,不动声色道:「我是惊讶,沈大人既是本县人,怎么会被派回原籍做父母官?朝廷不是不许这样么?」 她没说认识,也没说不认识。娇美如花的脸上,窥不出任何异样。 高云升眸光微沉,笑了笑,「幽城位于天子脚下,想必是青天塔的仙人状惊动了朝廷,所以派个土生土长的幽城人,对本县人情世故风土人情知根知底,看这青天塔究竟是有真神仙,还是有人假借神仙之名,行蛊惑人心之事。」 王氏举起手指,言辞切切道:「当然真有神仙!举头三尺有神明。」 高云升不以为然道:「既然有神仙,那世上为何还有那么多恶人呢?」 王氏眼睛一瞪,「世上凡人那么多,神仙又有几个?那能管得了那么多人!」 高云升转而笑问莲波:「你信么?」 莲波杏眼微挑,「夫君难道不信么?若不是仙人指明凶手,那几起陈年旧案冤案,如何能破?指望宋大人么?」 虽然她讥讽的是宋知县,可高云升身为捕头不禁也有些尴尬。 莲波道:「也许正如母亲所说,这世上并非没有神仙,只是凡人太多,神仙太少,所以顾不上所有人而已。」 稍停片刻,她柔柔一笑,「如今我们幽城的百姓可有福气了,碰见一位爱管人间冤事的神仙。」
第2章 2 幽城离京城不远,若无意外,当日便可来回。 莲波带着柳莺和下人阿荣,天一亮就出了门,晌午时分赶到德胜门,老远便听见人声鼎沸,车马喧嚣。赶上年节,进出城的百姓比平时多了三四倍,车马行人各自排了两行,等待城门卫兵盘查货物行李,验看过所。 莲波在车里窝了一上午,坐的腰酸背痛,便让车夫和阿荣前去排队,自己带着柳莺闪到一旁等候。 城墙边上有个茶寮,一干瘦老者正在慷慨激昂的说书。那些等着入城的百姓,除了排队等候的,便凑在茶寮外听书,顺便喝一碗粗茶解渴。 老汉嗓音虽粗却极其洪亮,莲波并未站到跟前,却也听的清清楚楚,讲的正是幽城发生的八起命案。全都是案情另有隐情,最后由仙人指明杀人凶手的案子。其中几起,还是压了数年的旧案。 众人听的惊呼连连,「仙人果然厉害!」 柳莺悄声道:「娘子,你看京城每日进进出出这么多人,很快青天塔的仙人状要传遍京城和外省了。」 莲波嫣然笑道:「是啊,消息传开,说不定外地人也到咱们幽城投仙人状呢。」 柳莺:「不知道咱们幽城这位仙人管不管外地人的冤案?」 莲波莞尔,「难道神仙也分远近亲疏,只给老乡办案申冤?」 柳莺忍俊不禁乐了。 等了半晌,莲波等人顺利入城。打听出燕子巷,很快便找到聚鑫银楼,一个位于巷口不起眼的铺面,门头的匾额已显陈旧,看来铺子开得已有些年头。 柳莺没急着进去,先站在铺子门口,双手合十祷告:「仙人保佑找到二娘子。」 莲波抬步跨进店铺,伙计一看她衣装精致,仪态不凡,忙热情的迎上来,「娘子是要打什么首饰?」 莲波客客气气道:「我想找你们掌柜打听一件事。」 店里除了这个年轻伙计,还有位驼背老者,头也不抬的坐在案子后面,用锤子敲打一片金叶。 掌柜陈一雄出门上茅房,去去便回,但这伙计是个势利眼,一看莲波不是打首饰的,便收起笑脸说:「掌柜的不在。」 莲波从荷包里拿了点碎银子递给他,「劳烦你去请他前来。」 伙计没想到这娘子出手如此阔绰,立刻又换了笑脸,「娘子稍候,我这就去。」 说着,对那驼背老汉比划了几下,便飞奔出门。不多时,伙计领着一位中年男子进门。看神色穿着,想必就是掌柜。 莲波道了个万福,「掌柜打扰了。」 陈一雄打量着这位年轻貌美的娘子,好奇问道:「娘子找我有何事?」 莲波开门见山道:「十四年前,掌柜可曾见过一个莲花样的金锁,正面镶嵌了七颗宝石,背面有溪客二字。」 「稀客?」 莲波怕他听岔,解释道:「溪流的溪,客人的客。」 陈一雄摸着下巴想了想,摇头道:「没印象,似是没见过。」 旁边的柳莺急了,「这不可能,仙人说。」 莲波抬手打断柳莺,对陈一雄道:「实不相瞒,我有个妹妹十四年前被歹人抢走,她身上带了一把金锁,有可能拿到贵店熔成金子。若是掌柜能提供线索,帮我找回亲人,我愿以千两银子酬谢。」 伙计立刻瞪圆了眼睛,一千两! 陈一雄自然也被勾的心动不已,连忙道:「回头我问问我爹,或许他见过。只是我爹回老家探望祖母,不知几时回来。」 莲波行了个礼:「多谢掌柜。