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一向和王氏不怎么来往,但看在莲波的面子上,也不能怠慢了这位亲家。于是面带微笑,客客气气道:「我三天两头生病,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这大冷天的天,劳烦亲家大老远跑来看我,实在过意不去。」 话音刚落,莲波正好跨进房门。 她一看母亲的脸色神情没有异样,这才悄然松了口气。看来王氏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是她身为晚辈,不能直接将王氏请出去,赶出去,只能站在旁边暗暗着急。 王氏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来探望亲家,于情于理可都说不过去了,亲家节哀啊。」 莲波急忙阻止,「母亲请勿再说,我娘还病着。」 林氏一怔,「你说什么?」 王氏不管不顾的说道:「溪客的事我听说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将心比心,这是生不如死啊。」 莲波气到手指发抖,忍无可忍道:「书香,请王老夫人出去。」 「你说什么?」王氏难以置信的瞪着莲波,「当着你娘的面,你竟然对婆母如此无礼!」 莲波冷面相对,「我娘有病需要静养,受不得刺激。母亲故意来刺激她,居心何在?」 王氏腾地站起来,手指着莲波训道:「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你娘?你娘又不是聋子瞎子,又不是不识字,街口贴的告示她不会自己去看?你以为能瞒得住?你自作主张,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你娘还活着呢,你真是张狂的过了头!」 林氏听见白发人送黑发人,顿时脸色苍白,摀住胸口问莲波,「到底是什么事?」 莲波上前扶住林氏的肩头,安慰道:「娘你别急,溪客活的好好的,我已经找到了她。我等会儿给娘细说。」 林氏素来对莲波信任爱重,听见她如此肯定的说法,一颗心又定了下来。 王氏高声道:「鬼园的枯井里发现了两具童尸,其中一个是银匠铺的阿宝,另外一个是溪客。莲波不肯认领尸骨,现在还停放在衙门里呢。」 莲波怒道:「溪客好端端活着,我为何要去认领那具尸骨?」 王氏厉声道:「你胡扯!亲家,莲波她在哄骗你!」 林氏素来对王氏没好感,今日她来探病摆明是故意来放消息刺激自己,于是不客气的起身送客。 「亲家,这是我楚家的事情,如何决断我自有分寸,不劳亲家挂心。莲波,你先送婆婆回去。」 王氏此行目的达到,不屑多待,板着脸起身就走,走到门外还撇下一句,「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莲波压着怒火,将王氏送到书坊门口,心里万分庆幸自己及时请了青檀帮忙,不然母亲受到这样的打击和刺激,恐怕挺不过今晚。若是母亲有个三长两短,她也绝不会饶了王氏和高云升。 王氏突然停住步子,冷冷盯着莲波,「你一早出门却没来书坊,你究竟去了何处?」 莲波淡淡一笑,「我去见我妹妹。」 王氏冷笑:「你那来的妹妹?你为了骗你娘,胡乱扯个女郎来当你妹妹?你当你娘是个傻子么?」 莲波波澜不惊道:「是不是我妹妹,我娘自己会认。那怕我娘认了柳莺做女儿,那也是我娘的事,楚家的事,母亲就不必多操心了。操心劳神耗心血,还请母亲多保重身体,别像我娘一样,思虑过重,久病不愈。」 王氏气的七窍生烟,「你咒我生病是不是?」 莲波不咸不淡道:「儿媳不敢。」 王氏咬牙切齿道:「我原先想着你虽是商户女,好歹是经营书坊的,定是知书达理之人,没想到也是个泼妇。」 莲波淡淡道:「我从未撒过泼。这街上人来人往的都是街坊邻居,还请母亲声音放低些,以免被人看了笑话,失了体面。」 王氏忍下一口恶气,黑着脸下了台阶。莲波依旧不失礼数的送了句,「母亲慢走。」 王氏走开几步,狠狠呸了一声,「等你娘死了我看谁给你撑腰,你还能张狂到几时。」 莲波回到后院,林氏心如火焚的问道:「你快说,溪客她在哪儿?」 莲波握着林氏的手,笑微微道:「娘你别急,听我慢慢说。那天,我去了仙人信上写的聚鑫银铺,果真见到了溪客。她被一个高杆船技的班主给拐了去,那人怕溪客被家人认出来,将她额上胎记用一块刺青盖住了。她可能是被歹人灌了药,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我担心空欢喜一场,想确认无疑了再来告诉娘。」 林氏急忙道:「你快把她领来我看看。我见到她就能认出来。」 莲波柔声道:「好,我这就去。」 安叔见到莲波从后院出来,忙问:「掌柜的可好?」 莲波松口气,「很好,放心吧。」 安叔欲言又止,「下次亲家太太再来,我硬拦着……合不合适?」 莲波道:「她不会再来了。」 王氏从骨子里看不起商户人家,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轻易不会来书坊。