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渊道,“朕无事,随阿缨走一走。” 姜缨眼神含义丰富,白芙把握得很准,“姜姑娘的意思是不必跟了,陛下若无政事可忙,就回去带孩子吧。” 柳渊默了一下,姜缨想给白芙鼓掌,又看白芙一眼,白芙得到了激励,表情都生动了,“姜姑娘说她还要留下吃素斋,时间太久了,陛下不宜等着。” 柳渊这才道,“满满自有宫人照顾,今日皇妹也进宫了,正与满满玩得开心。” 姜缨正欲再看白芙,忽地暼见一道青影,那青影也瞧见了她,踏步而来,“姜姑娘。” 正是温在衡。 姜缨笑了笑,趁机开口说话,“温大人。” 温在衡笑着应了,一错眼,正对上柳渊黑而沉的眸子,一瞬弯了膝盖,差点跪拜,好在被柳渊伸出长臂捞直了身体。 一时间,四个人默然站着,姜缨扫了一眼神色沉沉的柳渊,又扫了一眼神色恭谨的温在衡,最后看向白芙,白芙啊了一声,这……有点为难她吧! 白芙揣摩着,“咱就上了一点香,这么多人去吃,不太合适吧?”
第20章 19 这是在赶人。 温在衡以为赶的是他, 体贴极了,“姜姑娘,我家中还有事,不若我先回家……” “温大人莫急。”姜缨有话问他, 见面的机会不多, 自不能放他走, 转头继续去看白芙。 白芙死活不干了,不该走的想走,该走的倒是纹丝不动,摆明了怎么都赶不走的, 她装瞎地看天。 柳渊适时道, “阿缨, 朕还不知寺庙素斋味道如何。” 姜缨气馁,也不理他,示意温在衡跟着她去后院, “温大人,我有些许疑惑想请教你。” 姜缨与温在衡走在一起, 因两人要说话,距离离得不远, 柳渊落了两步,沉静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盯过来,白芙落在最后,一路不语。 温在衡问道, “不知姜姑娘有何疑惑?” “温大人, 几年前我离京后曾去阳城看了舒清, 舒清过得极好,这几年倒是一眼未见了, 不知她这几年如何?”姜缨与温舒清往年交情深,始终记挂着温舒清。 温在衡笑道,“我妹妹极好,姜姑娘放心,对了,过一阵子我妹妹和安王就要回京了。” “那太好了!” 姜缨大喜,侧过来的面容满是笑意,本看向温在衡的视线突地被隔绝,她极快地敛起笑容,不满地看着柳渊一瞬横在了两人中间,闭紧嘴巴偏过头去了。 柳渊见她没了笑,心中酸意难忍,冷冷觑了一眼温在衡。温在衡有苦难言,赶紧落下几步,与白芙走一起了。 白芙低低提醒他,“姑娘在对陛下修闭口禅,小心些!”温在衡了悟,十分想逃,与白芙对视一眼,两人转瞬回身跑了! 姜缨还不知呢,一心只往后院斋堂去,看来她是真的想吃素斋。 柳渊倒是警觉,回眸一望,身后干干净净,当真合了他的心意,他才不会提醒姜缨。 斋堂到了,姜缨回头喊,“白芙……” 哪里还有人影呢! 姜缨脸色一冷,柳渊笑道,“阿缨,那两人有急事走了,我们吃吧!” 姜缨当没听见,进了斋堂,堂里有些香客,还有一些僧人,她自去盛了些斋饭,不顾柳渊如何,径自坐下用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对面阴影盖下来,她抬眸一瞥,见柳渊一手托着斋碗,另一手五指捏着箸子,施施然坐了下来,又低下头去,埋首用饭。 晌午的日光照过来,为她笼上一层炽热的柔光,光洁的额头慢慢沁出了细密汗水,她似是不知,只低着头。 柳渊无心用饭,深深的目光停在那额头上,心脏处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接着蔓延到四肢,撕扯着全身神经。 痛意来得突然,来得汹涌。 柳渊难以忍受地阖上了眸子。 “皇兄,她不能是为了做你的亲卫才进的校场么?”长公主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哪里不能,只是他从未奢望过此种情况。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姜缨的汗水。 昔年校场上,盛夏日光曝晒的练武台上,他也曾立于暗处,静静地看着那个青衣少女,看她不顾日照,不顾辛苦,一枪一枪地挥出去,他那时想,这个姑娘不知道热么? 到了今日,他还是会想,朕的阿缨,不知道热么? 柳渊缓缓睁开眼,掩去眸中翻滚的情绪,从袖中抽出那绣着海棠花的帕子,指腹抵着帕子按在了姜缨的额头上,轻轻地拭去汗水,“出汗了,吃慢些。” 姜缨被惊,愣愣地抬头,两颊鼓鼓的,柳渊动作一顿,神色怔然,心惊地想,这个模样的阿缨是不是太可爱了? 姜缨快速咽下食物,抬袖就挥开了柳渊的手,帕子被拍得飘落在桌上,姜缨只瞧见一朵海棠,无动于衷地看着柳渊迅疾地抓了帕子回来,小心翻看哪里沾了灰尘。 姜缨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适才柳渊在用这个帕子给她擦汗,偏偏用这个帕子,她的神色一寸一寸地冷下去,接着啪一声放下箸子,起身疾步出了斋堂。 