我娘家姓楚,住在幽城,若掌柜有消息可到溪客书坊找我,酬谢定会兑现,绝不食言。」 眼前虽是一位娇美纤弱的女郎,却莫名有种一诺千金的气概,陈一雄连连点头,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正说话,门口有人问道:「掌柜的在吗?」 陈一雄应声道:「在下便是。」一抬头看见来人,目光便被活生生勾住了。 跨进门坎的年轻女郎,风尘仆仆,不施粉黛,却有一种少见的张扬浓烈的美。 青檀早已习惯惊艳的目光,她旁若无人的走到陈一雄跟前,摊开掌心,干脆利落的问道:「请问掌柜的可曾见过这个东西,知不知道来历?」 陈一雄心想今日也是巧了,全是上门来打听消息问东西的。 柳莺扯了扯莲波的衣袖,莲波明白她的意思。 溪客的额上有一块红色胎记。所以整个楚家的奴婢仆人出门在外都养成了习惯,见到年轻小娘子便会留意其额头。可偏偏当朝女子妆容流行在额头贴花钿。 眼前这位女郎,贴的不是花钿,而是画了一朵红梅,瓷白如玉的肌肤上彷佛燃着一朵小小的火苗,愈发衬得姿容清绝艳丽无双。 她托在手心里的是一颗小巧玲珑的金球,镂空雕刻,里面嵌着一颗蜡黄色的珠子。不论镂空金球如何转动,那颗珠子都稳稳当当的悬在正中间。 陈一雄啧啧称赞,「哎呦这可是个稀罕东西,做工精巧绝伦,并非寻常工匠能做出来的宝贝,看成色不是新的,至少有十年以上的光景吧。」 青檀爽快道:「你就说见没见过吧。」 「没见过。」 青檀目光投向那位驼背师傅,「不知掌柜的能否帮我问问那位师傅?」 陈一雄道:「他啊?他是个哑巴,只知道做活。」 青檀道了声谢,转身欲走,一偏头却发现身边站着两个女郎,全都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波澜不惊的挑了下眉,半笑不笑的目光扫过两人,「二位娘子有事?」 柳莺尴尬的红了脸,莲波却从容一笑,「姑娘的梅花妆真是好看。」 「不是画的,是刺青。」 在大周,除了脸上刺字的犯人,只有身份低贱的人才会有刺青,比如江湖卖艺之人,或是风尘女子。她若不说,根本看不出来是刺青。可这女郎却毫不讳言,真是少见的坦荡。 莲波顷刻之间便对她生出好感来,忍不住道:「姑娘的金球能否让我看看?」 青檀想都没想,把小金球递给她。 莲波对她愈发生出好感,这女郎看上去毫无心机,对人也毫无防备。 金球隐隐透出一股淡淡的香气,应当是内里的那颗珠子散发的味道。她举起金球对光细看,球面镂空雕刻了一只三足鸟。 她略一思忖,把金球递给青檀,柔声道:「这或许是南越国的东西。」 「南越国?」 青檀心道,南越已经亡国四十年,那小和尚顶多比她大了两三岁而已,他怎么会有南越国的东西? 「我家是开书坊的,父亲喜欢收集古籍古画,我曾在一本书上见到南越皇族的香炉烛台,都雕有这个金乌图案。」 青檀道了谢,又问:「不知娘子说的古籍图能否让我看看?」 「当然可以,只是我住在幽城。」 青檀美目一亮,笑盈盈道:「巧极了,我也正要前往幽城。」 「姑娘单身一人?」 「对。」 莲波心想这姑娘如此美貌,又单身一人,路上恐不安全,于是好心提议搭乘她的马车。青檀也不客气,道谢之后跟着莲波上了马车。 柳莺心里嘀咕,这女郎素昧平生,会不会是个骗子?但转念一想,阿荣会拳脚功夫,车夫胖五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算这女郎是个骗子,也抵不过他们四个人合力。 青檀落落大方的自报名字,「我叫青檀,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莲波道:「我姓楚,名莲波。」 青檀见莲波梳的是妇人发髻,猜测应该比自己年长,便客客气气一笑:「那我称你一声姐姐吧。」 莲波含笑点头,「恕我冒昧,不知妹妹芳龄几何?」 「说实话,」青檀笑盈盈的顿了一顿,「我也不大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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