今日「屈尊」来闹这一出,必是高云升授意的。 莲波站在门口思忖片刻,吩咐柳莺去风云镖行请青檀,自己独自一人去了怀善堂。 老堂主白三省和楚长河是忘年交,前些年一直是他给林氏看病开药方,后来他不再接诊,时常派长子白胜春和弟子李虚白去书坊给林氏诊治。 莲波的拜帖呈进去后不久,白三省打发了小重孙出来,领着莲波去了医馆的后院。这里是白家的私宅,一座十分阔气的四合院,整洁幽静,古朴方正,天井里晾晒了两箩筐的药草。 小童跨过门坎,在前面伸手指路,「曾祖父在东厢。」 屋里暖气融融,白三省拿着一卷医书,坐在炭火盆旁,见到莲波进来,指了指旁边的凳子,招呼她坐下来说话。 莲波揖拜行礼,「老堂主想必已经听说了鬼园枯井中捞的两具童尸,」 白三省面露忧色,「不错,都说其中一个孩子是你妹妹,我担心你娘听见这消息承受不住,正想让虚白过去看看。她身子骨早就不行了,只是她生性要强,全靠一个念头撑着,竟然熬了一年又一年,也着实令人惊叹。」 莲波明白,所以她绝不能让撑着母亲的那股劲儿断了。 「老堂主,井里的那个孩子不是溪客。」 白三省一怔,「不是?」 「我娘为了找溪客,登青天塔投了仙人状。翌日收到仙人信,指路在京城的聚鑫银铺。我在聚鑫银铺果然碰见一个女郎,她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是她师父从一个高杆船技的杂耍班里买回来的。她和溪客年纪对的上,长的也极美,额上纹了一朵梅花。」 白三省不解道:「那你怎么确定她就是溪客?」 「我相信仙人不会骗我。」 白三省捋着胡须,没有吭声。他自己对外编造了鬼差拘拿他的传言,总不能再自己打脸说不信鬼神。 莲波道:「我今日前来想求教老堂主两件事。其一,滴血认亲到底准不准?」 白三省摇头,苦笑道:「你也不是外人,我不妨直说,根本不准。」 所以,让青檀和林氏滴血认亲行不通。 莲波接着又问:「第二件事便是,刺青能否用药去除?那女郎额上有一朵梅花刺青,我想去掉刺青,看她额上是否有一个红色胎记。如果有,那就确定无疑是我妹妹。」 白三省沉吟片刻,「这个倒是不难,不过就是时间有点久,恐怕要三个月才能消掉颜色。」 「三个月?」莲波心想,如此也好,林氏时日不多,或许等不到那一天。 白三省解释道:「刺青的颜色并非浮于表面,而是刺进了肌肤,所以想要去色也不容易。需用针刺破肌肤,将泡了药水的棉线沿着刺青的线条贴上去,使药水沁进去肌肤,方能慢慢淡化颜色。」 「若溪客愿意去除刺青,能否请老堂主帮忙?」 白三省面露难色,「这恐怕不行。」 莲波忙道:「我当然不是让老堂主亲自动手,能否让李虚白代劳?」 「这……倒也可以。我可以写个方子让虚白配药水,只是你得答应我,切不可被外人知晓。」 「老堂主放心,我绝对不对外吐露。」 白三省捋着胡须,欲言又止道:「如果去了刺青,并无胎记呢?」 莲波道:「那我娘也是含笑而终,没有抱憾离去。」 白三省顿了顿,「你有没有想过,你娘认下来这个女儿,书坊的一半就是她的。若真是你妹妹也好,若不是,岂不是便宜了外人?」 莲波无所谓道:「都给她也无妨,我不在乎。我只要我娘高高兴兴的活着。」 白三省感喟不已,「我真没想到你会如此孝顺。」 莲波道:「母亲对我恩重如山,我为她做的这点事,比起她对我,只不过是滴水之于汪洋。」
第17章 17 青檀跟在柳莺身后,跨入溪客书坊,一路走向后院。 她之所以答应莲波来假扮溪客,除了她告诉江进酒的那两个理由,还有一个她不愿宣之于口的原因。她的母亲或许也如林氏这般肝肠寸断,费尽心血苦苦找寻她十几年。她假冒溪客,虽是欺瞒,却也是出于善意,希望上天也能安排她早日和母亲团聚。 楚家在城里繁华之处置办这一大片宅子,可见当年财力不菲。临街的门面对外营业,售卖各种书籍话本,后面是一座两进的庭院,前面一进用做印书刻书的工房和库房,最后一进才是林氏的居处。 莲波正等在内院门口,见到青檀,低声道:「我那婆婆一大早登门刻意让我娘知道了消息。我不得不匆匆忙忙把你请过来。」 「幸好姐姐动作快,不然还真是弄的措手不及。」青檀说着,忽然一怔,她看见了花厅里坐着喝茶的李虚白。 李虚白彷佛没听见动静,竟然连脸都不转过来。什么茶那么香,连有人说话都听不见么? 是故意装的吧。青檀故意清咳了一声,问莲波道:「这不是李大夫么?」 莲波略显惊讶,「你认识?」 青檀笑盈盈点头,「当然认识啊。」还摸过手呢。 莲波解释,「我担心阿娘等会儿见到你过于激动,身体不支,所以去怀善堂把李大夫请了过来。」 如此说来李虚白和溪客书坊很熟?青檀立刻便问:「他一直给母亲看病吗?」 莲波轻声道:「多数时候是请白堂主来看的,不过堂主太忙,有时也请李大夫来。」 青檀站在花厅门口说了好几句话,甚至提到自己,李虚白再无动于衷充耳不闻可就说不过去了,他不得不回头,起身冲着青檀拱了拱手。 比起在施粥棚,花厅的环境更适合放这么一尊冰玉般的郎君,眉目疏朗,透着一股敬而远之的劲儿。 青檀嫣然一笑,眼波如水,「李大夫,好久不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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