柳渊亲眼见这一幕,如入冰窖,大掌攥紧了帕子又松开,这个帕子如何会惹得阿缨再添怒气? 左思右想,疑惑还是得不到答案,他不免焦躁起来,将帕子收好放入袖中,起了身正欲离开,一个僧人手抱布包赶过来,拦住了去路,“这位施主可是与姜姑娘一起来的?” 柳渊呼了口气,抚平气息,“是。” “叨扰施主了,贫僧将才见姜姑娘在这里用斋,想起姜姑娘有些东西还在寺庙,算不得贵重东西,只是一些祈福条子。” 据僧人讲,姜缨前几年时时来寺庙上香,捐了相当多的香火银钱,寺庙僧人们都识得她,见她每次来都在那棵祈福树上挂许多祈福条,不由也替她上了心,时时帮她看着。 最后一年,她来时也挂了许多条子,这个僧人还与她说了话,见她笑容不似以往明朗,宽慰她许多,最后她笑着和僧人道别。 没过几日,下了暴雨,僧人不忍她的祈福条落雨,替她一一摘下,收好放入布包里,只等天晴了再好好挂上。 没成想,暴雨如注,雷霆万钧,那棵祈福树被雷劈了大半,住持认为不祥,雷雨过后把树挖了去,那布包里的祈福条再没机会挂上,从此在布包里待了几年。今日那僧人得见姜姑娘,本要送还,不想不过一会儿,姜姑娘又不见了。 “劳烦施主交给姜姑娘了。” 僧人离去了,柳渊顾不得去看布包里东西,疾步出了斋堂,翻遍了后院也没见到姜缨,他自知耽搁了时间,转去大殿也没见到,怕是姜缨已经走了。 把阿缨弄丢了。 柳渊眉间郁气集结,缓步下了山,亲卫们窥其面色,不敢靠近,落了几步紧紧跟着。 日光毒了起来,柳渊心口处的疼痛牵扯着脑袋发胀,他本欲抬袖揉揉眉心,才发觉手中捏着布包,不免心思一动,这是阿缨的东西,听僧人意思,是祈福条子…… 柳渊驻足,手指扯开布包,果然是许多祈福条子,因时间久了,已陈旧斑驳了,他探指去捏,捏出一张,上面字迹隐约可见:柳渊无恙。 只四个字,震得柳渊面色忽变,张目呼气,抖动的手指死死捏着条子,惊颤的视线要把条子戳出个窟窿,可纵使戳穿了也是那四个字,柳渊无恙,柳渊无恙…… 这一瞬,大喜过望与悔恨交加揪起整个心脏,心脏难以承受地发出尖锐的暴鸣声,似乎要把柳渊整个人撕扯成几瓣。 柳渊如登极乐又如入地狱,这样他尤嫌不够,抖着大掌将那布包其余条子抖落在地,他飞快蹲下身来,拣起条子看,一条一条地看…… 柳渊无恙…… 殿下…… 殿下无恙…… 不是柳渊就是殿下,再无其他的,这满地的条子,这满地的柳渊,这满地的殿下…… 柳渊大掌攥着条子,低首死盯那些字,肩膀打颤起来,亲卫们一脸惊悚地奔过来。 路过的香客们面色惊讶,驻足观望,只觉蹲地上的男子过于英武伟岸了,那般繁杂华美的纹路压下来,像那张扬华贵的凤凰落了地……可惜,这男子是不是有病?大庭广众之下发什么癫? 香客们眼睁睁看着这男子迅疾地抓起落地的条子,一条一条地收好放入布包里,正欲还瞧,被亲卫们爆发出的杀伐之气吓坏了,纷纷四处逃散。 一个亲卫忍着胆颤俯身低问,“陛下?” “找姜缨,找姜缨!”柳渊声线嘶哑地下了命令,亲卫们得令,四散开来,柳渊握紧布包,抬起泛红的眸子起了身,疾步下了台阶。 来至山脚,亲卫们已得了消息,说姜姑娘已下山回家了,柳渊抬袖接过马鞭,跨马而上,“驾”得一声,骏马扬蹄狂奔,男人绷紧面容,衣袖随风翻飞。 一刻不停地奔至姜府,柳渊捏着布包翻身下马,府门口白芙望过来,正见柳渊一脚踢开半开的府门,气势惊人,面色亦非同一般,误以为他动了大怒,忙行礼道,“姑娘下山累着了,正在休憩。” “在哪儿!” 柳渊步履不停,大步上前,白芙以为出了大事,小跑跟上,“她房间里,陛下,满满回来了。” 她试图用满满转移注意力,柳渊置若罔闻,咬紧牙关,阔步前行,衣摆翻出的风势快要把白芙扇出去了。 及至姜缨门前,门口侍女低眉道,“姑娘睡着了。” 柳渊抬起的脚快要抵在门上,白芙害怕地闭上眼睛,下一瞬没听到踢门声,诧异地看着柳渊旋身离开,“满满在何处?” “书房。”白芙大喊。 柳渊闷头往书房去,路过书房窗外,听到满满的脚步声,心胸激荡翻涌的情绪仍不平息,他进了书房,挥开其他人,关紧了房门。 “父皇!” 满满扑过来,柳渊后背抵在门上,长臂捞起满满,狠狠塞入怀中,如同抱住了姜缨,他阖上眸子,顺着房门滑落在地。 满满坐在他怀里,抱住他的脖子,亲昵地蹭他的脖颈,“父皇怎么了?” 柳渊如即将渴死的人得到了水的抚慰,下巴蹭着满满的脑袋,一张口声音嘶哑难听,“父皇叫什么名字?” “柳渊。” “认识柳渊两个字么?” “认识。” 柳渊睁开眸子,翻开布包,将条子抖落怀中,拣起一张塞到满满手里,“读,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满满听话地哦了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柳渊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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