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万事俱备,只等取信人前来自投罗网。 时间慢慢流逝,逐渐到了深夜。所有人都绷着一根弦儿,风声细细的从耳畔吹过,拖着诡异的尾调儿。而高家大门上还悬着白布,时不时的传来几声哭嚎,鬼气森森的有些骇人。 张夼带着斗篷,披着一件暗红色大氅,「独自」一人守在高家门前的街口,彷佛一颗被摆放在明面上的诱饵。等待最是磨人,他一开始还好整以暇,慢慢有些忐忑不安,藏在袖子里的手,分别握着数枚毒针。甚至他的大氅也有毒。 江进酒自认为这一番布局几乎是天衣无缝,信心满满今夜一定会等到取信的人。诡异的是,一直等到天色微明,也没有见到人来高家门口找「玉玲珑」拿解药。 张夼下的毒不可能有人轻易破解,难道取信人死了?他宁愿死也不肯暴露身份? 青檀隐隐有些失望,但这个结果,又在意料之中。这个强大而神秘的对手,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被抓住。 取信人不来拿解药,那送信的人还会来吗?两人是不是同一人? 忽然之间,青檀警觉到风中有一股气流异动,偏头一看,赫然发现一个不明物体破空而来。 那东西玲珑剔透,寒光闪闪,快如闪电,犹如一支利箭径直射向张夼。张夼下毒厉害,武功寻常,青檀担心他闪避不开,立刻从藏身处飞身而出,一刀挑开了射向张夼的东西。 啪嗒一声脆响,落在地上的竟然是一只用冰雕成的鸟儿。 薄如蝉翼的身体,玲珑剔透,精巧绝伦,让人惊叹世上会有如此精妙的刻工和刀法,而诡异的是,在触手之际,那只冰鸟迅速化为一滩水。 放在鸟身里的一个纸卷,落在青檀的手心里。 青檀展开纸卷,看到殷红如血的三个字,「高云升」。 这是一封仙人信。 杀害高云升的凶手,是高云升。
第34章 34 张夼站在她旁边,见到这三个字不由一怔,「什么意思?自杀?」 青檀点了点头。 显然,送信人发现了高家附近的埋伏,所以把青鸟换成了冰鸟,以防青鸟被截,留下证据。冰鸟一拿到手里就会融化,和仙人信半个时辰后变成无字天书的目的一致,不留一切痕迹。 江进酒从藏身处闪出,悄声道:「他不会来取解药了,把信塞进高家大门,我们撤。」 趁着天色还未亮,众人悄无声息撤离了高家。忙碌一夜一无所获,大家心里都不甘心,却又想不明白那里出了纰漏。 卫通忍不住道:「取信人不来拿解药,是不是没来得及到高家就死了?」 张夼气的咬牙,「不会。中了牵魂丝并不会立刻毒发而亡,给他留了时间就是为了让他来找我。两个时辰都来得及他赶到京城了,他爬也能爬的到!」 卫通顺着他的话突发奇想,「他不会去京城求人解毒了吧?」 张夼瞪着眼睛,「那不是在赌命么?我在信上,写明此毒唯有我可解。」 阿松道:「会不会他根本没有去取王氏投的仙人状?所以他没中毒?」 这也有可能。因为王氏去衙门闹的沸沸扬扬,很多人都知晓她不认可儿子的死因,所以她去青天塔投仙人状,不必取信也知道她是求仙人告知所谓的谋财害命的凶手。 江进酒道:「我们去青天塔看看。」 青檀看看天色,「我得回书坊。天快亮了,不能让莲波发现我一夜未归。」 江进酒道:「你先回去吧,我和张夼卫通去查看。」 为了不惊动书坊的人,青檀从后院翻墙而入溜回卧房。路过莲波的房间,青檀想到了方纔的那封仙人信。 她的直觉告诉她,高云升的死不是自杀,但是一向断案如神,从不出错的「仙人」却给出了自杀的断言。究竟是她的直觉错了,还是「仙人」错了? 如果是「仙人」错了,那只能说明莲波和仙人有关。高云升的死,必定是仙人所为。他究竟用了什么方式杀掉高云升,目前是个不解之谜。更让人不解的是,仙人为何要杀掉高云升?他已经犯了死罪,在劫难逃。仙人为何等不及要提早除掉他?难道是为了莲波? 莲波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家女郎,生活简单,循规蹈矩,为何会和仙人扯上关系? 青檀脱掉外面的夜行衣,躺到床上按了按眼穴,一宿未眠,倒也不困,只是聚精会神的盯了一夜,眼睛十分乏累。 取信人没来,要么他百毒不侵,要么已经解了毒,要么就是……死了。死了的可能性不大。百毒不侵的人,她也听过传闻,前朝的苗神谷有一种蛊专以毒物为食,种在体内可百毒不侵,不过苗神谷早已被毁,这种技艺也已失传。 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替他解了毒,会是谁呢? 青檀不由自主想到李虚白,那天她在楚长河墓前中了毒箭,就是李虚白替她解了毒。只不过,飞爪箭上的毒医馆的大夫也能诊治,而张夼的牵魂丝是独门秘药,李虚白会有这么大的能耐?恐怕老堂主白三省都未必能做到。 冰雕的那只鸟,又会是谁的手笔?李虚白的书房里有个木箱,里面放着很多的工具,但明显是用来做木工的。而且,李虚白的那双手,她亲自摸过,光滑如玉,手心里没有一个茧子,显然既没有做过粗活,也没有握过兵器,怎么可能是他? 蛛丝马迹,似乎和李虚白有关,可是推敲之下,却又因为无法成立的条件,而显得和他无关。千头万绪,扑朔迷离,真是绕的人头疼。 青檀是个逆反的个性,越是难解的谜,越是会勾起她的胜负欲,李虚白,这个看似一张白纸的男人,究竟是不是一张白纸? 江进酒带着张夼进了青天塔,留下阿松和卫通在外面守候。 上到第二层,江进酒停住脚步,指着楼梯上的一些灰粉,还有横在眼前的一根丝线,对张夼道:「昨夜我在这里撒了一些留踪粉,你看,粉上没有脚印,丝线也在,说明昨夜没有人从塔底上来。」 「我们上去看看仙人状还在不在。」两人疾步登上塔顶,张夼一跃而起,倒挂金钟,扯过铁索一看,木箱里空空如也,那份仙人状已经被取走。 张夼立刻从袖中拿出瓷瓶,想让蛊虫去追踪取信人,诡异的是,蛊虫和上次一样,丝毫没有反应。 这就奇怪了,既然取信人没有从塔底上来,必然是从施展轻功从塔外攀缘而上,再翻窗进来。进出窗户之际,必定会沾上招蜂引蝶,为何蛊虫毫无反应?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毒王被人连着摆了两道,简直是奇耻大辱。 张夼一夜未眠,提心吊胆的当了一晚上诱饵和目标,现在彷佛被人啪啪打了两记耳光,脸都气红了。 江进酒见状,立刻搂过他的肩膀,笑哈哈道:「走,我请你们喝酒吃饭去。」 抠门老大,关键时刻还是大方的。 张夼闷闷不乐的跟着江进酒下了青天塔,大吃一顿后,回到镖行倒头就睡。醒来已经是下午,他睁眼一看,吓了一跳,青檀竟然神不知鬼觉的在他屋里坐着,手里拿着一本话本子看的津津有味。 「哎你怎么能不请自入啊。」 青檀一脸无辜的举起右手,「川哥你看,我敲门敲的手指都青了,你都听不见。我只好不请自入了。」 「可能是喝醉了加上一宿未眠,睡的有点死。」张夼忙不迭的从她手里抽出话本子合上,「你不要乱动我的东西啊。」 「我没乱动啊,它就放在桌子上摊开的。」青檀笑嘻嘻道:「没想到我川哥喜欢看才子佳人的故事呀。」 张夼窘着脸,「你找我有事?」 「川哥,你在青天塔窗上下了招蜂引蝶,蛊虫可有什么反应?」 张夼挫败而不解,「没有反应。我就奇了怪,他既然不是从塔底上去的,肯定要翻窗户进去。招蜂引蝶为何会失灵呢?」 青檀笑瞇瞇的伸出手,「川哥,能否把招蜂引蝶和蛊虫借我一用?」 张夼问:「你要干什么?」 青檀略一迟疑,「我想验证一个猜测。只是这猜测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所以还是先不告诉你们了。」 张夼知道她的性格,不想说的事,打死也问不出来,只得憋着好奇,把东西给她。 翌日辰时,李虚白准时来到溪客书坊给青檀敷药。 林氏寻回女儿之后,恨不得将世上所有好东西都奉上,将所有亏欠都补齐,不仅给青檀买了整整两箱新衣服,还让莲波给她买了好几套首饰。 青檀行走江湖习惯了简单方便的着装,不喜欢满头珠翠,所以青丝之间只插了李虚白送的那一支发钗。 李虚白一看见那只发钗,就觉得心口发乱。因为在赔偿发钗之前,还有一段他恨不得从脑壳里抠出来洗掉的记忆,那些画面忘不掉不说,这两日做梦居然都在梦到! 青檀彷佛忘了那件事,见到他落落大方,一点也不羞涩,「李大夫,我和我娘和阿姐说过了,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去京城。」 李虚白微微一怔,「你娘答应了?」 青檀嫣然一笑,意味深长道:「我娘巴不得呢。」 李虚白低头整理药箱,假装没听懂。 本来他还寄希望于林氏不肯答应女儿单独和一个男人出门。没想到她居然还一力促成……这一趟京城之行看来是躲不掉了,真是让人头疼。 「李大夫,明早我去接你吧。」青檀笑微微的偏头看着他,目光狡黠而顽皮,还带着一丝丝的威胁,你不答应我就可就不客气了。 李虚白避开她的视线,说:「不用,我来接你。」 李虚白盥手之后,正要提起药箱走人。 青檀手里托着一盒膏脂,站在他面前,「你上次说过,冬日皮肤容易干裂出血,所以我特意给你备了一盒膏脂,让你盥手之后用。」 「多谢二娘子。」李虚白略有点尴尬,「我家里有,回去再擦也是一样。」 青檀笑盈盈望着他,「是李大夫惯常用的那种膏脂,我昨日专程去小香山买的。」 李虚白窘道:「二娘子费心了。」 青檀见他不肯用,正色道,「是要我替你擦吗?」 什么!李虚白心口一跳,忙道:「我自己来。」 青檀含笑不语,今日还挺乖嘛。 李虚白擦了膏脂,青檀这才满意地放行,将他送出书坊大门。 她望着李虚白的背影,悄然打开小瓷瓶,奇怪,蛊虫居然毫无反应! 她明明在膏脂里放了招蜂引蝶,为何不起作用? 青檀转身回到后院花厅,拿起那盒膏脂涂在自己手背上,诡异的是,蛊虫居然也毫无反应! 难道张夼的东西失效了? 她不信,刚好书香端起水盆,要去倒掉李虚白用过的盥手水,青檀假装不经意的碰到了书香的手背,很快,两只蛊虫便朝着书香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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